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歌嘴裏說著大話，但這到底對還是不對，可不是他能說的準的。

所謂一場大夢，若著夢是美夢，人便睡得踏實，就把這叫做黑甜鄉。黑甜鄉、黑甜鄉，顧名思義，黑而甜——隨著睡眠浸入黑暗，同時還要睡得香甜。

傅長歌此時便墜入了這黑甜鄉，這黑不黑，他在夢中，一切都是臆想，是做不得準的。但這甜卻是實打實的，而且頗有幾分甜過了頭的意思。

說來傅長歌已經極少做這種夢了。他行走江湖十數載，睡得踏實的時候不多，無非是酒館桌上或者美人膝頭。可在這兩種地方，傅長歌卻不會做這種夢，醉臥的時候腦子裏是天馬行空，斷想不到此處來；若是在美人膝頭做這種夢，那就實在是多餘了。

可今日這夢，又實在太美、太甜。如浮雲間墜，又如碧波微漾，飄飄乎，快活哉——若是傅長歌醒著，是怎麽也不會想、更想不到，他傅長歌的溫柔鄉竟然是在這寒涼破敗、四處漏風的荒山破廟裏。

這黑甜鄉成了白雲鄉加之溫柔鄉，自然是好夢一場。但好夢總不會圓滿，傅長歌這次也不例外，他醒來時正是三更近四更，連山上的烏鴉麻雀都睡著了，周圍安靜得可怕。

但或許正是這夢的緣故，美夢總是值得人回味的。傅長歌雖然意識已經清醒了，可是他依然沒有起來，連眼睛都沒睜開。傅長歌默默控制著自己，整個人都沈浸在夢裏，從心神到身體，全部都在回憶著夢中的滋味——

夢中是個什麽滋味呢。

傅長歌最先想起的是那一床極軟的被褥，軟得好像在雲中翻滾一樣。但他怎麽想都想不起夢中，其他的環境了，是白天還是黑夜，窗外的景色是什麽，那間屋子是否又點了燈……

不對，應該是點了燈的。因為傅長歌清晰地記得，床頭的燈光打在床鋪上。那光亮是昏黃的而且微醺，不像月光那樣冷清的，反而是很柔和、很迷醉，回憶起來的時候都感到一種眩暈的感覺。

而且那燈光，隱隱約約照照出了床上的人，除了傅長歌，當然還有另一個人，。那人十八九歲的年紀，透著一股傅長歌身上沒有的，說是不識世事也好，愚蠢的單純也罷，總之那種正經認真的勁頭，是極為吸引著傅長歌的。而且這個人的身體很健美，臉龐也英俊

等等，傅長歌此時覺出不對來了，這另一個人的身份的確是大大的不對頭的。

傅長歌被嚇得一個激靈，一瞬間之前還回味著的夢裏的那些什麽甜美啊、迷醉啊，全都消失不見了。他猛地睜開眼，一下子就從床上翻滾著爬了起來，坐在床上沈思了起來。

說來他傅長歌是什麽人啊，他從少時起就開始闖蕩江湖，跑了大江南北，世上什麽樣的美景都見過，什麽樣的美人他傅長歌當然也見過。按理說傅長歌是斷斷不應該一做這樣的夢的，可他偏偏做了，而且這個夢竟然還要他如此留戀，

傅長歌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把原因，歸結在了當然是那一碗鹿肉湯上。鹿肉平和溫補，只是說不定腌制的時候就沒放幹凈血，就帶了些勁道。

但無論如何，出現在他夢裏的人不應該是顧辰生，傅長歌想到這兒，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傅長歌暗罵了去一句，心說自己這是太久沒開過葷了。這一句罵完他依然心神不定，又平覆了平覆呼吸，這才揉揉眼睛向周圍看去。

這一看去卻著實給的傅長歌一點驚嚇——這土炕的另一頭竟然不見了顧辰生的身影。傅長歌連忙站起，用手去試那床榻被褥的溫度。試完了心他才安心了下來，那床鋪仍溫熱的，顧辰生應該沒走多久

也不知道是美夢所困，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顧辰生半夜離去，傅長歌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在不知不覺中，傅長歌行走江湖以來一直引以為傲的、面對任何人都不曾松懈的，警惕，在面對顧辰生時，都已經卸了下去。

……

就在傅長歌想要出門去找顧辰生的當口，卻見屋內破敗的木門吱呀一聲響動，有人推門走了進來，就是顧辰生無疑。

傅長歌也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不知道怎麽面對顧辰生，略微調整一會兒，才輕聲說道，“這麽晚你是跑到哪裏去了？”

顧辰生也沒回答，徑直走到了自己的床榻邊，就想躺在床上接著睡去。

就在這麽一會的功夫，傅長歌的眼睛也適應了夜晚幽暗的環境，他眼尖的發現顧辰生身上的衣衫好像換了一身，手裏好像還拎著一團東西。

“喲，你這大半夜的怎麽還換衣服？”傅長歌半夜醒來應有的困倦，絲毫沒熄了他調笑的心思，“我可記得你的一身是睡前剛換上的。”

顧辰生沒回答，但他往床上坐的動作卻一下子僵住。傅長歌借著月色，恍惚看到了顧辰生的臉上一片通紅。

或許是自己剛經歷這麽一回事的緣故，傅長歌的心思下意識就想到了那上面，開玩笑的興致就更高了，“……你這不是夢到了什麽美事兒吧？”

“……胡說什麽。”顧辰生這時終於開口了，卻是轉過身背對著傅長歌，

顧辰生一轉身，傅長歌的玩兒心就更氣了，此時他也不管半夜醒來困不困的事，伸手就去扳顧辰生的肩膀。

，顧成這次也是奇怪，往日裏他對於傅長歌這種偶爾動手動腳一下的欠招，都能把玩笑整成切磋，立時便會還手，兩人過招一番。此時顧辰生卻好像渾身力量都卸去了，竟然由著傅長歌扳過他的肩膀，順著把他整個人轉了過來。

此時兩人靠近傅長歌看得更清楚了，顧成生臉上分明是通紅的一片，還咬著嘴唇，十足的就是害羞模樣。傅長歌又一低頭，看見了顧辰生放在手邊的那一團濕衣服，心下了然。

“誒，你就不是真的夢到了什麽吧”傅長歌此時心裏是實打實的確認了，還有擡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顧辰生換的衣服，嘖嘖兩聲，“你這年輕氣盛，還真是精力也旺盛，怎麽 ，夢到了什麽絕色佳人不成？”

“哎，說說你喜歡哪一款的？清純的還是美艷的？”傅長歌是老江湖。江湖夜話的那些故事，不是錢，就是女人。傅長歌自然也熟悉這種話題，如今順著曾經那一套，就把這種調侃的口吻延續到了過來。

哪知道顧辰生卻是一僵，隨後一下子甩開傅長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楞了一會兒，就是擡頭，卻是擡眼望向傅長歌的雙眼，那目光幽深，讓傅長歌也是一楞。

“不是什麽絕色佳人。”顧辰生的聲音不大不小，但在這清靜的夜晚，卻讓傅長歌聽得十足的清楚。

這本是一句普通的話，傅長歌都能想象到顧成生接下來會說什麽，或許是夢裏的人是他的青梅竹馬，小師妹呀，碧華山上獵戶家的女兒呀，等等之類。

傅長歌本來他可以順著這個話題接著聊下去，但是他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就似有什麽東西把他的聲音按在了喉嚨裏，傅長歌一下子沈默了下來。

兩人之間就這麽安靜著，不知過了多久，還是顧辰生先說了話，“我剛才去後院的水井，無意之間看到了幾個豐幫的人，就悄悄跟了上去。所幸沒被他們察覺，也聽到了一些，他們恐怕需要在今晚生些什麽事。”

“嗯？”傅長歌猛地回過神來，“什麽？你說豐幫的人？”#####謝謝讀到這裏的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