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話很少，沒事吧？”傅長歌和顧辰生從廳堂走出很遠，轉到小路上來，傅長歌才得空關心一下顧辰生。

雖說今日不過死個人，實在算不上什麽大場面，但翁盟主這般身首分離，首級還叫人裝到匣子裏端到了桌案上，卻也不是常見的事。傅長歌想起顧辰生當日一路見了不少死人的事之後失態的模樣，便多問上兩句。

顧辰生搖了搖頭，答道：“無礙……”他今天是少有的沈靜更是少有的冷靜，此時面上平靜如水，並不似曾經那般青白了臉色。

傅長歌不由得猜測到，縱使自己和顧辰生說過的話想必已經被他忘了幹凈，可是解開的心結總不會自個兒又系回去。這麽想著，傅長歌也不再感慨自己運氣差了，心底反而有點雀雀的自得之感。

再說回來，就算是染了黴運，今日倒黴的也不止他傅長歌一人嘛。

“只是，”顧辰生又說道，“今天這件事……實在不尋常。”

傅長歌卻笑了，“當然不尋常。江湖仇殺便罷了，就算殺到萬泉盟頭上，雖然萬泉盟就算不是武林門派，但與這江湖事脫不了幹系。不過宋燕飛摻和進來嘛……”

“雖說他還算是江湖人，可他不帶自己十丈軟紅裏的少俠女俠們，卻要調官府的人……也怪不得空寂和你那林師叔如此緊張，宋承宣使飛鴿山下調幾個捕快仵作，這傳信箋紙張筆墨都要檢查不說，連宋燕飛寫了什麽，都得讓人轉述改寫再謄抄，連人家的官印也恨不得查上幾遍。我看宋燕飛怕不是有什麽幹系要擔，再加之抱著點看戲的心情，這才沒當場翻臉。”

顧辰生在廳堂裏沈默了半天不過說了一句話，到還沒什麽不耐煩。但這一上午的，可把傅長歌憋得有點難受，此時只有他和顧辰生二人，嘴上的閥門也無所謂把不把關了，想到什麽便說什麽。

傅長歌話中的倒也是實情，眾人在廳裏鬧鬧哄哄好容易商量出個結果，宋燕飛也妥協只調仵作和查案自的老手上山，結果不過是傳一份信箋，磨磨蹭蹭又是半天，直到了正午時分。

出了廳堂，眾人自然是由萬泉盟的人協助著和新分到“相互監督”的武林友人一同各自回房間。只宋燕飛一個，往那大廳裏的椅子上一坐就不起來了，也不忌諱和翁綸那腦袋待在一塊——空寂自然不能一直翁綸的首級，故而還留在廳中。

武林眾人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好又留下幾人陪宋燕飛在廳中，萬泉盟自然也有幾個守著的。就誰在廳中這事還讓人爭了幾句，畢竟和天下第五待在一塊兒，人身安全也不得能多點保障。

而要出去探查的四隊人當然也不能立時就走，這玉山之中雖說沒什麽大的風險，但畢竟是野外，那歹人還不知在何處，總要準備上一番，把東西帶齊。就說真的尋到了翁綸的屍身，總不能哪各自的刀劍擡回來吧。

林鶴達和任修齊師徒有不少是要單獨商量，易小蓮還有兩個師弟讓他十分放心不下，便也沒有和傅、二人同行，而是回去囑托自己師弟去了。

哪知顧辰生聽了傅長歌帶著調侃的一段話，心情沒有放輕松不說，反而還沈重了。猶豫了半晌，顧辰生說道：“倒也不是這種不尋常，只是……怎麽說呢，今日除了空寂大師，眾人站在廳裏對著翁盟主的屍首，怎麽都不像對著個人。包括師叔、師兄……你，還有我，皆難免如此。”

顧辰生這話一出口，傅長歌心中嘆道“顧辰生果然還是顧辰生。赤子之心……還少不了悲憫。”

傅長歌這時候心中便笑，顧辰生這般性子合該去修佛修道。這念頭一冒出來，傅長歌卻連連打消了，顧辰生若是修佛修道，別說他自己願不願意，至少傅長歌是第一個不願的。

但待傅長歌再一細想顧辰生的話，也不得不說顧辰生所言確是實情。傅長歌心中又升兩分感嘆，正色之後剛要說話，卻又覺得不妥，仍是換做了一副嬉笑的神情。

“我知道你說的什麽意思，這人都死了，在不怎麽想幹的旁人眼中，便與個物件無異。今日不同些的，是這‘物件’是從萬泉盟盟主身上掉下來的，會給在場所有人帶來麻煩。換做個無名之輩，別說查找兇手了，只怕是看都不會多看上一眼的。誰又會去關心這人之前一應的所謂喜怒哀樂呢。”

顧辰生聽得此話，嘆一口氣道：“我也知道，世事本就如此，江湖上更是這般。行走江湖，如此常態，既不能改，總要習慣的。只是發生在自己身旁，親眼所見，又驚覺自己……說來還是我幼稚，讓你見笑。”

“你啊，說這般‘大道理’的時候不光一副十足生分的樣子，還怎麽都逗不回來。”傅長歌彎下身，臉湊到顧辰生面前，竟是如孩童般做了個鬼臉。

待見顧辰生終是忍俊不禁，傅長歌方道：“我的精力本就沒有太多，自然要多多地放在身邊重要的人身上，誰不是如此呢，嗯，阿蟠，你說你是不是這樣？”

顧辰生這時才反應過來，從剛才在廳中為自己辯駁開始，傅長歌便一直在喚自己的乳名。他也霎時覺得耳朵莫名發熱，也沒阻止傅長歌這般叫他，只是草草支吾著應了傅長歌的問話。

“不過，就如你所說，這翁盟主的死的確有不少蹊蹺，而且誰都少不了牽連。”傅長歌站直身子，面上難掩笑意，話中卻嚴肅了起來，“雖然你那任師兄今日在廳中是‘妙語連珠’，但根據魚和澤、易小蓮還有你那林師叔所說的，昨晚翁盟主和你的師叔師兄待的時間是最長的。而且，雖說路興平說今早見到了翁盟主，但翁盟主具體是什麽時候死的，還得等到仵作驗過之後才能下定論。”

顧辰生說道：“但……林師叔任師兄他們素來和萬泉盟，與翁盟主更是沒有什麽過節。”

“所以說嘛……”傅長歌說著話，敏銳地察覺到，前方小路旁的樹叢微微顫動了一下，“大家大多是為了洗清嫌疑。不過，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有點奇怪。”

傅長歌看著那樹叢瞇了瞇眼，又向顧辰生使了一個眼色，“你還記不記的昨天翁盟主怎麽稱呼易小蓮？”

顧辰生此時也察覺了那樹叢的異樣，“你是說，易少爺？但是易二哥家中好像是做生意的，倒的確是富人家的少爺。”

“你與易小蓮之前便認識，知道他的家世也不足為奇。但你若不說我還不知道這事呢，而你說這赴會的武林人士中又能有幾人知道他的出身呢？玉山說到底是武林集會，翁盟主一見面便稱呼易少俠為易少爺，你說家中既行商，那與萬泉盟……”傅長歌這般說著，兩人便也走過了那樹叢。

又走了幾步，顧辰生方壓低聲音問道：“你懷疑易二哥？”

傅長歌卻是一笑，“試試罷了。”

“那……”

“誒。”傅長歌打斷顧辰生的話，他伸手指了指頭頂上的太陽，“都這個時候了，你不餓麽，我可是餓壞了，走走走，咱們吃東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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