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姜寧不吃不喝不睡，睜著眼睛等著天黑與天亮，眼淚已經流幹，為了防止她出意外，獄警甚至將她單人隔離照看。

第二天，陰沈沈的天上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陰郁的天氣就像是人的心，姜寧跟隨著獄警走出了監獄的大門，坐上了前往殯儀館的警車。

殯儀館內的水晶棺材中，安詳的閉上眼睛的姜母雙手交叉於胸前躺在裏間，寧伯倫請了入殮師為姜母入殮。

姜母身上穿著的衣服是昨天回去之後，許朵陪著寧伯倫為她選購的，人死如燈滅，再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況且罪魁禍首也不是她，從頭到尾她最多算是一個幫兇，而且現在的她已經死了，連一個願意幫她處理身後事的人都沒有，走的不體面，要是真的有來生，那一定會有遺憾吧。

昨天本就有些陰郁的許朵手裏摟著念念睡了一覺，這一覺睡的一點都不踏實的她隱隱約約耳邊飄過一些死的話，原本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可當醒來後，聽著琳達向自己說起寧伯倫與孫唯的去處之後，心下也是一涼。

姜母的去世是她從沒有想到過的，而且還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她經歷過至親的死別，知道那份感受，做不到去寬慰誰，只能讓逝者死的有些體面。

警方通知了姜母的親眷，請她們在明天能夠來殯儀館幫著做些事情，許朵早起時與寧伯倫到達殯儀館將買來的新衣服交給入殮師的時候，卻沒看到幾個親朋，連至親的人都不曾來送殯，有的時候許朵慶幸自己身後沒有那些親親眷眷，真到了那一天，或許還體面一些。

殯儀館的火化一般都在中午十二點之後，在入殮師把一切都準備好後，時間剛剛好。

一整天，屋外的天都是那樣灰蒙蒙的，像是罩上了一層霾一樣，叫人喘不過氣，天不曾放晴，靈堂裏放著哀樂，哀樂聲伴著外間的天氣，叫人這心上總覺得是堵了些什麽。

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寧伯倫和孫唯以及孫唯的同事等候在一旁，而姜寧和姜父的警車也在準時準點來時，姜寧和姜父從警車上走下，兩個人的身上都穿著看守所內的服裝，手上腳上都帶上了手銬與腳鐐，行走進著吊唁的大廳時，引來了許多人的關註。

這本來就是一場特殊的哀悼會，逝者的至親都在監獄之中接受自己該有的處罰，從警車中由獄警帶下來的姜寧和姜父呈現截然不同的狀態，姜寧整個人都需要讓人攙扶著來行走，就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而姜父手上腳上戴著鐐銬，這會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且充滿著戾氣，身邊跟著好幾個獄警，防止他再出現幺蛾子，做出傷害他人之事。

姜寧在看到自己的母親閉著眼睛躺在那棺材之中的樣子時，崩潰的癱軟下了雙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嘴裏一直在叫喚著“媽媽……”

那是她的母親，最疼愛她的母親，可現在卻躺在那冰冰冷冷的地方，聽不見自己說話，再也不會來回答她的一切……

“姜小姐，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母親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逝者已矣，還是先讓她入土為安吧。”

不論是姜家還是姜寧母親的親屬一個都不願意站出來為這此的殯儀館費用簽字，每一個都說等他們父女倆出來了再說，姜寧的小叔叔原本想簽的，可最後讓姜寧的小嬸嬸給拉住了，世態炎涼，處理姜寧案子的律師也只是了然的把這一切看在肚子裏。

誰會願意沾上這樣的事情，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怕和姜寧沾染上不該有的利益關系，誰也不敢出頭。

孫唯的同事將一份一份需要簽署的文件遞到了奔潰大哭的姜寧面前，希望她能夠冷靜一些，先把自己母親的身後事處理好，讓死者能夠有個體面的最後一段路。

遞過兩張面紙給姜寧的他，讓姜寧把眼淚擦幹，姜母的身後事還有許多要處理的，死亡證明，戶口薄上銷戶，以及賬戶裏她在這裏原本放置的錢財處理，這些都需要姜寧的簽字。

抑制不住水汽在眼中氤氳蔓延化作眼淚滴落，姜寧在不斷流著眼淚的狀態下簽下了手中那一張張的文件，在最後的那一頁紙張上，落下的眼淚已經把她所簽下的字化開。

她舍不得在那些文件上簽字，每簽一個字都表示著自己的母親已經不再這個世界上，她母親所有的一切都將被抹殺，彼時的許朵站在一邊看著哭成淚人一樣的姜寧，六年前，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簽字，一張張紙，而後便是數之不盡的天天以淚洗面，六年後再看姜寧，真的有一些輪回的感覺，可這種輪回的感覺並大好。

“我殺了你！”

“做什麽，老實點，不要動！”

在每一個人都安靜的等待著姜寧把字簽完的那一刻，自進來之後一直面無表情一句話都不曾開口過的姜父突然情緒失控，整個人怒火沖沖的像是一頭發了瘋的野獸一樣往許朵的方向沖，嘴裏還在罵罵咧咧著，試圖對許朵做出什麽動作。

只是現在的他帶著手銬腳鐐整個人讓兩名獄警挾制著，靠近不了許朵，可越是靠近不了，他越是想沖上前，眼眶裏的血絲在這一刻明顯的嚇人，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怎麽樣，想讓我死，你有那個本事嗎？你這樣作死作活，作到最後害了誰你還沒看見，眼睜睜的就躺在那裏，你還要做睜眼瞎！”

許朵的嘲笑聲讓暴躁到難以安靜下來的姜父停止了適才的那些行為，指著躺在棺材中的姜母以及站在棺材邊哭到啞了嗓子的姜寧，許朵冷漠著一張臉劈頭蓋臉的沖著姜父大罵道。

“都已經死了一個了，你盡管這樣子下去吧，我巴不得你一直這麽下去，我的兒子是你們這些人害死的，你們一個個死了，那我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報仇了，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妻子身上穿的這身衣服還是我給買的，穿著仇人的衣服送進焚化爐，多不甘心，你要不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去把她的衣服扯下來？”

許朵不怕姜父，有那麽多警察在場，她要怕誰，姜父這樣子在監獄中下去，那就是一輩子的牢獄之災，坐到牢底坐穿都未必能夠出來，她就是覺得姜母有些可惜了，連最後一程了，還要鬧成這樣，死了也不安寧。

“你！你少得意，你也會不得好死的，我詛咒你，詛咒你的那個野兒子，詛咒你們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啪！”

姜父怒火沖沖的看著許朵，嘴裏不幹不凈的在那兒說著難聽的話，把這幾十年的修養都吃進了狗肚子裏，罵罵咧咧罵罵咧咧的，最後被許朵當面扇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因為你沒有教導好你的女兒打你的，養不教父之過，就是因為你沒有盡到父親該盡的責任，所以你的女兒任性妄為把人命當兒戲，害了我的兒子，害了我一輩子！”

許朵的一巴掌打的極快，在姜父死不悔改還在詛咒的時候，在許朵這兒咒罵什麽都可以，唯獨念念不行，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誰都不可以再來咒罵念念一句。

許朵在眾人猝不及防的時候打了姜父一個巴掌，之後警察已經攔住了許朵不讓她在上前對姜父做出別的動作。

“你作為一個父親是一個失敗的父親，你沒有教導好你的兒子，你作為丈夫也是一個失敗的丈夫，你害的你妻子為你擔心為你心力交瘁，最後死於非命，是你的失職！”

許朵的大罵讓姜父這會怒目圓睜，可許朵無所謂“連你妻子身上的壽衣都要靠一個你心裏的仇人去買，你作為一個男人，你覺得你配嗎？像一條瘋狗，怪不得你會害的你的妻子那樣離開！”

許朵指著鼻子沖著姜父罵了一句又一句，由始至終，若他從最開始就能夠好好的把女兒帶好，會有那麽多的事情，要是六年前，他不為自己的女兒做那麽多的掩飾，找替罪羊，姜寧會在那條不歸路上越做遠，到最後成了這樣一副局面。

因果報應，天理不爽，許朵相信這一句話，她知道公道有一天總會來的，只是姜父自己已經扭曲了，正因為他的扭曲，他對姜寧率性的放縱肆意妄為才導致了這樣一個局面，可他還不知悔改，連帶著在自己已經死去的妻子面前還是這樣一副德行。

若人真的有靈魂，姜母要是看到姜父剛才的那副樣子，她該有多麽的悲涼，她該有多麽的絕望，要知道她原本可以在療養院中安安靜靜的活上五六年都不成問題，可就是為了自己的丈夫能夠早早出來，才那樣心力交瘁的不顧自己的身體到最後得了這樣一個結局……

罵完這最後一句，許朵很是尊重的向躺在棺材之中的姜母鞠了一躬，在那之後，她轉身離開，走出了殯儀館……

許朵在踏出那個門檻的時候，隱隱約約耳朵裏灌入了一聲自嘲“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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