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花了一個晚上，將自己身子裏的內丹傳送給大聖。

如此緩慢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為這是晏晏第一次。沒什麽經驗。剛開始連自己的內丹在哪裏都不知道……

鼓搗了好一會兒。這才勉強將內丹傳給了大聖。

將內丹傳給了大聖以後，便昏昏沈沈倒在大聖的床邊，沒了內丹。身子總有一種軟弱無力的感覺，昏昏欲睡好像沒有了支撐的力量。

但她還是握住大聖的手。想讓他在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能看見自己。

她感受到大聖的手越來越熱。身子也慢慢熱起來，不像之前那樣冰涼。那樣沒有人氣兒。

過了很久，天開始蒙蒙亮了，在晏晏堅持不下去睡著的時候。忽然手背握緊。力道越來越大，晏晏猛然醒過來，看著冷汗涔涔的師傅。嘴裏喃喃道：“水，我要水……”

晏晏使勁兒踹了一下腳邊趴著的球球：“快去倒點水！”

她看著大聖。臉上的猴毛褪去了不少，身子也漸漸從猴子的模樣變為人形。看上去除了有些蒼白之外，和平常並無二異。

大聖的睫毛微微閃動著。晏晏端著茶杯小心扶起他，輕輕餵水給他。一杯接著一杯，很快就喝了不少水下去。

本來幹裂的唇齒。一點一點收縮，開始泛紅。

最後終於把眼睛睜開，艱難的環顧四周，隨後講目光定在晏晏臉上，嘴巴張了張，終是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師傅。”還是願意先開口，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傻呵呵地笑著：“你可算是醒過來了。”

大聖嘴巴一張一合，晏晏勉強看清楚他說的什麽，他罵自己傻。

他應該是感受到了自己身體裏莫名多出來的力量，是晏晏的內丹。

“不要一醒過來就罵人家嘛。”晏晏班撒嬌半委屈道：“我總不能看著你就這樣……”後面的句子晏晏沒能說出口，本來逐漸低沈的氣氛壓得他們喘不過氣，隨機晏晏便擡眸深呼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是開心的：“你醒過來就好啦，一切都會好的。”

大聖望著晏晏的目光柔情似水，卻夾著滿滿的歉意。他欺騙了她，讓她本來滿心歡喜地盼望著以為自己在西天堅持五百年以後，便能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神仙哥哥，但是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菩薩制造出來的假象。

“師傅。”晏晏看了看大聖的手：“我給你剪剪指甲吧，都這麽長了。”

說著便拿出一把小刀，認認真真地替大聖袖箭著指甲，屋子裏瞬間陷入安靜，過了好一會兒，晏晏才聽見一聲從頭頂上傳來的，極其沙啞的聲音，

“對不起。”

僅僅三個字，言簡意賅。

確實晏晏最煩聽見的字眼。這一世，她聽過太多人對她說這三個字了，太多人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僅僅三個字，遠抵不上那些人給她的傷害。

但是她不怪大聖。

“沒關系。”晏晏答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大聖知道，晏晏此生最討厭的，就是打著“我這是為了你好”的名號，擅自替她決定生命中的選擇。

“我……”太長時間不說話，猛然說起話來只能這樣斷斷續續，有些不連貫：“別恨我。”

晏晏笑了，笑的灑脫：“師傅你說什麽呢，若是我恨你，那何苦會管你，會帶你跋山涉惡水找到這裏來呢？”

“因為你覺得是你把我害得被天帝抓起，才這樣拼死也要救我，是不是。”

要說這世上最了解晏晏的人，除了大樹伯伯，便只有孫大聖了。

其實倒不是有多了解，而大聖知道，晏晏和曾經的自己，實在是太像了。

一樣的善良天真，一樣的桀驁不馴，一樣的膽大妄為。

但是他心疼晏晏，真正將她當成自己珍視的人疼愛著，所以他不希望晏晏做出的任何決定，是因為覺得虧欠。

“你不欠我的。”大聖開口：“別為難自己。”

大聖的聲音像是涓涓細流流進自己的心裏，他的每一句話說的都對，而且每一句都擊中自己最脆弱的那塊地方。

“我知道。”晏晏低眉：“你是我師父，是我曾唯一想要依靠的人，我不會放你不管。”

那個“曾”字，深深刺痛了大聖的心。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沒有回去的餘地了。

這也是他最初為什麽不願意接受晏晏的原因，他不希望自己跟因為這種事情，鬧得分崩離析。

“若我好了。”大聖苦笑著：“你會離開嗎？”

晏晏也不知道，她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手中的茶杯，反問了一句：“你希望我離開嗎？”

大聖笑了：“我孫悟空這一世，從未害怕過任何人離開。”

他頓了頓，笑的顯得有些苦澀：“可是我忽然不敢面對沒有你的日子。”

這句話簡直讓一直在旁邊默默守望的球球甜進心坎，她抖了抖身上的毛，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晏晏也笑了，臉紅了紅：“你們猴子都這麽會說話嗎？”

“要學著接受生命中難以預見的事情。”過了半響，大聖如是說。

“可是我不會放棄找神仙哥哥的。”晏晏肯定地說著：“我會遵守約定五百年以後在去尋找神仙哥哥，到那個時候便不是我理虧，是菩薩騙我。”

“你倒是個機靈鬼。”大聖伸手刮了刮晏晏的鼻子：“五百年不是那麽好等的。”

“可是總比遙遙無期要好的多呀。”晏晏忽然換上期盼的眼神看向大聖：“師父，你想見見我的神仙哥哥嗎？”

大聖笑了：“怎麽說也要帶回來讓我看看。”

“恩！”

一大清早，房間裏就充斥著滿滿的溫馨，惹得球球也粉撲撲凡人，但是與之相比較的，就是很躺在一旁還沒有醒過來的六耳獼猴。

“他那是怎麽了。”大聖轉臉看向一旁的六耳獼猴：“怎麽躺在那裏。”

“我把他拍暈了。”晏晏倒是答得灑脫：“不然總是礙事。”

正說著，六耳獼猴便揉著腦袋慢悠悠醒了過來。

“我怎麽聽著有人說我壞話呢。”醒來第一句話便是責怪，她看著晏晏，又看了看已經醒過來的大聖，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嘆了口氣：“你這個小兔崽子，現在翅膀張硬了是不是，敢把你師伯給打昏了，我可告訴你，就算你師父醒過來了，我也照打你不誤！”

“好啦，不要生氣嘛，現在師父醒過來，皆大歡喜。”

“可……”

“好啦，我們要快點和班陸離他們會合。”晏晏示意六耳獼猴不要繼續說下去：“我們收拾收拾就出發了。”

“對了，師伯你負責背著師父。”晏晏收拾行李的時候，隨口囑咐道。

“又要我背著這只臭猴子？”六耳獼猴使勁兒搖頭：“我堅決反對！”

“這樣啊……”晏晏眉頭輕佻，默默湊到大聖身邊，故作神秘地開口：“我給你說啊，就在師傅你昏迷的時候，師伯他啊……”說著還故意撅起嘴巴，慢悠悠準備繼續下去的時候。

六耳獼猴趕緊過來扯走晏晏，承諾道：“不就是背著他，有啥了不起的，什麽時候找到菩提老祖，我就背他到什麽時候！”

六耳獼猴說的信誓旦旦，他拍著胸脯一邊保證，一邊挪步道孫悟空的床邊。

“你這只臭猴子，也有今天。”

大聖苦澀地笑笑：“以前你不是日日期盼我淪落到這個下場，好殺了我一解仇恨嗎？”

六耳獼猴坐在床邊，晏晏小心扶起大聖，他身子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身子單薄，根本毫無分量。

她扶著他趴在六耳獼猴的背上，插了一嘴：“你們兩個這樣吵吵鬧鬧一輩子不是也挺開心的。”

“誰想跟他吵了。”六耳獼猴小心翼翼起身，生怕摔到大聖：“我是直接上手，恨不得他趕緊死掉。”

大聖笑了笑，他趴在六耳獼猴的背上，任由他帶著自己出去：“那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嗎，你把我從窗門上丟出去，咱兩就再也見不著了。”

六耳獼猴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想嗎，我要是把你丟下去，你那兒寶貝徒兒可就把我丟下去了。”

大聖開懷大笑：“你這老猴子，總算找到能治你的人了。”

“不過……”六耳獼猴道：“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如今成了這樣，居然照樣談笑風生不自棄啊。”

大聖皺眉：“怎麽，你那麽想看我躺在床上鬼哭狼嚎的模樣？”

“見識一下倒也無妨。”六耳獼猴誠懇地說道：“看來你這些年的佛經倒是沒白念，倒是將這世間萬物看得透徹。”

大聖忽然轉臉看向晏晏，柔聲道：“當你所珍視的，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在乎其他身外之物了。”

“修為是身外之物？”六耳獼猴表示不解。

“用一身修為換一個好徒弟，天天跟在身邊伺候我。”大聖壞笑了一下：“你說你羨不羨慕。”

不違背良心的，留六耳獼猴漲紅著臉點點頭。

“你這臭猴子，從萬年以前，就一直比我幸運。”他嘆息：“生命開始的時候遇見肯為你更改門規的師傅，老了老了，居然遇見一個為你不顧生命的徒弟。”他嘆息：“我是真的嫉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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