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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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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裏的南瓜小米粥到爛軟,米黃粒粒綻開,夾雜著黃橙橙的老南瓜,聞起來別提有多香。

傅致遠一楞,目光變得有點覆雜。

蕭姝可不管他在想什麽,邊盛著粥,邊笑盈盈地說:“過來給我搭把手,天兒冷,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隨手端給他滿滿一碗南瓜小米粥,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傅致遠坐在床角邊,悶頭喝粥,並不吭聲。

粥暖呼呼的,甜進了嗓子眼兒,連帶著胃都暖和起來,身上每一個毛孔都舒暢了。

他喝完手裏那碗粥,偷偷撩起眼皮瞄蕭姝,只聽她不緊不慢地說:“鍋裏還有,都是你的。”

傅致遠耳根唰得紅了,正要放下碗,轉念一想,她還沒和我離婚,現在還是我老婆,我多喝一碗她煮的粥怎麽了?

於是他挺了挺胸,目不斜視出了屋,又撈了一碗,卻沒再進來,就在外頭吃了個幹幹凈凈。

這回終於飽了,他進屋收拾了下,準備去學校上課。

蕭姝擱下碗筷,笑瞇瞇地說:“我左右沒事,送你去上課吧。”

傅致遠夾著書本的手一頓,漸漸擰緊了眉。

蕭姝嘟起小嘴,“怎麽?你不敢讓學校裏的人看到我?”

傅致遠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目光落在蕭姝的空碗時,他忽然抿緊了唇。

“走吧。”過了會兒,他朝她招招手。

蕭姝朝他甜甜一笑,雙頰露出兩個小小梨渦,很是可愛,如果忽略側臉那道黑印子的話。

“你臉上有臟東西。”傅致遠忍不住提醒,指了指那塊黑印子。

蕭姝隨手擦了下,卻沒找到準確的位置,她微微歪著頭,睜大那雙清澈的杏眼問他,“哪裏?”

傅致遠再次指了下,蕭姝卻還是沒擦到。

她聳拉著睫毛,一雙小手揪住他袖子,咬了咬唇求他,“致遠,你幫我擦擦。”

她的聲音那樣清甜,熟透的水蜜桃一樣鮮嫩多汁。

傅致遠心頭猛然一跳,他慢騰騰擡手擦她臉上的臟汙,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擦過。她的臉嬌嫩,像一枚剛剝殼的雞蛋,觸感比凝脂還柔滑。

擦到最後,他屏住了呼吸,手指在微微顫抖。

“好了。”他飛快縮回手,面無表情地說。

蕭姝捧了捧臉頰,踮起腳尖湊上去,唇瓣輕快地啄了下他的臉。

轟的一聲,傅致遠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惱怒地瞪圓了眼,她卻若無其事,只輕輕推著他,“走啦!”

傅致遠這次是真生氣了,他實在不習慣和蕭姝這樣親近,就連新婚那半年,兩人親近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別提現在她是來找他離婚的。

傅致遠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麽,他和她一直關系冷淡,完全談不上恩愛,他有他的學術追求,和她這樣的嬌嬌女壓根不是一路人,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想和她離婚。

或許是因為年幼時母親過世,他渴望有一個穩定的家庭,他也無法忍受離婚帶來的那些誹議。

這樣的念頭很強烈,以致於他收到她的信時,無視了信裏激烈的話語,而選擇了逃避。

然而逃避沒用,在她昨天出現的那一刻,傅致遠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他只能努力說服自己尊重她的決定,可她剛才這樣又算什麽?

傅致遠抿緊唇,路上一聲不吭,到了校門口,蕭姝伸手勾了下他的小拇指,輕笑著說:“那我回去了,晚上我做好飯等你回來。”

傅致遠沒看她,邁腿朝那排土屋走去,快走到教室門口,他才輕輕扭過頭,望了眼蕭姝的背影。

“喲,傅老師,你老婆過來看你啊。”另一個年長的老師剛好也到,笑呵呵地問他。

傅致遠隨口應了下,兩人正朝教室走,幾個小腦袋探出教室,急匆匆地朝他們沖過來,最前面的那個約莫十三四歲,長得虎頭虎腦的,穿得也算齊整,經過傅致遠身邊時,扭頭瞟了他幾眼,然後一陣風似的跑開了。

那是曾曉萍的弟弟虎子。

“馬上就要上課,你們去幹什麽?”傅致遠焦急地問。

卻沒人理他。

他臉色發沈,那個年長的老師勸道:“小傅啊,這事兒你就別管了。”

傅致遠嘆了口氣,“本來現在課就少,不上課怎麽行?”

那老師壓低了聲音,語氣有點重,“你能管得了嗎?現在蘇聯想用核.彈炸我們,全國形勢都緊張,咱們縣有個在蘇聯留過學的老領導,這群兔崽子今天去砸他的家。這事兒你千萬不能沾,別到時候沒討到好,反倒連累到自個兒。”

仿佛一盆冷水迎頭潑下,傅致遠心裏霎時涼了半截,他忽然就想起散掉的家,想到正在幹校改造的老父親,想到自己這一年的艱難境地。

世道真難。

傅致遠苦悶地上完課,直到天黑,聽說那群孩子回家了,他才慢吞吞走出學校。

到了住的那間破屋,只見門閉得緊緊,以前每天黑黢黢的窗戶縫裏,正漏出些昏黃的光。

他心底突然湧出點兒暖意。

推門一看,蕭姝正閉著眼伏在桌邊,手裏還捏著針線,桌上放了個海碗,上面用盤子倒扣著。

傅致遠臉色變了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蕭姝早上說會等他回家吃飯,可他竟然忙得把這件事忘了。

他內疚地有些無措,想了想,正要開口喚她,她忽然擡起頭,揉了揉惺忪的眼,歡喜地看著他。

“我回來了。”傅致遠朝她點點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蕭姝揭開盤子,海碗裏盛著幾個煎得金黃的玉米餅子,還有一碗胡辣湯,微微冒著熱氣。

蕭姝將胡辣湯推到他面前,笑了一笑,不容置疑地說:“我不能吃辣,所以我吃餅子就好了。”

傅致遠餓得慌,也不推脫,低頭喝了口胡辣湯,濃郁的味道沁入心脾,立刻驅散了他滿身寒氣,也讓他震驚到說不出話。

這邊連鹽都是稀罕物,她怎麽做出這個味道的?她又是什麽時候學會了做飯?

蕭姝暗暗擼了把小倉鼠的毛,唇角勾起一絲滿意的笑。

自從完成上個世界的任務,她就變成初級vip,有權利免費使用商城的基礎道具,這部分道具就包括食物和調味品。

她以後可以變著花樣兒給傅致遠做好吃的,只要不超脫這個時代就行。

“好喝嗎?”蕭姝柔聲問他。

“嗯。”傅致遠擡頭看她,眸色裏多了幾分柔軟,他的視線掠過她肩頭,這才註意到她沒穿大衣,只套了件單薄的毛線衣。

“大衣讓我洗了。”蕭姝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指。

傅致遠要脫自己的破襖給她,她卻不要,兩人僵持了會兒,他忽然取出那件壓箱底的黑色毛衣,默默塞到她懷裏。

“這毛衣厚實,你先湊合著穿。”他站得離她很近,俊致的下頜繃得緊緊,聲音也收緊了。

蕭姝眨了眨眼,猶豫著說:“可是,這是別人送你的。”

傅致遠盯著她,慢慢吐出倆字:“穿上。”

蕭姝穿著有點大,套在身上空蕩蕩的,顯得她臉越發瓷白,身量越發嬌小,像一只毛絨絨的小熊。

剛穿好毛衣,外頭有人敲門,傅致遠皺了下眉,起身去開門。

曾曉萍正站在外頭,臉上掛著溫柔的笑。

“傅老師,是我。”她輕輕喚他,小眼神兒直往屋裏頭瞟,卻被傅致遠擋住了。

“這麽晚了,有事兒嗎?”傅致遠不解地問。

“傅老師,今天我弟弟又沒去上課吧,我只有虎子這麽個弟弟,我們家成分又差,虎子從小吃了很多苦,滿心滿眼的都是進步,要向組織靠攏,要是給您帶來了麻煩,還請您多多擔待。”曾曉萍微低著頭,聲音很柔婉。

這是她最好看的角度,她很懂得利用自己姿色上的優勢。

今晚一回家,她就聽虎子說了傅致遠老婆的事,當下坐不住了,隨手包了些水果糖,又拎著幾個玉米饃饃,想過來探個究竟。

她在門外立了有一會兒,豎起耳朵卻沒聽清,隱約感覺傅致遠語氣不太好。

難道是倆人在談離婚的事?

曾曉萍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她恨不得立刻搬到他家裏,天天精心照顧他,讓他從離婚的陰影中走出。

曾曉萍在鎮上郵局工作,蕭姝寄給傅致遠的那三封信,她都偷偷看過了,她知道蕭姝這次過來,肯定是為了談離婚的事。

也不知道談得怎麽樣了?她難掩興奮地想到。

“沒事。”傅致遠壓根沒正眼看她,語氣客氣而冷淡。

曾曉萍很不滿意他這個態度,於是話音一轉,故意拔高了音量:“傅老師,您真是個好人,有些事您別太難過,要知道還是有很多人關心您的。”

她說著話,眼睛卻盯著裏頭,手上也沒閑著,想遞水果糖和玉米饃饃給他。

傅致遠不肯接,她只好訕訕收回手,看著他薄薄的破襖,目中流露出詫異,“傅老師,天氣這麽冷,那件毛衣你怎麽不穿?”

傅致遠臉色依然冷淡,“我穿不合適。”

曾曉萍眼珠子一轉,追問道:“為什麽不合適?是尺寸不對,還是顏色你不喜歡?”

“是身份不合適。我收下它,只因為這是組織上的決定。天太晚了,你一個姑娘家,早點回去吧。”傅致遠語氣有點冷,直接下了逐客令。

曾曉萍的笑臉撐不住了。

“致遠。”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從門裏響起。

蕭姝笑盈盈地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曾曉萍幾眼,撒嬌著問:“這是你學生的媽媽?”

聽到這話,曾曉萍氣得臉色鐵青,等看清蕭姝那身黑色毛衣,她不由睜大雙眼,面上血色盡失,僵滯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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