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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巳時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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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辰生和烏狄已然纏鬥了足足兩刻有餘。

與顧辰生一身明朗的白衣不同,烏狄此刻仍是一身灰袍,甚至那灰袍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讓人看不清面容。

此時顧辰生劍尖一挑,他本是沖著烏狄的肩頭去的,然而仍是被烏狄避過了。但這一劍仍然挑落了烏狄的兜帽——兩人的爭鬥仍在繼續,但這一劍卻讓站在秋風渡邊的不少眼力尚好的武者驚呼出聲。

“這烏狄竟然如此之年輕嗎?”碧華劍派中,最沈不住氣的,當然還要數陳錦如,她此時竟是顯得有些大驚失色,“我本以為以師兄的天資,如今尚不及弱冠有如此功力,依然是天下絕頂的天才了,可這烏狄看著分明……歲數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他竟是這樣的天資絕頂不成?”

的確便如陳錦如所說,烏狄露出來的面容並不全然肖似中原人,一對灰色的瞳孔,更是昭顯著胡人的血統。但這些在江湖之中都算不上稀奇,從曾經的第一高手賀以亦,到擊敗賀以亦一戰成名的夏明河,哪個不是胡人。

只唯獨一點,這烏狄的面容看上去實在是太過於年輕了,最多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甚至有兩分肖似孩童。

林鶴達倒是顯得十分嚴厲,"錦如你莫要大驚小怪。這江湖上的手段千奇百怪,年齡之事看面容哪裏說得準。"

但此時刀光劍影中的兩人,顯然不會受眾人議論紛紛的影響。在條路烏狄冬帽的那一刻,顧辰生的確也有片刻的震驚,但這卻絕不影響他一見擋開烏狄攻來的劍鋒。

是的,今日烏狄也是手持一柄長劍,但就他的攻擊路數來講足以讓顧辰生感到無比熟悉了——無論是奇門兵器的環刃,還是那日樹下隨手的鐵鉤,直到今日的中規中距的長劍,即使一個人的武功路數再多變,再會模仿他人,也難免帶上一兩分自己的色彩。

但烏狄這般的能模仿他人的武藝,使用他人的奇門兵器,若是他的年齡真的和面容相稱的話那的確也算是一樁奇事了。

兩人纏鬥時間著實已經不短,烏狄的攻勢依然是越來越淩厲,越來越快。但顧辰生,卻恰恰好相反。他越是出招,越感覺心底平靜,越是平靜出招便越是從容。

雖然旁觀者中有人尚且覺得顧辰生遠不及烏狄出招之快,但以兩人此時對戰的形勢來看,烏狄已然隱隱落了下風。

就在此時,烏狄的身法現出了一個破綻。

或許是烏狄體力不支,又或許是他故意露出破綻,留有後手,但在顧辰生看來這些都是無所謂之事。

因為此時此刻,顧辰生的心已然徹底靜了下來。我的一切再不能撼動他,他的眼中只有自己手中的劍和劍尖所指的敵人。

顧辰生手中的一劍未有分毫改變,只是兜頭蓋臉的便向烏狄劈了下去。

顧辰生的眼中不在意烏狄的面容,也不在意烏狄身法傷露出了何種破綻。眼裏只能看見自己的對手——看到這一個人。

圍觀秋風渡之戰的眾人有幸見到了當日傅長歌曾見到過的那一幕,有幸見到了顧辰生,斬破心魔的這一劍——

和數月之前在地下洞穴之中救了傅長歌性命的那一劍一樣,也和大半個月之前安家後山那沒能救出穆逸塵的、讓顧辰生接連半月被夢魘纏繞的一劍一樣。

這一劍劈下去,仿佛山崩地裂,劍鋒就好像能穿過烏狄的身體直接將這秋風渡渡口的水面劈成兩半一樣。

一劍,山河傾頹。

但是劍鋒並沒有穿過烏狄的身體,甚至並沒有直直劈在烏狄的身上——顧辰生在手中的劍刃劈在烏狄肩頸之上的前一瞬,翻轉了手腕,轉而讓劍背拍在了烏狄的身上——這是一場決鬥,在對手連連出殺招的情況之下,顧辰生有足夠的理由殺了烏狄,更遑論還有他兩位師叔的血海深仇。

但就在事情發生的最後一刻,顧辰生依然選擇了,不讓沈霭劍沾上血。

但那即使沒有被劍刃劈中,劍身的這一拍,再加之顧辰生那淩厲無比的劍氣便也足夠讓烏狄重傷了。

只見烏狄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滑落跪倒,整個人向著秋風渡的水面癱倒下去。

眾人看到顧辰生的舉動幾乎都是一震,就在他們還未反應過外匯和顧辰生不下殺手之時,碧華劍派的人便已經開始趕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比試已然分出了勝負,倒也沒有什麽再好看的了,此時那幾個青衣弟子的效率倒是比之前高上不少,不到一刻的功夫,秋風渡便只剩下碧華劍派眾人,和渡口之上的顧辰生與烏狄二人。

顧辰生將快要淹沒在水面的烏狄撈了起來。他並指點了烏狄的穴道,將人放在一旁的水中大石之上。

“師兄,你為何不殺了,他不殺了他給師父報仇。”顧辰生聽到岸邊陳錦如的聲音。

但此時的顧辰生無疑聽不進去,一是纏鬥之久,讓他也未免有些脫力,更加之身上受了一些傷,難免會讓他分神。

而顧辰生聽不進去的原因,顯然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分神。他此時腦中整個都在嗡嗡作響。

顧辰生的心情無疑是覆雜的,在場眾人恐怕沒有一個心情會比他更加覆雜。

他腦子中回響著無數人對他說過的無數的話。有死去的林少嵐與穆逸塵曾對她說過的,有閉關未出的父親顧闕對他說過的,有師兄張炳彪師妹陳錦如對他說過的。還有……所愛之人,傅長歌對他說過的。

到最後他腦中還是回蕩著那些,傅長歌曾對他說過的,或許是指責,又或許是驚詫的,說他無法下手奪人性命的斷言。

但顯然旁人都在等不得顧辰生如此思考下去了。

只見之前還站在秋風渡河邊的陳錦如此時已然飛身沖了過來。

陳錦如甚至還沒在渡口之上站穩,拔出腰間的長劍便要往被點了穴道的烏狄的胸口上插。

但陳錦如的劍被顧辰生的長劍擋了出去。

“師妹!”

“師兄,你這是何意?這人該死,在安家大火那一日,我就見過是他,他和師父的死脫不了幹系,我要殺了他,為師父報仇。”

“錦如……師叔遭人暗算,還有玉山之上,翁盟主之死,也和此人脫不了幹系。但碧華劍派不是衙門,待該查的查清楚了,大楚的律令會斬他……不應該是你的劍。”

“顧辰生!你簡直……”陳錦如已然不知如何說顧辰生,她甚至顯得有些氣急敗壞,最後拼手上來便奪顧辰生手中的長劍。

顧辰生任由陳錦如的動作,這是他第一次沒有握緊自己手中的劍——他也不知道自己如此做是不是對的。

“這也不是你的劍,這是林師叔的劍。”顧辰生聽著耳邊陳錦如的聲音,只覺得有些恍惚。

這種神情的恍惚,讓顧辰生的心神散了大半,讓他忽略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當他註意到那破空之聲的時候,那鋒刃已經離他太近了,伴隨著的是陳錦如和張秉彪大喊的小心。

顧辰生下意識想用手中的劍去抵擋時,他才想起,自己的手中此時並沒有任何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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