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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話不投機半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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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劉妍沒有一丁點兒悲觀的情緒。與之相反,在對徐庶等三人“坦白”過之後,她就徹底放下了擇嗣的壓力,整個人放輕松了。

一輕松,她就要來事。去年生日因為要處置吳氏餘孽而生出了許多事端,加上廬江前線的變故讓她壞了心情。今年的生日就在眼前,她想補償一下自己。

補償的方式自然是出門游歷了。於是,元月初一二十七歲生日當天,劉妍帶著妹妹寇容,嫂嫂黃月英,和他們的孩子們一起去了都江堰賞玩。

雖說時逢正月,外頭一片白雪皚皚,卻也沒影響一群人的興致,大家賞雪吟詩,好不暢快。

來都江堰是劉妍進川前就許下的心願,只是進川後事情實在太多,導致今日方才成行。

站在臨時搭建的觀景高臺上,看著遠處岷江水奔騰而來,進過都江堰的限制和協調,化作涓涓細流淌向遠方。劉妍有感而發:“這就是人定勝天,我卻做不到。”

“殿下,您已經做到了。世上沒有誰能做得比您好。”黃月英站在劉妍身側,讚嘆都江堰鬼斧神工的同時寬慰劉妍。

“月姐姐,論心靈手巧,我不如你。論容貌才藝,我不如當年的蔡璐。就算是心性,容兒人如其名,謙和寬忍,我不如她。”劉妍自嘲地笑笑:“所以我啊!一點兒都不冤枉,哥哥還為我抱不平,真是……”

“哥哥他是真的關心殿下,殿下您卻一丁點兒都不為自己著想。”寇容緩步而來,身後跟著鄧峰和弟弟鄧銳,妹妹鄧禾。

“罷了,今日高興,不說那些。咱們在這裏圍爐野炊如何?”劉妍展顏一笑:“小爵爺們,今兒吃什麽,可都看你們的了,天寒地凍,你們各自小心。”

男孩子們歡呼領命,各自帶著護衛跑開,劉妍舉目四望,也來了興致:“月姐姐,容兒,你們在這兒坐著,我也去。”

“殿下小心。”黃月英和寇容互相看看對方,都沒出言阻止,兩人都覺得只要劉妍能暢快,用什麽法子都可以。

當下就有侍衛牽來了劉妍的坐騎,一匹通體紅棕,四蹄卻雪白的母馬。小棗花老了,雖然還能騎乘,但劉妍卻舍不得了。現在她的禦用坐騎,是青絡姑娘的後代,她親自接生的。

劉妍下了平臺,翻身上馬,侍衛們自動隨行。平臺上,黃月英和寇容兩人相視苦笑。寇容一聲長嘆:“姐姐一直不開心,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殿下心思重,不是我們能夠開解的。不過沒關系,上天垂憐,一定會給她最好的安排。”黃月英柔柔地說:“她為別人殫精竭慮,耗了太多心思,太累了,我們還是希望像今天這樣的日子能多幾天吧。”

她們兩人在感嘆,劉妍騎著馬在雪地裏慢慢地踱步。就在剛才,與黃月英和寇容的對話,又讓她惆悵起來。

不是她不想找個人陪著她,分擔她的喜怒哀樂。實在是這樣的人太難找,她曾經一門心思吊在徐庶這棵樹上,結果一無所獲,放棄徐庶之後再轉身,四周空無一人。

不是她要求高,條件苛刻。恰恰相反,她認為沒有人願意和她一起承受目前她所承受的壓力,就像她不願意擇嗣的理由一樣,太累,太辛苦,太孤獨,別去禍害別人了。

單人獨騎在雪地裏漫無目的地走著,雖知四周圍有許多侍衛正保護著自己,卻更知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與她並肩而行。

這狀況像極了目前的處境,有許多的屬下,有老師,有師兄,有妹妹,更有黃月英這樣的手帕交,卻沒有一人與她並肩而立。無人傾訴,無人應答。

擡頭看看天,早起時艷陽高照晴空萬裏,這會兒紛紛揚揚又開始下雪了。輕飄飄軟絨絨的雪花落在身上,手上,她沒覺得冷,只覺得可愛,好像上天怕地上的動植物們凍著,給它們下棉絮。

坐在馬上看了半天,覺得不過癮,劉妍下馬,地上積雪厚實,踩在腳底下一步一個印兒。她著了魔一樣地原地轉圈兒,任由白雪落在頭上身上,轉得暈了一下坐到地上,呵呵直笑,抓起地上的積雪往身上撒,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不遠處,侍衛們主動站成圈兒,背對著劉妍把她圍在中間。由著她像神經病發作了一樣在雪地裏自娛自樂,沒人敢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她累了,樂極生悲,一秒鐘前還在哈哈大笑,一秒鐘後淚流滿面,心裏苦,無處訴,老師面前都不敢露出一星半點,老師說的高處不勝寒,此時此刻,她真切地感受著,比冰雪更深刻的寒意。

然而,清醒過來的劉妍又鄙視自己,安逸日子過久了,貪心了?上輩子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饑寒交迫的日子都忘記了嗎?那時候哪裏有閑心想這些有的沒的?

這輩子吃穿住行都不缺了,開始發現自己缺愛了?暗罵自己一聲“矯情!”劉妍起身拂落身上的積雪,想要重新翻身上馬,結果發現方才的一通發洩耗光了力氣,此時手軟腳軟,一時間竟上不去。

就在這個時候,遠遠地走來一個人,劉妍都不知道他是從哪裏過來的,但看見他朝自己走來,她就笑了:“來得正好,扶我上去吧。”

來人走到她身邊,蹲下身體,劉妍深吸一口氣,踩著他的小腿,被他護著成功上馬,低頭再看,忍不住又笑了出來:“哎呀,裹得連眼睛鼻子都分不清啦,趕緊摘了,我們回去吧。”

那人這才把兜住頭臉的防風帽給摘了,又解了青羔裘的披風,這才露出正臉來。卻是永平侯世子,大良造黃敘。

黃敘如今做了劉妍的近衛,可以說是劉妍身邊最後一道防線的存在。平時看不到他在哪兒,只是自從有他做近衛之後,劉妍真的做到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就好比剛才,其他侍衛們都在外圍,沒人看見她爬不上馬背,但是黃敘看見了。之前劉妍發了那麽長時間的神經,他都沒出現。

劉妍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對正牽著馬走的黃敘說:“他們都回去了嗎?是不是在等著我呢?”

“回去了。”黃敘只回了三個字。劉妍並不介意,繼續說著:“你不用一直守著我,抽空回家陪陪老爺子,他為了你才離開漢中,你得賠償他的損失,免得他再來我這兒求我放他回漢中。”

“殿下為何不允?”黃敘悶聲問道。

“他是你親爹,都快八十了,你怎麽想的啊!”劉妍白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根本看不到。繼而勸道:“回家吧。”

黃敘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往前走。劉妍見狀忘了正在走馬,一翻身就想下來找他理論,結果差點兒造成事故。等她“哎呀”一聲喊出來的時候,他早已到了她身側,半扶半抱讓她安全著陸了。

侍衛們圍攏過來,給黃敘見禮。劉妍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沒事沒事,都散了吧。”

侍衛們各自走開,劉妍理了理衣服,想開口卻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因為黃敘正看著她。

一秒前說著沒什麽事,一秒之後就差點墮馬。劉妍覺得自己真的太差勁了。

“……一個意外……”聲音很輕,沒什麽底氣。

“……”牽著韁繩,不予理睬。

“真的是個意外……”聲音高了一丟丟。

“嗯!”總算給了回應。

“所以你回去吧,回去三五天,沒事兒……”劉妍舊事重提。

“……”沒有回音。

“大不了你不在的這幾天,我……我不出門”。我妥協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依然沒有回音。

“老爺子已經找過我七次了,七次了,你知道嗎?”劉妍有些急了,完了之後又自嘲地笑笑:“你肯定知道,你看見了。”

“嗯。”單音節。

“所以,回去住兩天?”劉妍試探著。

“嗯。”單音節。

“就這麽定了,放你五天假。”劉妍如釋重負,怕他變卦,語速奇快。

“兩天。”黃敘兩個字噎住了她。

“多幾天吧……”

“兩天。”黃敘不為所動。

“好吧,兩天也行,但你確定……老爺子不會再來找我?”

“不確定。”

“怎麽能這樣……”

“……”

劉妍無語,她真是拿這對父子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黃敘殺妻案之後,老爺子隔三差五地到公主府來問劉妍什麽時候放他回漢中。但劉妍早已和徐庶龐統通過氣,要把老爺子留在成都,不再外派了。

於是黃敘眼睜睜看著老爹往來公主府好像走親戚。無論公主怎麽苦口婆心地勸他愛惜身體在家養老,他都不願意。

現在,劉妍在黃敘那裏碰了軟釘子,郁悶之下嘟囔了一句:“一個不是親爹,一個不是親兒子。我夾中間算怎麽回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走在黃敘前面,黃敘牽著馬走在後面,這句話一字不漏地落在他的耳朵裏。

劉妍沒有看見,黃敘望向她背影的目光,全是暖意。

幾天後,一行人回到成都,年假還在繼續,官員們都放假了,享受假期,卻有一人不依不饒地要見劉妍。

這個人許久未曾出現在劉妍的腦子裏,若不是他再三求見,她早就忘了對方,這個人是昔日江東都督,今日農夫周瑜。

廬江會戰都過去這麽久了,周瑜才想起來求見。劉妍對他本就沒好感,一次次地拒絕,他卻出人意料地執著。最後還是徐庶說情,她才勉強同意在旅游回來後見他一見。

結果她貴人多忘事,安排了會見卻又忘了,導致今天周瑜上門她的第一反應是怎麽又來了,沒空,不見。

現在的周瑜已經不是往日風光無限的江東都督,而是遠離成都的一個普通農民,往來成都需要好幾天,長途跋涉到了門口,卻被告知不見,周瑜再吐血的心都有了。

然而,此時的他已經沒了倨傲的本錢,正月裏的天氣可冷,花不起錢又身單體薄的周瑜被逼無奈,放下尊嚴,舍去臉皮,跑到舊日的屬下,今日的龐軍師府上求庇護。

這如若放在當年的周瑜身上,絕對是比要他命還嚴重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只是露宿了半個晚上,就決定去賣臉了。

龐統眼見周瑜落難至此,心裏難受,在問清了前因後果之後,隔天親自帶著周瑜前往公主府拜見劉妍。

其實,在龐統求見之前,劉妍已經想起來有這麽一回事了。只是她覺得周瑜無關緊要,放他的鴿子無所謂,所以也沒想著把他叫回來。她當然不會為他考慮,體諒他來之不易。

結果龐統帶著他又來了,這讓劉妍覺得面子上過不去,這時候不能承認自己放人家鴿子,只能解釋成那天正好人不在府裏。

龐統當然不會拆穿劉妍,他把周瑜引過來往劉妍面前一站,自己便告退了。

劉妍擡眼望向周瑜,見他不覆當年羽扇綸巾,風度翩翩模樣,想起當年他想將三歲女兒嫁給孫紹做妾的事情。心裏罵一聲“活該!”撇了一眼,低頭看茶,不想說話。

這次周瑜很識相,主動上前見禮:“草民拜見殿下。”說完就要下跪。

劉妍不耐煩地擡了擡手:“免了,三番五次求見本宮,究竟為何?說罷!”

“聽聞殿下欲取廬江,草民願為您謀劃。”周瑜放低姿態,說明來意。

天地良心,周瑜是一顆紅心為江東,只要能為江東百姓謀福利,他願意放棄驕傲,向劉妍獻策。

可是他忘記了,對面坐著的人是劉妍,不是孫權。孫權會在放逐他許久之後,再度委以重任,那是因為江東無人。劉妍可不會。

因此,她很是不屑地說:“蜀國軍務,由兩位軍師處置,不由外人置喙。你若是為了這事兒求見,現在就回去吧。”

“殿下,自幼長在江東,願為江東百姓的福祉,肝腦塗地!”

“那是你的事,與本宮無涉。廬江的戰事已經完結,我軍勝了。不需要你來出謀劃策。”劉妍直白地說:“依本宮看來,陸伯言,諸葛子瑜他們,遠比周都督你有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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