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腳下的積雪消融了大半，露出了一個一尺多寬的、仍被積雪圍繞的洞口。洞下的流水聲並不大，淅淅瀝瀝，若有似無。

傅長歌側耳傾聽了一番，手執直刀便想去撥掉洞口的餘雪。只是，傅長歌的刀鞘還沒碰到洞口，便被攔住了。

顧辰生身體微傾，兩指抵住傅長歌的刀鞘，示意不用他動手。

“怎麽？”傅長歌收刀看著顧辰生，“你來？你不是最寶貝你的劍麽，這回舍得？”

顧辰生卻道：“你還未痊愈，再去除這積雪，難免牽連傷處。而且，”顧辰生看了看洞口周圍的殘冰餘雪，“這也用不上劍。”

只見顧辰生上前兩步，右手收回腰間，接著他手腕一轉，並兩指指向著那洞口拍去。

他出手乍看輕柔，只是指尖一觸便回，但待顧辰生收了手，再看那洞口的積雪，卻是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接著不到兩個呼吸的工夫，原本堆得不低的雪堆便坍塌崩析，化作雪花灑落一旁，而那洞口也終於露出了全貌。

若是旁人或許不知，可是傅長歌七日之前也曾刨過這雪堆的。雖說這些日子該化的早已化得七七八八，可這積雪畢竟凍了一個冬天，表面看著潔白蓬松，但內裏全是堅冰，甚至可說是堅若磐石，不然也不至於讓傅長歌動了左臂。

再看顧辰生此時風輕雲淡、不費吹灰之力的模樣，傅長歌縱然在武學上造詣不深，也知道自治好了腦內頑疾之後，這內力之雄渾尚且不提，就說顧辰生對於內力的運用，想必早已臻至化境，巧妙至極。而以顧辰生的年齡……傅長歌不由暗自咋舌。

可還沒等到別人誇他，顧辰生自己先說話了：“嗯……你那柄直刀也是難得的好兵器，更難得的是它那般稱你的手，也應該好好愛惜才是。”

顧辰生這般的“說教”出口，便已經習慣性地在等傅長歌插科打諢的反駁了，誰知傅長歌聽了這話，沒回嘴不說，反倒笑了。

“愛惜……誒，是，是得好好愛惜。”傅長歌看著顧辰生說起武學兵器時那一幅“老成”的口吻，又想到這把直刀的來歷——縱然顧辰生自己不記得，可他這幅嚴肅地要求別人愛惜他的禮物的樣子，想不讓人發笑都難。

顧辰生看著傅長歌笑得開懷，卻是摸不著頭腦，傅長歌竟好好地應了，這也讓顧辰生不知該說些什麽。猶豫了一會兒，顧辰生勾了勾嘴角，隨著傅長歌一同笑了。

顧辰生的舉動自然讓傅長歌更是開心，但現在卻不是讓他二人肆意說笑的時候。傅長歌收斂了輕松的神色，走到洞口前，從懷中掏出火折子，猛地一吹，拋了下去。

傅長歌的眼睛緊追著那一點火光，眨眼的工夫，一聲落地的輕響之後，紅色的火光也不再下墜。

看著那火光一直明亮，只偶爾閃爍兩下，顯然是火折子燃燒的情況良好，傅長歌說道：“下去看看吧。如果我所料不錯，順著洞口往下就是地下暗河。現下流水聲不大，想必是冰雪剛融，水流不急，積水也不會太深。順利的話，不出半日，我們便能走出這山澗。”

傅長歌言辭肯定，頗為自信，甚至又幾分言之鑿鑿的意思。

顧辰生卻有些猶疑，“地下暗河……按咱們掉下山澗的位置，再加上在山澗下行走的距離來看，咱們現在的位置雖說離山外不會太遠，但也不近。暗河的情況現在不知，可總難免涉水……你傷了一臂，會不會，不太方便？”

“這有什麽不方便的。”傅長歌笑了，“這暗河的流水必定是與山外相連的，玉山是赤江源頭，方圓幾裏，水系不少，可也沒有什麽急湍激流，這暗河也洶湧不到哪去。而且，玉山地勢高，就是山下也就是春末的天氣，遠不到漲水的時候呢。泅水而已，那算得上難事。就是雙臂都不用，那也未嘗不可。”

傅長歌還真不是在說大話。

他雖然生在西北關外，但自小五湖四海的跑，這水性雖然比不上他的輕功那般絕頂，但也是一等一的——當初遭遇追殺，若不是身邊還帶著一個顧辰生，傅長歌甚至考慮過游到赤江對岸的可能性。

“再說了，玉山集會出了那麽大的事，已經過去七八天了，咱們對於山澗外的情況一無所知。”傅長歌一邊說，一邊紮緊了自己的衣袍，還有固定左臂的布條木棍，“等了這麽長時間，總算是化凍了……我總擔心，遲則生變。”

縱然在這幾日與顧辰生的相處於傅長歌來說，是一段及其美妙的時光，但想想山外的情況，他卻總有些擔心——碧華劍派本就有一樁迷案，牽扯玉山的事又太深，也不知道會對顧辰生造成怎樣的影響。

當然，傅長歌心中還有另一件事——出了玉山，世事紛雜，是難免要落到身上的，而他心底的那份情愫、他與顧辰生的關系……究竟何去何從，也該有個了斷了。就算他們自己不了斷，世事總會推著他們作決定的。

想到這，傅長歌感到喉頭又漫上一絲酸楚，下意識想要逃避即將來臨的結果，但僅存的理智生生按住了傅長歌的肩膀，把他往前推著走。

“也對……”顧辰生聽了傅長歌的話，終是點了點頭，跟上了傅長歌的腳步，“越早出去越好，免得多生事端。”

只是傅長歌一邊試探著順著洞口往下走，一邊還煩惱著自己的心意，便沒有分身註意顧辰生的表情，更沒有察覺到顧辰生臉上那細微的異樣。

……

這洞口雖然坡度不小，但並不深，至少對於兩個習武之人來說並不是什麽大問題，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洞口下面，舉起火折子一看，情況還真就如傅長歌所言。

他們身處的地方顯然是山體中的巖洞，地上緩緩的流水便是那條暗河了。剛進來的時候，溫度和山澗中並無二致，巖洞中還有沈積的冰雪，流水上也有浮冰。

二人順著暗河旁邊往前走，走著走著，便明顯感覺到了溫度的上升。周圍的景象也隨之改變，不光沒了冰雪的影子，就連初時才沒到二人腳腕的水越來越深、越來越寬，越來越能讓人看“河”的模樣。

“咱們一直在往下走。”傅長歌舉著火折子看了看周圍巖壁的情況，“若是放在外面，也就是從半山腰往東下山。這回可沒什麽奇異之物迷惑咱們的感覺了，既然往下錯不了，那這條路能出山想必也是不錯。”

話一出口，傅長歌才反應過來，顧辰生哪裏記得那慕氏地宮的事情。他訕訕地回頭看去，卻見顧辰生正瞇著眼睛盯著前方。

“怎麽了？”

“你看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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