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顧辰生看著面前的那把劍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感想，“這不是林師叔的沈霭劍麽？”

顧辰生口中的林師叔，並非林鶴達，而是已然在三個月前故去的林少嵐。

都說劍如其人，文如其人，詩如其人。後兩點，林少嵐自然是做到的，唯獨這把劍例外。林少嵐的劍劍名沈霭，與他本人的行事作風可謂是十分之不相符了。但就是這邊沈霭劍，別看好像不符合它主人的心意，但卻是江湖之上鼎鼎有名的名劍。

林少嵐自然是有他的名氣的，但劍主人的名氣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這把沈霭劍是一位已經故去的鑄劍大師最後之作。林少嵐如何從大師手中，求得此劍已然是個不得而知的故事了，但這把劍的威名確實比林少嵐的武藝要高強的多了。

曾幾何時，也曾有不少人看不慣林少嵐，覺得以他的招攬的劍法用這般好劍，實在是糟踐了這絕世的武器。就連林少嵐本人也曾經嫌棄過這把劍，實在沈悶，雖然他口中這般說著，動作上卻是無比愛護的。

若是此般，這把沈霭劍，也並不會如此出名。這件最神奇的還是他作為一柄神兵，卻從未沾過血——林少嵐少有和人爭鬥的時候，說的好聽些，他的武藝是為了修身養性，說的不好聽些，他的武功便純粹是個擺設。這是江湖之中眾所周知的事實，真的希望藉著爭鬥揚名立萬的人，也自然不會閑的沒事去找林少嵐的麻煩，更何況在碧華劍派的庇護之下，林少嵐本就優哉游哉，根本沒有一顆爭鬥之心。

直到三個月之前，可悲而又可嘆，也不知是對方的黑衣人的劍太快，還是林少嵐真的在不知不覺之中，荒廢光了自己的武藝，知道碧華劍派的弟子尋找他的屍身的時候，這柄沈霭劍依然還在鞘中。

三個月前，一切事端伴隨著這柄未曾出鞘的沈霭劍，而如今也不知張秉彪是故意的，還是在天之中冥冥註定，他又拿出了就把沈霭劍交到顧辰生的眼前。

“……這把劍未曾隨著林師叔下葬麽？”顧辰生猶豫了一會兒，沈聲問道。

“林師叔早就說了，若有一天，他真的歸去，墓中就是放滿了詩集，也不放一柄刀劍。後來我們便也按照林師叔所想的操辦……”

“林師叔也真是……”顧辰生不禁搖了搖頭，嘴角卻是掛上了一抹微笑。

“這把沈霭劍比之你那把無名劍，分量是差不多的，只是要更稍稍長出半寸有餘。以你如今的身高來說，應該是更加合適的。”張炳彪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方又問道，“只是師弟，你不會介意吧？”

“怎麽會。”顧辰生接過沈霭劍，將劍身從劍鞘中抽出寸許，只見寒芒凜凜，十足鋒利。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把劍給的力量，顧辰生此時竟然也不再沈浸於惶恐於沈痛之中，到是憑空多了不少信心。

“那師弟你先熟悉熟悉這邊沈霭劍，我便先不打擾你了。”張炳彪說著退出門去，只留顧辰生一人並上一把沈霭劍在院中。

顧辰生握著手中的沈霭劍，卻依然止不住的想起他曾擁有的那邊，照樣是鋒利無比的無名劍。

想到那把劍，他就忍不住又想起那把劍是因何失去的又忍不住，由此想起傅長歌。

說來也是巧合，又或者是早就上天註定安排好的，顧辰生和傅長歌結緣便少不了那把無名劍的助力，而七日之前，顧辰生捅的傅長歌那一刀，也是因為無名劍的損壞。

這無名劍……顧辰生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已經失去的東西，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起傅長歌。

——傅長歌又怎麽能算得上他失去的東西呢。

任這世上是誰不信任傅長歌的顧辰生也是，絕不該不信傅長歌的。

他們二人互相拯救，傅長歌的命是顧辰生救的，而顧辰生能活到現在也全賴於傅長歌。更何況他們二人便如劍和劍鞘一般，曾經那樣，心意相通過。

顧辰生也的確是和傅長歌心意相通的。

就如刀鞘藏書這一點，便是傅長歌與顧辰生二人之間，既不可言說，又不必言說的小秘密。

是的，就在那一夜之後，在顧辰生從張炳彪那裏得知的那個足以讓他震驚而失魂的消息之後，顧辰生依舊很快恢覆了理智。

不光理智告訴他，那全心全意信任傅長歌的情感也告訴他，傅長歌那般做，他那班飛馬奔向秋風渡，甚至那本有可能和烏狄勾結都並非是傅長歌的本意。傅長歌此舉之下，一定有他的目的，而他的目的之中一定有一部分是為了顧辰生。

很快，當顧辰生抽出的直刀的時候，悄悄裏掉下來的東西，也印證了顧辰生的想法——那是一張窄小的字條，上面只有寥寥的十一個字:終風且暴，不過薄雲蔽目爾。

更何況，傅長歌還從顧辰生那裏拿走了那曾經破碎的返魂香的鐵片和那封也不過寥寥數言的定情之書。

但縱然如此，縱然顧辰生知道傅長歌絕不會背叛自己，在傅長歌親口告訴他的時候。在傅長歌，親口和顧辰生說，是他折了那柄劍的時候，顧辰生的心中依然是怒不可遏。

那一刻，他的怒火沸騰著，直到他自己手中直刀的刀尖，戳上傅長歌的肩頭。

奇怪而不奇怪的，顧辰生心頭有過悔意，但那悔意也不過半分。而此時的情形也由不得他再多去回憶、再多去想了。

他的心思回到眼前這柄沈霭劍上。

顧辰生深吸一口氣，然後輕輕呼出，手中輕挽一個劍花，身子如游龍一般躍起。

……

此時傅長歌也正盯著自己手中的兵器。

擺在他眼前的是那邊烏黑刀鞘的直刀，並上一把鋒利的匕首。

偏偏這兩柄刀還都是顧辰生挑給傅長歌的。

顧辰生於傅長歌而言的重要，那是不必言說的，他是傅長歌，在這一百年之前的時空之中，唯一的牽掛。也是跨越百年之間，與傅長歌來說，最重要的一個人。

傅長歌此時撐過了金針與藥湯，他即將了解他這個跨越一百年前的劫難。按理來說，傅長歌的神色應該是沈重的，可他此時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這兩柄刀，嘴角卻是止不住的上揚。

傅長歌無疑是顯得有些得意忘形了，知道他伸手去抓起那柄直刀的時候，忍不住的一陣肩膀抽痛他將他從回憶之中拉到現實中來。

然而那一陣抽痛，很快又將傅長歌從現實中推回到了回憶裏面去。

肩膀還未痊愈的傷口，讓傅長歌想起了之前和顧辰生的短暫而激烈的見面，又讓他進而想起更早之前的好像也是一個寅時，他是如何折斷了顧辰生的那柄劍。

……

那是得足足大半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就在穆逸塵死後的第三天。

傅長歌趕到秋風渡之後，足足等了一天。的確，他在半脅迫之下，與丁祿炊約定了第三日在秋風渡見面。卻是傅長歌自己過分自覺，竟提早到了大半日。

不過傅長歌這邊走到卻也是有了自己一些別樣的收獲。

且先不提傅長歌的收獲，只聽他在秋風渡見到丁祿炊之後——

這是丁祿炊到底算是人是鬼，還是起死回生之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這一年幾次出現，竟然都是在半夜淩晨。丁家婚宴是這樣，安家的大火之中是這樣，如今曰傅，長歌約在寅時，還是這樣。

“傅大俠，丁某倒是很高興你未曾爽約啊。”丁祿炊那邊含笑不笑的模樣，激得傅長歌渾身一陣寒戰。

那特殊的異香也在傅長歌踏進屋內的時候，竄進了傅長歌的口鼻之中。

“丁大人過譽了，您要傅某前來到底有何事？此時不妨直說吧。”

“倒也說不上什麽要事，之前該與傅大俠說的已經都說過了。”丁祿炊說話依然是那般笑著，“傅大俠此時想畢也知道了那秋風渡之約，我想要擊敗碧華劍派，將其勢力據為己有者，這傅大俠你該是想到的。”

傅長歌沒有搭腔。

“然後嘛——之前再如何說，那都是情急之下，空口無憑。總還是需要傅大俠給我一個擔保的。畢竟現在這江湖中人都知道你與碧華劍派的少掌門顧辰生，關系甚篤。我總得知道，你不是又想要解藥，又想偏幫碧華劍派吧。”

“你且說，如何做？”

傅長歌話音未落，他還沒等到丁祿炊的回答，便只覺得右臂一陣疼痛，隨後不由自主般的他的右手自己提了起來，握住了腰間那原本是顧辰生的劍。

傅長歌取顧辰生的劍，原本便是有用作投名狀之意的，“你也看到了，這就是顧辰生的長劍，使他最成熟不過的兵器。如今離秋風渡之約，還不足月餘，沒了趁手的兵器，他的勝算必將大大降低。”

“我倒覺得，這顧辰生，是天縱英才。一把長劍而已，想必限制不住他。”

“那你說如何？”

“我說……不如這樣，傅大俠，你今日便在此折了這把劍，也斷了顧辰生的尋回著長劍的後顧之憂。”

“折了這把劍？丁大人你高看我了，我是沒有此等功力的。”

“那不如我助傅大俠一臂之力？”丁祿炊笑著說，但是手上卻並沒有多的動作，只是靜靜的等著看傅長歌該當如何。

傅長歌頓時明白了丁祿炊的意思。他不光是要廢了，這片常見也要廢了他傅長歌——顧辰生這把劍雖然無名，但也算得上是一柄奇兵。以傅長歌的內力，想要輕而易舉的折斷它，那是絕不可能的。想要毀了這柄劍，傅長歌勢必要將渾身功力，都集於一掌之上，即使這劍被毀，那力量也必將反噬傅長歌本身，至少會損毀他一臂的經脈。

但傅長歌卻沒多猶豫。

“好，丁大人，那你且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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