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四，辰時初，秋風渡。

雖然說離烏狄與顧辰生約定好的決戰之時還有足足一個時辰，但此時，秋風渡的水邊已然站滿了人。

不愧是武林人士，湊的熱鬧，大家摩肩接踵還不夠，更有輕功略勝者依然爬到了樹梢頭，甚至是渡口船的桅桿上。

就在此刻，秋風渡卻來了一對身著青衣的劍客。這些人除了服飾統一些，倒也算不上有別的什麽稀奇，但圍在秋風渡口的眾人一見這幾個，頓時沸騰起來——倒不是為別的，只是眾人一眼便可認出這些青衣劍客是碧華劍派的弟子。

雖說沸騰是沸騰，議論紛紛，是議論紛紛，但也都無人敢湊上前去，甚至都無人敢和這幾個碧華劍派的弟子說話。這些碧華劍派的弟子面上嚴肅，自是自然的，更有兼之幾人大臂皆系一條黑帶，顯然是正在為大半月前故去的天下第四高手穆逸塵戴孝。

“哎，師叔，你這又是作何呢。”顧辰生看著那幾名青衣的碧華劍派弟子，開始在秋風渡四周趕人，卻頗多了幾分無奈。

“阿蟠，若你執意要在此刻便去那秋風渡的渡口之上，別先讓弟子們把這閑雜人等清上一清，免得擾亂你的心神。”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此時碧華劍派中，唯一無災無病，尚且健在的長輩林鶴達。

此時站在秋風渡外圍的幾人皆是頭戴鬥笠，除了林鶴達與顧辰生，還有大師兄張炳彪和小師妹陳錦如等人。

讓碧華劍派眾弟子趕人的舉動，雖然不是受了張炳彪的指令，但此時張炳彪倒也頗讚同林鶴達的說法。“阿蟠，師叔說得不無道理。”

但顧辰生卻只是搖搖頭，只說不必了，然後也不在那些青衣弟子如何動作，自顧自飛身一躍。在眾人上前，看不清空中的身影之時，便已然停留在了秋風渡的渡口之上。

決鬥選在這秋風渡的渡口，自然也有幾分，是因為地勢之險。就如此時顧辰生的躋身之地，他腳下踩的不過是個一尺見方的石塊兒。在洞口的水中常年經受沖洗，雖然尚且算得上平整，但卻是濕滑無比。

可顧辰生站在這滑溜溜的石頭之上，卻於站在平坦大地之上時沒有分毫差別，他微闔雙眼，手中抱著沈霭劍，便如一塊山石豎在這波瀾不停的渡口之上，倒讓人感到幾分屹立不倒之感。

圍觀在秋風渡的眾人先時，只看到一道人影掠過，但顧辰生真正站在渡口之上時，他們才看清了來人是誰。

看清了不要緊，這一下子秋風渡周圍，便跟炸開了鍋一般，議論之聲喧囂而起。

倒也不能怪這圍觀的人已經離站，實在是顧辰生此舉，的確奇怪至極。

自古以來，這比武決鬥之事向來是輸人也不能輸陣。即使知道自己所面臨的是必敗之局，那氣勢上絕不可輸於他人分毫，否則這刀劍還未動手，勝算便先要少三分。

所以說，若是這比武之時約在巳時初，那邊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正好趕在這一刻，來到比武之地，免得驚要等待，氣勢上還落於人後。

那也不是說沒有人提前來到比武之地，這要麽就是江湖之上晚輩挑戰前輩兩人既不是決鬥，又存了幾分請教之意，晚輩自然要提早來上一些。要麽就是江湖上素來有德望之人，在受了挑戰之時，本就穩操勝券，提前來上一些，不過是彰顯風度之舉。

但即便如此，也從未有人如顧辰生這般一提早，便提早整整一個時辰。

更何況，如論江湖上的威名，顧辰生當日在玉山之巔，以不及弱冠之姿，一戰成名。而這挑戰他的烏狄，倒算是無名小輩了。縱然今日，碧華劍派，遭逢大難，絕頂高手穆逸塵橫死，但即使以碧華劍派的底蘊再加上顧辰生自己的名聲，他是遠不必如此謙遜的，而且此時看來，他顯然是謙虛過了頭。

圍觀眾人議論紛紛，便也大多在此，有的說這顧少俠莫不是記錯了時間，才如此早到。還有的，幹脆便不看好顧辰生的勝算了，直到在這滑溜溜的石塊上站上一個時辰。便是武功高手，那腿也是得發軟的，這還沒打氣力便先耗去了不少。

陳錦如如今精了大半個月，總算從悲痛之中緩了過來，可此時便又要擔心她師兄顧辰生這比武決鬥了。不過剛過豆蔻年華的少女，本就性子急，此時更是聽不得人說顧辰生，恨不得要與那些說顧辰生無勝算之人拔劍理論上一番。

但他身邊的林鶴達與張炳彪都卻顯得十分鎮定，不知是真的，放心顧辰生還是強作鎮定之舉，兩人只說道，“阿蟠如此做，必定有他的道理，我們且等著便是。”

而站在渡口之上的顧辰生，卻沒有在意眾人的議論紛紛。他站在那滑溜溜的石塊之上，深吸一口氣，雙腳仿佛紮了根一般，只是默默的開始調息運功。

……

辰時正，辛州城外二十裏，官道。

此地說是官道，卻也的確是關島，只是太過平靜了些。畢竟此時已然是辰時正，按理說，小商小販，該進城的，該趕路的都也到了用了，早上出門的時候。眼前的道路卻是靜悄悄的，只是兩旁的樹被風吹的沙沙的聲音，別說人聲了，連聲鳥鳴都沒有。

這倒也算不上太過稀奇，畢竟此地雖然只離辛州城二十餘裏，但卻是直通往另一州府，路上並無路過其他村鎮。過往的行人也比其他官道，甚至是土路小道上要少上不少。

就在此刻，只見一架馬車飛馳而過。這馬車雖然不算太大，但拉車的卻足有兩匹快馬。車旁還坐著一名車夫，並上兩個護衛，雖然車裏之人並未撩開窗蓋，但以這馬車的大小來說，顯然也能坐上三四個人。

而這坐在馬車之中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死而覆生的又在這辛州城和碧華山中連番折騰的丁祿炊。

這馬車駕得飛快，但卻突然被擋了路。

只聽砰的一聲，前方的路上被扔了一團物什，還沒帶那駕車的車夫細看，坐在他身邊的兩個護衛已然是拔刀出鞘，只聽噌噌兩聲那兩柄尖刀便已經刺在了那物體之上。

伴隨著兩聲刀刃，破空之聲，只看到那物體飈出兩道鮮紅，還伴有一聲慘叫。

——那被扔在地上的不是別的什麽，竟是一個大活人。

駕車的車夫見此情景是大驚失色，手上猛的一拽韁繩，讓這馬車停了下來。

“出了何事？”丁祿炊坐在馬車之中，感到急停，突然心緒便有些不安，連聲音都不似以往那般含笑且從容了。

還沒等車裏車外這幾個護衛回答丁祿炊的問題，只聽外面傳來了一個聲音——

“丁大人怎麽走得這般匆忙，在下這不是還有一份好禮要送給丁大人那麽。”

“還是說丁大人，莫不是忘了答應我的解藥不成？”

來人話音未落，已然一個旋身落在馬車之前，他提起那個被扔在路上又被插中兩刀的人，便大步向著馬車走來。

丁祿炊聽到這個聲音，只是示意手下冷靜，他在車廂之內從懷中掏出一塊香料點燃，然後方才撩開了馬車的門簾。

——這逼停馬車的並非他人，正是傅長歌。

……

顧辰生站在秋風渡渡口之上，已然等了近一個時辰。

且不說顧辰生等得如何，只是這岸邊圍觀的眾人，已經是從興奮到厭煩，再到無聊，此刻已然可以說得上是無聊至極了。

而此時在顧辰生的眼中，他已經不是他自己了——他仿佛和著秋風渡融為一體，水中驚起的一絲波瀾，一點魚躍，岸邊眾人低聲的議論，時不時走動的腳步聲，甚至是風吹動渡口船上風帆引起的那一絲波動……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顧辰生的一部分。

顧辰生已經融化在了秋風渡這一方天地中，細細碎碎的萬物之間。

然後，僅僅是風聲有一絲異動——顧辰生猛然睜開雙眼，他知道他的對手已經來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