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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過了她手拍了拍,很輕地嘆了口氣。

一個人過的如何,是根本不用問的。

他的眉梢眼角,唇邊心上,自有答案。

“我給孟裕松過一次東西,他們說,之前來的是你。”

孟了奚溫和地望著她:“有的事你不必做的。”

紀翹沒說話。

孟了奚垂了眼眸,有些苦澀有些無奈的笑:“是阿景對不起你。”

紀翹什麽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孟了奚沈默了下,分貝低下來,悲傷多得似能滴出來:“如果他……是正常的。你們真的是一對,該多好。我拼了命,也會跟我哥一起,讓你們過得好好的。”

她沒孩子,孟景她帶過一段時間,他就是她的孩子。

紀翹終於開了口:“不是的。”

她找回聲音,輕出了口氣:“孟景很好。他沒什麽不,不正常。”

在孟了奚想開口前,紀翹握緊她的手,輕聲道:“姑,您別跟我爭了。他什麽毛病都沒有,喜歡誰,喜歡怎麽樣的人……都不是他能控制的。我從來也沒後悔過,您要說這話,高攀也是我高攀。”

孟景多像紀鉞。

她第一次見,就這麽覺得。

孟景要求她幫忙,上天入地她也會去。

因為他對誰都那麽好,對紀翹尤其照顧。

孟了奚神色覆雜地看著她。

“紀翹,”她說:“不要這樣。”

每個人都在變,這麽些年了,大家都在變。

可紀翹那一部分一直在她身上。

孟了奚感傷地輕撫著她的長發,好像要透過她的臉,看到另一個人似得:“別人對你好一分,你恨不得還一百分,還怕不夠。”

總怕不夠。

紀翹是軸的,她認準什麽,便會一往無前。

死亡總是帶走些什麽,又帶來些什麽。即使是孟裕的。

紀翹沈默了很久,把一杯茶一口氣喝完,跟孟了奚斷斷續續說了很多。

瞞一些,說一些。

其實是我上司。

紀翹想起他,心臟莫名扯著刺疼。

但她得解釋,她低聲跟孟了奚說,不是那些人傳的那樣。他沒包養我。

孟了奚是個絕佳的傾聽者,耐心而柔和。

紀翹說了多少她自己都忘了,但最後還是繞不過那件事。

金三角,祝秋亭讓她跟著的一次。他們要抓一個線人臥底,使祝家那條線損失了百分之三十。人已經抓到了,就剩對方的十六歲的兒子,Banya還沒找到。當時紀翹在那地方待了半個月,混跡的地方就是Banya活動區域,那個膚色黝黑眼眸明亮的男孩,教她怎麽躲忽然飛來的子彈,眉飛色舞的樣子讓紀翹印象深刻。

最後說人可能躲到了倉庫裏,就在他們當時在的一個四層小樓。

但找了半天沒有,大家都已經撤退了,走到快門口,車上的線人忽然發了瘋,拼了命的想掙開黎幺,大吼道倉庫裏有炸彈,有人撞了炸彈,求他們去找兒子——!

紀翹下意識就往裏面跑,祝秋亭快上車了,轉身一看人沒了。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祝秋亭眼疾手快地把人抓了回來。

——瘋了嗎你?

——人在裏面!

——他比他爹狠多了。想為這個賠上命,你就去。

紀翹看他一眼,沒說話。

她還是去了。

人們都說,他要什麽,她就能給什麽。她理智的計算著得失,只要在祝家安全。

狗屁。

她比誰都瘋。

祝秋亭恨死她這點。

紀翹像鉆子,理智只是覆在上面的一層霜霧。她要覺得山石得鑿開,天荒地老也會做。

非要等背上背的少年,那一刀刺進來攪動,紀翹才要自己確定,確實不該鑿。

她心裏,其實早有感覺。

最後是祝秋亭把他們帶出去的,在爆炸前幾秒。

……

紀翹把事件人物改了,說決策做錯了,害得大家都被拖了時間,損失很多。

孟了奚沒見過她那麽,那麽的傷心。

她頓了頓,問:“你真的,想知道阿景的墓地在哪兒嗎?”

孟景的父母堅決不許告訴她。

即使孟景是因公殉職,但他們太過傷心,不想讓人任何人打擾他。

紀翹擡頭,有些楞住了:“……可以嗎?”

她第三天去的。

孟裕的事解決了一半。

紀翹發現,從祝秋亭那學來兩分的置身事外,都能快刀斬亂麻很多事。

孟景的墓地在山上,是清江很寧靜的半山處,面朝著大半個城市。

紀翹特意看了天氣預報,選了天好的周四。挑一束滿天星,買了瓶茅臺,穿了身顏色亮麗的休閑裝,孟景的品位真的很俗,但是他喜歡,也沒辦法。

她放下花和酒,遠處的山霞有雨後的溫柔疊色,玫瑰紅是主色。

紀翹想說什麽,想想也不知道怎麽說了,把藍牙音箱掏出來一放。

“景哥,三件事。一,孟裕死了,你別去接他。我早跟你說過了,你不信。。二,我去看過……他了。他現在很好,繼承了爸爸的店,你別掛心他,但他讓你有空多去他夢裏走走。三,我過得還行。姑姑也還可以,叔叔阿姨,我不清楚,你自己去問。”

她望著墓碑上的照片,是他笑意最盛的一張,陽光溫和。

“你不是喜歡聽她的歌嗎,我給你放。”

紀翹調出手機的歌單,按了播放,曲調小範圍的蕩開來。

還記得當天旅館的門牌

還留住笑著離開的神態

當天整個城市那樣輕快

沿路一起走半哩長街

還記得街燈照出一臉黃

還燃亮那份微溫的便當

剪影的你輪廓太好看

凝住眼淚才敢細看

……

紀翹輕聲哼著,她現在粵語比原來好多了。

就算你壯闊胸膛不敵天氣

兩鬢斑白都可認得你。

還沒播完,紀翹就盤腿坐了下來,嘮嗑似的輕聲道。

“景哥,有時候想,是我太天真了。”

“活越久,我怎麽越想信一信神佛。”

“我認識個人,他沒什麽良心。他跟我說,他待過的地方,只有兩種人。沒良心賺大錢的,沒良心也不賺錢的。他就很喜歡求神問道,你說他能求點什麽啊?”

“正義嗎?你還信嗎?”

她伸手拿袖子擦了擦墓碑。

有雨落下了。

但越擦越多,因為雨越來越大。

什麽破天氣預報。

紀翹瞪了一眼天空,脫下外套要蓋。

陰影掠過,頭頂忽然多一把黑傘。

紀翹一僵。

餘光瞥一眼旁邊,疑心是夢。

夢這東西,只要到高潮前,就全醒過來了,跟那狗男人上床似得。

她沒再往上看,因為聽到聲音。

沒人聲線像他。

“求神問道,求什麽,求了才知道。”

紀翹望著前面,低低問道。

“知道了嗎,現在?”

紀翹其實沒事都在琢磨他。聲音很難琢磨出來,到底是什麽感覺,怎麽讓人聽了下意識想抖。

她現在突然意識到。

他是那種與其在天堂為仆,不如在地獄為主的人。

“神藏四海,道隱八荒,沒什麽用。”

祝秋亭給她撐著傘,望著墓碑上的人,蹲下,放了一只白玫瑰,清勁嗓音撞進她耳膜,懶懶道:“還是靠自己吧。”

藍牙音箱自顧自地,正播到暗湧。

“讓這口煙跳升我身軀下沈

曾多麽想多麽想貼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份我都捉不緊

害怕悲劇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

歷史在重演這麽煩燒城中。”

紀翹望這座城,她生活過的,無聊而安逸的小城,埋葬她的青春、親人、摯友的城,山雨欲來風滿樓,烏雲如歌所播,暗湧無限。

她覺得極深的悲哀跟著翻湧而上。

兜兜轉轉,還是被扼住了咽喉。

這一生,她發誓避之不及的存在。

洪流一般抵達的的命運,直白冷然地顯示給她真相。

你完了。

紀翹。

她聽見冥冥中,有聲音說。

☆、【二十】

【24】

想好了嗎?

祝秋亭這麽問過她幾次。

如果紀翹的回覆是肯定的,他的答案也沒變過,說好,我知道了。

刻入骨髓的有兩次,一次是想跟他進祝家,一次是求著他用她。

紀翹廢話也不多,只跟他說,別把我當女人,祝秋亭。他們怎麽保護你,我也可以。

當時祝秋亭反應是怎樣,具體的記憶已經模糊褪色,但他那個輕笑,紀翹實在是一記很久。

那意思並不是[就憑你]?

是[我知道了]。

不管能不能辦到,我接收到了。

那一次,紀翹確實做到了。拉斯維加斯賭場酒店裏,她反應極快,代價是一枚m99彈頭。穿透傷,她不介意,裹著被子又蹦回隔壁房間了,過了二十分鐘醫生才到。

想一想,無論做事說話,祝秋亭在情緒上簡直有道天然屏障,說不清是天賦還是培養的。

他那漫不經心,彬彬有禮的外表下,包裹著兇猛而強韌的靈魂,不知絕望與恐懼為何物。

祝氏失敗過,不止一次,祝家也是。

商業競爭,勢力角鬥,沒有一關容易過的,有一年,紀翹在的第一年,祝秋亭幾乎是在警局度過的,當時風頭正盛的對手要將他摁到底,四條海路全斷,陸路被封,這只是明面上祝氏遇的動作,祝家還要撇開另說。

對手是曾看在祝綾面子上,幫襯過祝秋亭的長輩,了解多,下手也狠。媒體問起,他笑瞇瞇的評價祝十個字: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祝氏股價當晚跌停。

即使那個時候,紀翹也沒見他情緒有太劇烈的起伏。

蘇校擔心的快住在大樓裏,好幾個晚上熬通宵,等祝秋亭從警局回來。

紀翹無意間看到祝秋亭回來,電梯門一開,他手中掛著件呢子大衣,大踏步往外走,脊背修挺筆直。路過蘇校,看他那難看臉色,聽見他低聲說撤資方,問怎麽辦。

祝秋亭倒先笑開了,文件往人懷裏一砸,說,關關難過關關過,往上爬,掉下來。就這兩條路,選一個。

紀翹這才確定,別人或他自己的痛苦,都會化成幫他開路的熊熊烈焰。

她想學,可真難。

痛苦無法幫她開路。

紀翹看望完孟景,把上司送到了本市最好酒店,回家途中收到一條匿名信息。

截圖,文字,視頻。

時隔多年,紀翹第一次看得那麽清楚。

紀鉞的最後一面。

警局裏的人沒讓她看遺體,直到火化都死死攔著,確實是對的。那甚至稱不上遺體了,無法辨認,慘烈模糊。

她現在扛不過去,別說十年前。

紀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去,在一間不歇業的地下酒吧裏待了快兩天,沒喝醉,後來不知道被誰灌了斷片酒,終於能哭出來。

她被人扔到車上,帶回了家。

紀翹還記得這是自己家。不是因為她有多清醒,是因為這個她從小住到大的家裏,餐桌旁的高櫃上,紀鉞的照片正對著大門。

紀翹被人拎著,進門對上紀鉞那雙眼睛。

她上去就把照片摁倒了。

從祝秋亭的角度望過去,紀翹真是狼狽的要死。

頭發散亂的披著,一綹一綹的貼在臉上,混合著汗和淚,細白的脖頸上青筋根根分明,快要爆出來。

他忽然伸手,摁了摁。

那處血管被摁下去一點,她整個人也像氣球被戳到極小針眼,全身乏力,順著墻蹲了下去。

“祝總,求你了。我就求你這一次,你走吧,行嗎,讓我安靜安靜。”

這是紀翹今天跟他說的頭一句話。

嗓音啞得不像話,神情陷入茫然。

祝秋亭靠在她對面餐桌邊沿,低頭點了支煙,細微火光從指間一閃而過。

“紀翹。”

他走前兩步,到她面前,單腿蹲下,右手擡高她下巴,這樣紀翹整張臉都在他目光範圍裏。

祝秋亭說:“你想跟我上|床,因為你想讓其他人知道。今天如果祝氏在別人手裏,你也會對他這麽做。”

“我不想……”

他低頭深吸了一口煙,笑一笑,把煙霧輕噴到紀翹臉上。

看她止不住的咳,祝秋亭好一會兒沒說話。

他望著她,漫長而有耐心。

最後落在薄唇上,即使崩潰成這樣,她唇峰和唇角弧度依然上翹,仿佛永遠不會下沈。

祝秋亭想起她含住自己的樣子,生澀艱難地吞了一半,濕軟舌尖綿綿滑過頂端,然後就想認輸退出,是他扣過她後腦勺逼她盡數吞下。

“你得理解,”祝秋亭摁滅煙,輕聲道:“弱點,它很麻煩。”

他伸手撫過紀翹長發,垂眸望著她在痛苦裏掙紮,連反應都給不出來。

而他依然從容溫和,靠近紀翹溫熱耳廓時,低聲將話灌進去:“酒喝多傷肝。”

“要跟我做嗎?”

祝秋亭問她。

紀翹終於給了一點反應,她擡起滿是血絲的眼,緊緊盯著他,吐出兩個字。

“現在。”

她一刻,不……

一秒也等不了了。

紀翹想從熔巖裏爬出來,刺她一刀也好,開一槍也罷,能讓她暫時忘了當下,做什麽都行。

她話音剛落,祝秋亭便把她從地上撈起來。

這間屋子很小,客房不過幾步的距離。

門一合,紀翹被他狠頂在門板上,後腦勺卻撞在他手掌心。

喘息和心跳聲被無限的放大。

…………

…………

作者有話要說: 。。。

☆、【二十一】

【25】

結果他只是說說,後半夜祝秋亭放過她。紀翹昏沈睡過去,沒多久便醒來,身邊已經空了。紀翹在黑暗裏睜開眼,望著天花板,墻皮有了點年份,她數著黴點,一顆,兩顆,三顆,像數星星。

房間不大,窗戶開的不大,風從窗沿滲進來,紀翹翻身下床,她低頭看了看,一片狼藉,跟身下這張床一樣。她開了衣櫃,隨手扯了件浴衣出來披上。

這個家像有刺,每分每秒都向內延伸的刺,紮著她提醒她,沒了就是沒了。所以她回來的少,但每個月都找人來打掃,只去年回來住過一陣子。

挺幹凈的,紀翹環視了圈,不過跟他格格不入。

紀翹翻箱倒櫃,從書櫃下層找出一盒煙來,一腳把櫃門帶上,叼著煙,開始滿世界找打火機。

全身酸疼的勁沒過去,像過不去了。她很不舒服,得做點什麽轉移心情。

祝秋亭怎麽弄她的,紀翹瞇著眼想了想,竟然記不太清了,就是疼,現在到處都疼。

她扒開浴衣肩頭瞥了眼,那裏疼得厲害。

其他印跡不說,有個牙印,明晃晃的。

真是屬狗的。

她咬著煙晃到客廳,沒開燈的客廳,無意間擡眼,看到陽臺上的人影。

紀翹楞了楞,走過去把門拉開。

“你沒走?”

祝秋亭虛靠著陽臺欄桿,他正抽煙,聞言也沒回頭,嗯了聲。

他穿著沒換,只是襯衣下擺隨意紮在西褲裏,沒系皮帶,褲腿垂在腳背。人快要嵌在夜色裏,她一打眼掃過去,分界線都模糊了,白日裏的人像是一道幻影。

“借個火。”

紀翹看了幾秒,走進來把陽臺門關緊,沖他道:“沒找到打火機。”

祝秋亭這才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很安靜,給了紀翹錯覺。

“過來點,太遠了。”

他語氣柔和。

紀翹沒走兩步,就被他拽了過去。

他自己做事快人幾步,看誰都慢。

祝秋亭把煙結結實實渡過來,吻她。

他手甚至還扣在她腰上,哪兒都沒去。

就這樣,她竟然不行了。

祝秋亭本來想說什麽,但手往下探了探,咬著煙就笑了。紀翹有不好的預感,她是來借火,不想再死一次,死的話也不想在這兒。

祝秋亭沒給她反悔的機會,他撫著她長發摩挲,貼著她耳根說想要她

他是操縱情緒的高手,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說一句想,都像海面下藏匿了冰山。

想要,又不止於此。

我想要日頭升起,日頭落下,在你肩頭。風從北邊的江河,刮向南方的海,有關你的所有風景,都是嶄新的世代,那裏每一個細節都會被我妥帖珍藏。

愚昧人,就總把瞬間當永恒。

祝秋亭偶爾會放手,享受她失控的樣子,半個身子幾乎都要折疊。天蒙蒙亮前,霧一樣的暗色裏,她咽下所有聲響。

看吧。

紀翹環著男人的肩,失神的想,以前的她在哪呢?早丟了。

下一秒,紀翹幾乎要給撞散。

“專心點,”祝秋亭衣衫齊整,掌心下扣著她的腰,似是情人縱情一吻,耐心低聲道:“但別費心,我不值得。”

她是聰明人,祝秋亭知道,她也知道。

紀翹沒說話,不知道多久後,餘韻裏,她被抱到沙發上。天光已經要大亮。

枕在他胸膛,紀翹聽見他說,照片我刪了。

在臥室的時候,紀翹看他睡著,鬼使神差地,用手機拍了一張。後置都對準了他,不知道怎麽回事,手還是一抖,入鏡的很混亂,前額黑發,細致英挺的眉眼鼻梁,可惜是糊的,還有他胸膛處雪白的一截手臂。她不是有意搭在那兒要拍的,但無意中成了張合照,還是唯一一張。

紀翹手又一抖,摁了紅心,照片被扔進了我的收藏。

犯賤。

紀翹沈默了幾秒,平靜道,好。

最後還是沒有放過她,從裏到外,祝秋亭一向如此。

☆、【二十二】

【26】

紀翹睡了個很沈的回籠覺。

她一向沒有這個習慣,以前也不喜歡,回籠覺總把一天都打散。而且紀鉞說,少睡一點,保持清醒。

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布滿陰雲,紀翹靠在沙發上看了會兒,去廚房燒了壺熱水,倚著流理臺發呆。

家裏很安靜,人早就走了,鐘表已經指到下午一點。

這一覺夠長的。

水開了,她回過神,倒了半杯涼水,一大口灌下去燙得直跳,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

不過她現在有的是時間。紀翹想到原來,簡直像上輩子的事,神經總是繃得死緊。其實幾點教祝緗哪一門課,是什麽大事嗎?他什麽時候需要她,又是她能控制的嗎?

仔細想一想,忙了半天,也不知道為了什麽,都是瞎忙。祝秋亭骨子裏謹慎至極,這幾年,她跟過看過做過的也不算少了,但只負責其中的環節,太多事她仍然未知全貌,也沒有試圖探究過。

現在祝秋亭不讓她再做祝緗老師,也沒有提出任何要求,釋放的信號已經很清楚。

他不再需要她了……暫時。

紀翹能想象到流言會怎麽傳開,看熱鬧的人總是比較多。

她不在乎,橫豎祝秋亭留著她還有點用,不會真的解決她,這點他們彼此都知道。

有時間休息,剛好不用飛回去了。在哪裏被擊倒就在哪裏躺下,紀翹高興還來不及。

她查了查銀行卡餘額,這幾年存的,如果每天吃二十塊外賣可以吃到地老天荒。紀翹放心地點了一堆垃圾食品,打開電視放著動物世界,正式當起了米蟲。

說實話,如果不試一試,紀翹不知道躺著是這麽舒服。

整整大半個月,她連門都沒怎麽出。吃了睡睡了吃,衣服床單丟洗衣機,餐盒丟大垃圾袋,只有孟景姑姑孟了奚偶爾上門來看她,帶著自己做的飯。其他時候,她活動的範圍不超過方圓五米。

即使這樣,祝秋亭也沒能完全消失。

財經頻道,半分鐘的露面。紀翹本來準備換臺,但最後沒有。隔著一道屏幕,從簽約儀式到商業晚宴,他換了兩套正裝,晚上那場被拉住接受采訪時,身邊還有徐氏的副總,徐懷意。

這張臉她已經看到化成灰也能認出來,可他很少上電視,鎂光燈攝像機下,流暢漂亮的骨相占盡了優勢。

祝秋亭沖著鏡頭彎起嘴角,語氣不緊不慢。打太極都打得舒服,好像機關算盡的人是另一個陌生存在。別的不說,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一點上,紀翹確實佩服他。祝氏幾年前涉及美元基金的投資,正值新制度落地執行,祝秋亭那時在國外,被人用時間差打了個措手不及,當時負責那樁case的人已經絕望了,他飛回來接手,用新條例下的規則硬是扭轉了局面。

他洞察力和直覺都是一流,學不來的。

紀翹咬一口薯片,懶洋洋地看向屏幕,他身邊的人抑制不住的眼神。

喜歡怎麽可能藏得住呢?除非把自己眼睛挖了。

祝秋亭跟她上床,現在回憶起來像個夢,還是噩夢。紀翹記得清楚,他根本沒看她眼睛,一次也沒有,其中有次高潮忍不住,他掰過她的臉親吻,很快又松開,轉而低頭咬上她肩膀,疼的紀翹想把他踹出去。

不過沒有也好,省事。

紀翹吃完一包薯片,躺平在沙發床上,翻個身睡了過去。

已經三月初,溫度還是低,申城霾也重,一層薄雪鋪在地面,搞得空氣和地面一樣臟,沒有轉好的跡象。

祝秋亭上車的時候,坐在副駕駛的蘇校都能感覺到一股寒氣襲來。

他剛要說話,祝秋亭卻先開了口。

“手機。”

今天他私人手機忘在辦公室,那上面的號碼有沒有超過五個都存疑,其中甚至還有他父親祝綾的手機。反正蘇校是從來沒見祝秋亭用過,但他最近去哪都帶著,今天忘了,都等不到回去,讓蘇校提前拿過來,在宴會廳這等他。

“這裏。”蘇校遞過去。

“有電話嗎?”

祝秋亭接過前一秒,淡淡問了句。

蘇校:“……”

也就低個頭的事。

但職業素養讓蘇校很快回答:“沒有。”

祝秋亭嗯了聲,接過手機也沒有看,直接扔到了一邊。

“您今天跟徐副總遇到了嗎?他們那邊之前一直在爭取那塊地,徐董還提過。雖然這肯定不行,但他們那邊提到明年的T市的市政項目,我覺得可以考慮。徐家有政府背景,跟他們合作利大於弊。”

蘇校說。

祝秋亭沒回答。

蘇校又扭頭看了他一眼,人已經靠那兒閉目養神了。

車內很暗,夜色裏車飛馳而過,飛過街燈一盞又一盞。

他最近似乎有點兒不對,但蘇校也說不出哪兒不對。狀態沒有不好,身體健康也正常,就是比起以前,更喜歡自己待著了。這也沒什麽,可就是不對。

“噢。對了,”蘇校看了他一眼,又道:“等會兒在四季的約,是周肆那個得力手下。瞿氏的那事,周肆……周總他幫了不少忙。”

祝秋亭眼都沒睜,懶散道:“南邊新開的港口,為了那個來的。”

蘇校遲疑了一秒:“還有一個事兒,他可能想跟您要個人。”

祝秋亭揉了揉眼窩,嗯了聲:“要誰?”

挖角不是什麽大事,周肆那邊的人他也搞過來過。

蘇校:“您不用的那個。”

祝秋亭睜開眼,盯著蘇校。

蘇校心下一顫,還是勉力補充道:“他可能想著,如果這邊不想用她了,扣著也沒意思,又不是犯了什麽大錯,而且紀翹是……”

蘇校沒再說下去。

祝秋亭:“是什麽?”

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好整以暇地垂眸,似乎真的很期待蘇校答案。

他們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蘇校心一橫,低聲道:“她是警察的女兒。雖然現在知道她人沒二心,但這事如果被人知道了——”

祝家的人不少都是祝綾時期跟過來的,多少也沒走到紀翹之前的位置,連核心任務都帶著。

祝秋亭沒說話,指腹依次敲在膝上,三次以後,忽然笑了笑。

“被人知道了,怎麽樣?”

車已經靠到四季酒店門口,司機聽得見他們對話,大氣也不敢出。門童已經在車門處等待。

蘇校沈默幾秒,聽見祝秋亭說:“我想,所以我做了,就這麽簡單,誰有意見,讓他找我。”

“那——”

蘇校剛說了一個字,發現人已經下了車。

祝秋亭走路一向步子大,瀟灑不顧人,但今天這背影看起來,火氣尤其盛。

祝氏本來最近就遇事太多,祝秋亭現在脾氣又大的要命……蘇校頭都要炸了。

真是不想幹了!

蘇校氣得安全帶都解得慢了,拔了兩下,眼神落在後座某個地方。

他下車繞到後座,從椅縫裏摸出一個皮夾。

手機、錢包,下次快能忘自己了。

蘇校有點兒無奈,正準備放兜裏等會兒給他,但合起來的那一剎,他忽然頓住了。

蘇校打開,從最裏層裏抽出漏出一角的照片。

昏暗無章的背景,勉強看得出來是亂糟糟的床單,還有一只素白修長的手,完全是放松狀態。

蘇校:…………

祝秋亭現在愛好真是越來越獨特又正常,存床照,絕了。

雖然是有一只女人的手吧,這也太一言難盡了。

蘇校黑著臉要把照片塞回去,他餘光突然瞥到什麽,又拿近看了看。

照片最角落裏,明顯還有一個人的。

占了極少的一個部分,輕之又輕地觸著女人小指,不小心入了鏡。

☆、【二十三】

【27】

祝秋亭難搞,傅於天體會過。

船王周家一把手,周肆,傅於天從二十歲就跟著的人。周肆沒忌憚過誰,卻給祝秋亭讓過步,還為他做了一次說客,瞿家小兒子失蹤的時候,瞿家請了周肆幫忙,還沒幫動。

周肆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那次從中山逸舍離開後,傅於天以為他會不高興。

但他沒有。周肆上了車以後,傅於天小心提起今晚飯局,周肆卻毫不在意,說他不會的,我知道。

瞿輝耀毀了他廠子,還有一堆圖紙文件不知道搶沒搶救出來,會原諒才有鬼。

換他他也不會,睚眥必報是他們這類人的必備美德。

讓周肆有點意外的,倒是那個女屬下。在洗手間那點時間,都要逮著空欺負人,像是吃錯了藥,完全不是他風格。

當然,人長得是真好,又高又好,清艷凜然。

不止周肆記住了,傅於天也記住了。

記住了,還惦記上了。

一般美人盤靚條順,頂級的能勾魂奪魄,時不時入個夢。

祝家近幾個月坎坷頗多,工廠被燒以後,海運一條路受阻,被警察盯上,業內有風傳祝秋亭跟通緝要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如今,終於輪到祝氏需要周家。

周肆這周不在國內,便讓傅於天先跟他談。

傅於天已經做好等上一小時的準備,可祝秋亭竟然沒遲到。

有求於人真是不一樣。傅於天心裏冷笑,面上擺得很熱。祝秋亭落座的時候,傅於天半直起身來,伸出手跟他要禮貌握一握。

祝秋亭沒接,徑直坐下了。

傅於天臉色微微一僵。

祝秋亭沒動咖啡,喝了口檸檬水,問:“認購合同周總應該看過了,有什麽問題嗎?”

傅於天:“啊,法務這邊已經看過了,有幾個條款要改,主要是23.4和……”

祝秋亭身子前傾,指腹在桌上敲一敲,清脆的打斷他:“改完了嗎?”

傅於天:“已經讓人傳過去了。”

祝秋亭點了點頭:“行,我會看的。傅先生還有事嗎?”

傅於天:“……”

他不自在地在沙發椅裏動了動身子,目光努力犀利地盯著祝秋亭,他長得不善,甚至有點兒像剛放出來的重刑犯,這也是周肆一開始用他的原因。

傅於天:“既然說到這兒,我有個不情之請——”

祝秋亭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那就別說了。”

傅於天頑強繼續:“聽說最近祝氏人員變動比較厲害,我想您如果不介意的話,到時候精簡的時候,想跟您要幾個人。當然,這邊肯定會有相應的回報。”

祝秋亭端起遲來的熱茶,吹了口氣,慢條斯理問道:“誰告訴你人員會變動的”

傅於天一楞,他確定自己的情報沒錯。反應過來後,又道:“是……聽說的。”

祝秋亭噢了一聲:“從誰那兒聽的,找誰去。”

說完站起身來,沖傅於天禮貌一笑:“慢慢喝。”

傅於天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麽徹底,明明是一塊到嘴的肥肉,他還有很多條件留著沒甩。

惱羞成怒下,傅於天沖祝秋亭背影冷聲道:“祝董,您用膩了的,給別人嘗個鮮,當積德,還有好處拿,何樂而不為?”

紀翹在祝家三年,一直扒著祝秋亭不放,這事兒人盡皆知。祝秋亭不回應,很多人也知道。可私底下,紀翹不知道被他幹了多少次。連在中山逸舍那次都不放過,洗手間裏讓人給他口了,當誰看不出來。

祝秋亭背影一頓,而後轉過身來,盯著傅於天幾秒,忽然彎著眼睛輕笑。

“周肆沒告訴過你嗎?人長著嘴,不一定非要用來說話。”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徑直離開了。

傅於天一口郁氣堵在胸口,狠狠踢了腳桌子。

自己都快自顧不暇了,還在那兒頂。手下?他看也是個幌子,紀翹的作用恐怕只有在床上能發光發熱。

他忽然有點後悔,在祝秋亭面前貿然提出,只會讓人提高警惕心,要是壓根不提,趁祝氏忙到頭疼的這段時間,找個時間直接截胡,估計會更快。等祝秋亭想起來的時候,大不了割一塊肉賠人情。

現在看來,得有一陣子見不到了。

紀翹確實很忙,忙著養老。

雖然認識她的人不少,竊竊私語嚼舌根的也不少,但紀翹左耳朵進都不會進,更別提右耳朵出了。

三月中開始,溫度終於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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