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歌說話算話，在他腳踏進顧辰生的院子裏的時候，手中的酒囊便已經向著顧辰生扔了過去——當然，是在先給自己猛灌了一口之後。和酒囊一同扔給顧辰生的，還有傅長歌舔著唇邊酒液的，一個狡黠而挑釁的笑意。

顧辰生原本並沒打算喝酒，可和傅長歌那略帶迷離、卻滿是肆意風姿的眼神一對上，他也不能有分毫的示弱。

酒囊一下子被舉了起來，只見顧辰生仰起頭，囊中的烈酒猛地灌入他的喉嚨，像一道流入急湍的瀑布似的。

“阿蟠，喝慢點。”傅長歌不禁搖了搖頭，他沒往裏走，就一屁股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下，“還有，喝酒可不是為了試內力的。”說到這，傅長歌忍不住想起在二人在淩雲城北共飲的那一夜，他至今也不能確定，顧辰生是偷偷用內力解酒瞞過了他，還是這小子天生了一副好酒量，總之結果就是他的阿蟠成功瞞天過海，裝醉裝得天衣無縫。

那天晚上顧辰生喝酒喝得很急，今夜顧辰生喝酒也喝得很急，但明顯與之前的急完全不同，就似如今的這一囊烈酒和那青梅釀也不可同日而語。顧辰生就像是渴極了灌水那樣，把大半袋子酒都倒進了自己肚子裏，這個過程流暢而快速，連一個喘息都不帶——顧辰生顯然也沒心思去聽傅長歌的勸。

“啪咚——噌——”傅長歌先聽到了酒囊墜地的聲音，待他偏頭去看，卻見顧辰生的長劍竟然已經出了鞘。這讓傅長歌下意識抖了一下，然後便見到顧辰生手執長劍，一個飛躍站到了院子中央。

風凝滯了一剎那，緊接著，顧辰生動了——

他手中長劍陡然刺出，一道寒光向著前方飛去，又猛然止住劍勢，劍身一轉，側撩向上，劈、刺、點、抹……一招一式在顧辰生手中如洪流般使出，一套劍法舞得猛烈，甚至於氣勢磅礴。

“……好！”

楞了片刻，顧辰生一招如雲鶴般的輕點終於喚醒了傅長歌的神智，讓他大聲讚嘆叫好——傅長歌從來沒見過顧辰生舞劍，至少是沒見過他這般舞劍的。一壺酒灌下去，到底是讓顧辰生放縱了，他的劍招除去了往日裏那些謹慎沈穩，一招一式都是大開大合，甚至帶上了些飄忽不定，可謂瀟灑之極。

顧辰生的院子並不大，布置得也算不上多特別——沒花只剩些爬藤的花架、布上青苔的石桌石凳、蓋著蓋子的破舊水缸，這些便是這院中的全部東西了，簡單但也稱得上有幾分溫馨壓制。

可這不多的溫馨雅致在顧辰生的劍勢之下，消退的是幹幹凈凈。顧辰生的劍從未破壞院內的一物，只是招式之間夾雜著的破空聲，便好像讓傅長歌回到了風沙漫天的西北，從胸腔中還湧出來股豪氣。

這樣的顧辰生好像與往日沒什麽不同，可又確確實實大不相同，他讓傅長歌發出連聲的讚嘆，不為那超凡的武藝，而是顧辰生雙眸中奪目的神采——那讓傅長歌著迷沈醉，好似那些烈酒不是讓顧辰生喝了，而是全灌進了自己的肚子裏。

沒幾息的工夫，坐在一旁叫好已經不能滿足傅長歌了。他看著在院中舞劍的顧辰生，只覺得心癢癢。

這種心癢難耐的感覺已經讓傅長歌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勢了，也顧不得自己和顧辰生武功上那顯而易見的差距，他甚至顧不得自己的舉動會不會打擾顧辰生，讓顧辰生不痛快——傅長歌的手按上腰間的直刀，甚至都沒猶豫一下，他拔刀出鞘，握著刀便躍到了院子中間的石桌上。

只聽一聲金屬相撞之聲，傅長歌手中的直刀迎了顧辰生的劍鋒。緊接著這種銳利卻有那麽點悅耳的聲音接連響起，愈來愈快，轉瞬間兩人便對了十數招。

顯然，顧辰生並沒有因傅長歌的“搗亂”而不快，反倒顯得頗為愉悅——或許是因為他知道，以傅長歌一貫的作風，讓他不躲不避、正面迎擊地和人切磋上兩招實在不是件容易事。

加之酒勁上來的緣故，顧辰生甚至開懷地有些過分——傅長歌在刀劍相撞的聲音中，竟然隱約聽到了幾聲低沈的笑聲。

但顧辰生的頭腦到底沒讓烈酒給攪糊塗了，他始終收著些手，讓兩人間的過招是一場你來我往、點到即止的切磋，而不會變成受傷流血的打鬥。

烈酒讓顧辰生的心情和狀態前所未有的好，但酒卻不能再麻痹傅長歌更長的時間了，尤其是他喝得還沒有顧辰生多——傅長歌收刀剛想變招向上，突然感到腰間一抽，連帶著動作一滯。刀鋒抵上顧辰生刺來的劍鋒，猛烈的撞擊讓傅長歌的直刀幾乎脫手，整個人都向後仰去。

搶先發現傅長歌不對的是顧辰生，他在傅長歌調整重心重新站穩之前，飛速地上前一步，右手收起劍鋒，左手一把攬住了傅長歌向後倒的身體。

顧辰生不攬傅長歌還好，他這麽一把抱上去，一下便壞了事。

“嘶——”顧辰生的手正按在傅長歌的傷口上，隔著薄薄的兩層衣料，這一按就似一擊重擊砸過來，讓傅長歌抑制不住地輕嘶出聲。

不大的嘶聲讓顧辰生一瞬間有點疑惑，但他立馬便反應過來，連忙把手拿開，接著伸手就去拽傅長歌的衣襟。

傅長歌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他連連躲避顧辰生的動作，嘴裏還念道個不停，“阿蟠……說你饞酒心急，你今晚上是怎麽了，總不至於……也這麽心急……”傅長歌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發著抖，因為莫名的害怕而發抖。

顧辰生壓根沒理會傅長歌說些什麽，他把手中的劍拋在地上，一手扣住傅長歌的肩膀，然後扯著他的衣襟，一把把半邊衣服拽到了腰間。

因為擔心七日風而沒有覆上厚厚的藥布的傷口，就這樣暴露在了顧辰生的眼前。

“……怎麽回事？”

即使夜色昏暗，僅憑著那一點月光，也足夠顧辰生看清那道傅長歌腰間的狹長傷口了。那道口子比尋常刀劍所傷要更寬上兩分，加之並未愈合，顯得十分猙獰。

傅長歌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現在腦中亂七八糟，都是些後悔的事——他簡直想要大罵那個自己隱瞞傷勢先去找什麽赫連非、還要順便給陳錦如留個給碧華劍派眾人坦白時間的自己。還有那個心血來潮，酒勁上頭，竟然要跟顧辰生過招的自己“……我估計是腦袋上也挨了一記鐵鉤子，只是自己沒發現罷了。”傅長歌在心中咬牙道。

見傅長歌不回答自己，顧辰生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也放大了，幾乎就是在吼著——

“我問你，怎、麽、回、事！”

#####謝謝讀到這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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