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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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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衛東感覺自己躺在柔軟、潔白的雲朵上,整個人都被軟綿綿的白雲包裹著,說不出的舒適,讓人忍不住想沈溺其中。又像是徜徉在無邊的碧海波濤中,鼻端是沁人心脾的芬芳,讓人沈醉其中無可自拔。

忽然,他的耳朵邊響起一陣輕輕的啜泣聲。

“哥哥,衛東哥怎麽啦?他不會有事吧?”

少女的聲音清脆帶著哭腔,語氣裏充斥著濃濃的擔憂,而且特別熟悉。她是誰?她為什麽哭?是在為他哭嗎?

他竭力想找到聲音的源頭,眼前卻像是籠罩著一層迷霧一樣,讓人找不到出口和方向。他想告訴少女,他很好,特別舒服自在,可張開嘴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岑衛東急了,拔腿就跑,速度越來越快,他一往無前地沖去,但樹林像是沒有盡頭,不管他怎麽跑前面都是一望無際的高大樹木。

少女的低泣聲還一直縈繞在耳朵邊,似乎就在前面一點點,但又永遠差那麽一點點。

岑衛東跑得筋疲力竭,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拎起來的一樣,還是找不到人,面前的一切如夢似幻,仿若不是真的。

忽地,一滴溫熱的雨滴落到了他的臉上。

他擡頭仰望著天空,天上白雲裊裊,完全沒下雨的跡象,這是什麽?

他伸手摸了一下,雨滴溫熱,似乎還帶著體溫,灼得他的心都痛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竭力往前沖,嘴巴大張:你在哪兒?

下一刻,一個漩渦將他卷了進去。

他猛地睜開眼了,入目是陳福香低泣的小臉。

“哥哥,是我害的衛東哥暈過去,他不會有事吧。”

陳陽輕輕拍著她的手:“沒事的,我把房爺爺請過來了,讓房爺爺看看……衛東,你醒了?”

陳陽看到突然睜開眼的岑衛東,嚇了一跳,驚喜地喊道。

這一句令陳福香猛地擡起頭:“衛東哥,你哪裏不舒服?”

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眼睛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目光裏充滿了擔憂。

岑衛東這才如夢初醒,昏迷前的一幕也出現在了眼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他苦苦追尋的能治好他的病的源頭,原來竟一直在他身邊,卻被他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他仔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完好無損,像是從未受過傷一樣,精力極其充沛,比他身體最好的時候的感覺都還要好。

他真的好了!

見他只是發呆,陳陽擔心他還有什麽後遺癥,趕緊拉著陳福香側開身,對房老爺子說:“麻煩你了。”

“應該的。”房老爺子走到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伸手去抓岑衛東的手腕。

剛要碰到,岑衛東卻飛快地移開了手,撐著床板,坐了起來,客氣有禮地說:“謝謝房老爺子,麻煩你跑這一趟了,我沒事,就是大悲大喜,加上中午沒吃飯,有點低血糖,所以暈了過去,讓你們大家擔心了。”

現在絕不能讓房老爺子把脈。否則一個前幾天還病懨懨的人,幾天時間內,突然就不治而愈了,房老爺子會怎麽想?

岑衛東垂下眼瞼,他絕不能洩露了這個秘密,甚至他病好了的事都不能讓村裏的人知道,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懷疑。

房老爺子沒動。他以為是岑衛東不信任他。

其實提起這個事,他也很挫敗。治了岑衛東幾個月,結果對方的病卻一點起色都沒有。

陳陽不知內情,見陳福香小臉皺成一團,目光還是難掩擔憂,便勸道:“衛東,你讓房爺爺給你看看吧,你這突然暈倒,把我和福香都給嚇壞了。”

岑衛東苦笑了一下,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不用看了,老毛病,就這樣了,何必浪費老爺子的時間呢。今天辛苦老爺子跑這一趟了,你請回吧。”

被人這麽直白地下逐客令,房老爺子的臉刷地拉了下來,他好歹是遠近聞名的名醫,只有別人求著他看病的份兒,何時輪到病人來挑剔他了?

他二話不說站了起來,拿著自己的醫藥箱就走。

陳陽看他生氣了,連忙拉住他:“房爺爺,房爺爺,不好意思,衛東他心情不大好,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是我的錯,我這個庸醫沒本事。”房老爺子氣沖沖地丟下這話,頭也不回地走了,任憑陳陽怎麽留都留不住。

平白無故得罪了村裏的醫生,陳陽惱火地走了回去。

卻看到罪魁禍首跟沒事人一樣,竟還擡起手,在擦他妹妹眼角的眼淚,聲音溫柔得膩死人:“別哭了,福香,你看,衛東哥不是沒事了嗎?放心吧,我很好。”

“可是你剛才暈倒了。”陳福香委屈地皺著鼻子,聲音很低,很難過,“奶奶就是突然暈倒,然後就走了。”

岑衛東這才恍然明白,為什麽他的突然暈倒讓小姑娘這麽慌,原來是有過去的心理陰影。

他輕輕把她垂下來的頭發撥到耳朵後面,聲音柔和地說:“放心吧,衛東哥會長命百歲,一直都好好的。”

“你要真想讓福香安心,就應該讓房爺爺給你檢查一下。你說什麽有他的檢查更有說服力嗎?”陳陽見不得他這幅誘拐小姑娘的口吻,不爽地吐槽。

岑衛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涼涼地說:“你想讓他發現,我這個他想盡辦法都沒治好的病秧子突然就不醫而愈了?你說憑他對醫學的追根探底,他會不會天天跟著我跑,尋找我突然好了的原因?”

陳陽嚇了一跳:“你……你好了?全好了?”

岑衛東意有所指地說:“我以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陳陽沈默了。他只知道自己妹妹有種神秘的能力,但他不知道這股能力還能輕飄飄地就治好岑衛東的病啊,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也太玄乎了。

他側頭看著陳福香。

岑衛東也擡頭盯著陳福香。

陳福香被他們倆這詭異的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摸了摸小臉,聲音有點虛:“哥哥,衛東哥,你們這是幹什麽?”

看到這一幕,岑衛東馬上明白了,陳陽應該是知道一些,但又不是特別清楚。

他拿起放在床頭的鞋墊,發現上面的花紋全部裂開了。雖然不知道上面繡了什麽,但他記得,似乎是一副很覆雜的圖案,但現在這東西變得毛毛乎乎的,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他把鞋墊拍在陳陽面前:“她送我這個,你知道嗎?”

陳陽點頭:“福香跟我提過。”

“你就沒攔著她?”岑衛東不高興地問。

陳陽不吭聲。

陳福香見了,趕緊給自己哥哥解圍:“衛東哥,哥哥勸過我的,他說過好幾次,讓我不要送你,是我自己想送的。”

岑衛東沒理會她這話,直直盯著陳陽:“你就由著她這麽亂來?”

今天得虧是他,要是遇到個居心叵測的人,他們兄妹倆被人賣了都不知道。陳福香不懂就算了,陳陽怎麽也這樣糊塗,這種能讓一個重病的人瞬間恢覆的能力,要是傳了出去,以後福香也別想有自由了。

陳陽梗著脖子不服氣地說:“我不是看你對福香很好,生了病又這麽可憐,而且人品看起來也還好嗎?”

他沒攔著福香難道還錯了?要是他死活不同意福香幫岑衛東,這家夥能坐在這裏教訓他?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以後你的戰友,跟你有過命的交情,你也覺得人品可靠,那是不是也要讓福香去救?”岑衛東冷冷地盯著他,“以後你會認識很多的人,還會有妻子、孩子,要是你岳父母得了重病,你妻子天天以淚洗面,你是不是又會不忍心,答應讓福香去救?陳陽,連我這樣一個外人,你都能同意,那以後這些親人呢,你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出事,然後不管嗎?”

陳陽想說,他能。

但他說不出口,他連福香要救岑衛東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那以後呢?那些對他來說遠遠比岑衛東更重要的人,他明知道福香有能力,他真的能做到什麽都不管嗎?

陳福香看他們吵起來了,趕緊勸道:“衛東哥,你別擔心,我不會的,你說的事情不會發生的。”

“要是看到你哥哥天天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你能做到不管閑事嗎?”岑衛東板著臉問她。

陳福香不說話了。哥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怎麽忍心讓哥哥難過呢!

岑衛東看著兄妹倆這幅垂頭喪氣的模樣,在心裏嘆了口氣,也許是他太嚴厲了。

但他醒來之後,除了高興自己身體好了之外,第一個擔憂的就是福香這種神奇的能力問題。世人對自己所不了解,不能擁有的能力,總是心懷戒備,抱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要麽利用,要麽鏟除。

別看陳陽平時跟只刺猬一樣不好說話,其實他跟陳福香是一類人,比較單純、熱血,而且仗義,有恩必報。這樣的性格做朋友,做親人都很好。但怕就怕他將來遇到居心叵測之人,很多時候人性是經不住考驗的。

今天他就做這個惡人吧。

岑衛東問陳陽:“說說福香的能力。”

陳陽摸了摸鼻子,嘟囔:“其實我也不大清楚。”

岑衛東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可真夠糊塗的。”

陳陽無奈:“我這不是想著,少一個知道,福香就少一分暴露的風險嗎?我怕我萬一哪天不小心說漏了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岑衛東這話聽不出是誇獎還是嘲諷。

他沒理陳陽,而是問陳福香:“今天新……張家的那些蛇都是你引來的?”

今天的岑衛東太嚴肅了,陳福香有點怕他,心虛地點了點小腦袋。

這讓岑衛東聯想起了以前許多沒留意到的小細節。他第一感覺身體發生變化就是她跟陳向上一起打麻雀的時候,然後她又送過四奶奶一雙鞋墊,還有那天晚上那場奇怪的大雨,還有通人性的栗子……

其實早有蛛絲馬跡,只是陳福香看起來太無害了,而且這個事也太荒謬了,若不是他親自體會過,他完全無法想象世上還有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事。

不過今天陳陽也去了張家,而且他平時總跟陳福香生活在一塊兒,但他的反應卻很平淡,似乎感覺不到這股力量。

岑衛東將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

陳陽搖頭:“沒有啊,你說的這股能量,我沒感覺。我也從來沒覺得福香身上有什麽異常的,不對,有一次福香給我捏肩,我肩上的紅腫一下就散了,不過那會兒我也沒感受到你說的這股力量。”

那到底是因人而異,又或是他受了傷的緣故。

岑衛東將手伸到陳福香面前:“你再動用一下自己的力量試試。”

陳福香的指尖輕輕點了點,岑衛東立即感覺一股莫名的力量竄入他的體內,讓他像是在經過雪地後,突然泡進了溫泉裏,舒服得想呻吟。

“夠了。”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會失態,挪開了手,“陳陽,你試試。”

陳陽把手伸到妹妹面前,但過了兩分鐘,他還是沒任何感覺。

看到他這副樣子,岑衛東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能感受到這股力量,但只要不是人人都能發現那就是好的,這樣福香也就少了暴露的風險。

“這世上奇人異士不少,城裏人口更多,福香,去蘭市以後只要你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就絕不能使用這個能力。如果你很想幫一個人,也先找我商量,好嗎?”岑衛東正色道。

陳福香乖巧地點了點頭:“好的,衛東哥,我聽你的。”

陳陽有點不服氣了:“你不是要回首都嗎?你讓福香上哪兒找你?寫信?等你收到信黃花菜都涼了。”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我所駐紮的軍區就在蘭市,福香要找我很方便。”岑衛東亮出一口白牙,笑得很是得意。

陳陽看著這笑容很是礙眼:“你上次不是說要回首都的嗎?”

“那就要謝謝陳陽你了,我的病好了,自然不用退伍,也就不用回首都了。”岑衛東大笑著說。

陳陽感覺這笑容是在奚落自己。讓他多事,要是他不同意讓福香送鞋墊,岑衛東能好嗎?

敢情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身體痊愈了的岑衛東簡直跟換了個人一樣,眉宇間的陰霾一掃而空,甚至還有心思逗陳陽玩:“福香的肚子肯定餓了,陳陽你還不去做飯嗎?”

陳陽見不得他這副自來熟的樣子:“你怎麽不去?”

“我這不是傷員嗎?”岑衛東指了指自己,大言不慚地說。

見他倆又要爭起來,陳福香馬上說:“你們別吵了,我去做飯。”

“這怎麽行,天氣太熱了,竈房油煙重,哥哥去做。福香啊,以後你找對象就要找哥哥這種會做飯的,可別找那種連飯都不會做,只會回家當甩手掌櫃的大爺。”陳陽故意給岑衛東上眼藥。

陳福香沒察覺到他這話是說給岑衛東聽的,乖巧地點頭:“嗯,哥哥說得對,我聽哥哥的。”

陳陽聽到這話,簡直跟吃大夏天吃了雪糕一樣,通體舒暢,他朝岑衛東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回竈房做飯去了,可不能餓著他家妹子。

岑衛東被他這個眼神給氣得差點心肌梗塞。不就是做飯嗎?他就不信了,難道還能比打仗都難。

“咳咳……”岑衛東清了清嗓子,積極表態,“福香,我家以前都是我媽和我姐做飯,我十幾歲的時候就參軍了,部隊裏有食堂,所以才會這麽多年都不會做飯。不過這都是暫時的,我相信,我多練幾次,不會比你哥做得差。”

陳福香用莫名的眼神看著他:“衛東哥,你為什麽要跟我哥比。有食堂吃,不用自己做飯多好啊,你怎麽這麽傻,還要自己做。我哥要有食堂吃,他肯定不會做飯。”

被批很傻的岑衛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要不是為了在她心裏拉點印象分,他至於這麽說嗎?

結果不但沒感動到她,讓她對他改觀,反而獲得了一個你好傻的評價。

進屋拿東西的陳陽看到岑衛東吃癟,心裏樂壞了,故意附和說:“還是咱們家福香聰明,有食堂吃誰做飯啊,又不是閑得慌。”

閑得慌的岑衛東只想自閉,不想說話。

見他表情不大對,陳福香感覺是自己和哥哥的話讓他不高興了,趕緊說:“衛東哥,其實學做飯也不難的,你要真想學,回頭我教你啊,我去年也不會,都是跟四奶奶和哥哥學的。”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岑衛東的心瞬間柔軟成一片,擡起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好。福香,你今天害怕嗎?”

他現在想起來都還一陣後怕。

陳福香想搖頭,可看著他的眼睛,不知為何,這個小小的謊言始終說不出口,她眼睛裏閃著淚花:“有點,他們好兇,還有他……他看著他們綁我,他都不說話,他跟他們是一夥兒的。”

對比起外人來說,顯然是陳老三這個父親的出賣給她的心理傷害更大。

這一刻,岑衛東真是恨不得弄死陳老三。這種東西就不配為人父。

“好了,都過去了,別害怕,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去蘭市,以後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有衛東哥在,他以後不能再傷害你了。”岑衛東輕輕撫著她的背。

陳福香想起自己能去刺繡廠了,心情好了一些:“嗯,我以後再也不見他了。衛東哥,我討厭他。”

“好,咱們都討厭他,不理他。”岑衛東耐心地哄她,既想讓她把心裏的不開心哭出來,但她真哭吧,他又看不下去,幹脆轉移了話題,“福香,聽說過火車嗎?”

陳福香搖頭:“沒有。”她就只見過自行車。

“火車是由一節一節車廂連在一塊兒的,一輛火車能載幾千人。咱們這次去蘭市,就要從縣裏面坐火車,中間還要轉一次車。”岑衛東向她描繪外面的世界。

陳福香聽了,驚訝地瞪大眼:“幾千個人,那火車得多大啊?”

“火車……”岑衛東繼續說。

她越聽越開心,兩只眼睛特別亮,眼底充滿了求知欲。

站在門外的陳陽見她心情變好,收起了眼底的陰霾,敲了敲門板:“等你親自坐火車不就知道了?飯做好了,吃飯吧,肚子不餓嗎?”

他這麽一說,大家還都餓了。

陳福香趕緊叫岑衛東:“衛東哥,吃飯啦。”

“好。”岑衛東跟了出去。

走到堂屋,陳福香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瓷盆,懊惱地拍了拍腦袋,趕緊去把盆子端了起來:“哎呀,哥哥,我的面還沒和,還能做饅頭嗎?”

“沒做就改天做。”岑衛東安慰她。

陳福香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準備做饅頭給你明天在路上吃的,現在肯定來不及了。”

岑衛東明白了她的意思,問道:“福香這麽希望衛東哥走啊?”

“不是啊,你自己說要走的啊。”陳福香眨了眨眼,這怎麽能叫她希望他走呢。

“哈哈哈……”陳陽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還故意起哄,“對哦,岑衛東同志,我都忘了你明天要走呢,待會兒我給你煮幾顆雞蛋啊,明天就不送你了。”

也就他這個單純的妹子看不出來,岑衛東病一好就跟開屏的孔雀一樣,恨不得馬上把她勾走,哪還舍得明天就走啊。

岑衛東黑著臉,幹脆利落地說:“我暫時不走,回頭跟福香一塊兒去蘭市。福香,蘭市離大丘縣很遠,有一千多公裏,你還沒去過,找不到路,我給你帶路。”

“這麽遠啊,好的,謝謝衛東哥。”陳福香的註意力全被一千多公裏吸引走了。

陳陽看了岑衛東一眼,張開嘴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狡猾!

也就吃定他妹子單純,心眼少。

岑衛東順利拐到了送陳福香的機會,心情好,不跟他計較。

三個人吃了一頓遲得幾乎算晚飯的午飯。

吃過飯,太陽快下山了,晚上還呆這兒,村民得說閑話了,岑衛東站了起來:“我走了,今天福香受驚了,早點休息吧,明天咱們再商量去蘭市的事。”

陳陽點頭應好。這不是一件小事,這次去蘭市,陳陽不打算讓福香再回來了。他實在是厭惡極了陳老三,但又不能殺了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福香遠離他這個禍害。

所以要準備的東西多,還要遷戶口,肯定得花時間合計。

他把岑衛東送到門口,見四周沒人,用力捶了岑衛東一拳:“福香還小,你悠著點,別嚇著了她。”

岑衛東反省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為,好像是有點著急了,但他不著急能行嗎?他要再不主動,依福香這沒開竅的樣子,他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

但陳陽不能得罪啊,不然肯定會給他使絆子。

“知道了,大哥。”岑衛東從善如流地說。

“咳咳咳……”陳陽被他的稱呼給嚇得不輕,嗆著了,大咳起來,扭頭看了一眼自家院子,低聲呵斥道,“你胡亂叫什麽?我比你小呢!”

岑衛東笑看著他不說話。

陳陽這臉皮還是不夠厚啊。

陳陽被他看得郁悶,揮了揮手:“你趕緊走。還有,除非福香自己樂意,不然,我不同意你們的事,我也不會幫你,將來會怎麽樣還很難說呢,你也別亂喊,壞我妹子名聲。”

這個人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就想著占他妹子便宜,滾蛋吧。

岑衛東心情好,絲毫不受他冷臉的影響:“好,你放心,我不會勉強福香的。她還沒到18歲,也扯不了證,我不急。”

不急,這話你摸著良心說說,你自己信嗎?

陳陽懶得跟他扯,揮了揮手,剛準備轉身,就聽到路上傳來了哭哭啼啼的打鬧聲。

他擡頭,看到陳老三被隔壁二隊的一個男人扶著回來,正好跟梅蕓芳母女倆撞到了一塊兒。

陳老三還記恨梅蕓芳都不扶他一把,將他丟在公社不管這個事,更恨陳燕紅不學好,在外面胡來,懷了野種,牽連到他。

一打照面,還在村口,他就急吼吼地怒罵道:“滾,梅蕓芳,帶著你不要臉的女兒給我滾,我們老陳家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老子這輩子就沒這麽丟人過,我要休了你……”

梅蕓芳當然不肯走,離開了陳老三家,她能去哪兒?

陳燕紅出的這個事,現在肯定傳遍公社了,她娘家應該也聽到了風聲,不責怪他們母女害娘家也跟著丟人就是好的了,更別提收留她們。

但這宅基地是陳老三的,陳老三要趕她走,還真沒人能攔住。

梅蕓芳只能撒潑哭訴:“陳老三,你沒良心,你摔了腿,是誰伺候你?要不是我,你現在能走嗎?你趕我走,你可別後悔,我看以後誰給你洗衣做飯,端茶送水,你拉屎拉在褲子裏都沒人管你……”

最後一句話倒是說動了陳老三。

他的腿還沒完全好呢,陳小鵬從沒幹過家務活,指望不上,要是梅蕓芳再走了,誰伺候他?家裏的活兒誰幹?

權衡了一番,陳老三松了口:“梅蕓芳,看在小鵬的面子上,你要留下可以,但她……這個不要臉的,絕對不能再留了,老子丟不起這個人,她也不是我生的,讓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梅蕓芳猶豫不決,她本來也想把陳燕紅送回去的,但小軍根本不要,直接說了,她要是再把陳燕紅送過去,他就上門討要那20塊錢。

梅蕓芳手裏頭現在連欠張家的彩禮都還不上,哪還有20塊錢給他,只能將陳燕紅帶了回來。誰料到還沒進門,就被陳老三給攔在外面。

其實梅蕓芳不怕陳老三,現在陳老三就一個廢人,還不隨她拿捏。但陳老三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兩個堂兄弟呢,一旦鬧起來,那兩家肯定站陳老三那邊,她一個女流之輩怎麽打得過這麽多人。

陳燕紅看梅蕓芳沈默不語,心涼了半截。自嘲一笑,她還在盼什麽?指望她媽放棄男人和兒子,站到她這邊?

如果梅蕓芳有這麽愛她,就不會有今天這事了。

如果不想無家可歸,她只能自救。

陳燕紅拖著剛流產還非常虛弱的身體,攤開了手:“媽,既然你們不打算認我了,就把小軍給的20塊錢給我,我走就是。”

梅蕓芳當然不樂意給錢,伸手擰了一記陳燕紅的耳朵:“你這個死丫頭,我還沒說你幹的不要臉的事,你倒怪起我來了!”

“不怪你怪誰?要不是你獅子大張口,沒個三四十塊錢就不答應,為了彩禮非要把我嫁給張老四,我又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你當我想?我淪落到今天,都是因為你,你心裏只有你男人,你兒子。以前是有陳福香和陳陽在你面前招你的恨,你還對我好一點,他們一分出去,你就把火撒到我身上,成天想著怎麽把我賣個好價錢,這世上最沒資格說我的就是你。”陳燕紅直接把自己在家裏的委屈都抖了出來,而且說得越發動情。

“嬸子們,嫂子們,你們說說,張老四這種不學好,看到漂亮媳婦小姑娘就走不動的能嫁嗎?咱們女人嫁錯了人,毀的就是一輩子,我不同意,她就非要逼我嫁,我才想出這種餿主意。你們罵我不要臉也好,說我不學好也罷,我都不後悔,我只後悔自己命苦投胎到她的肚子裏。”

……

這番話引起了一些女人們的同情,看梅蕓芳的眼神更不對了。

梅蕓芳氣得扇了陳燕紅兩耳光:“我把你養這麽大,還錯了,讓你嫁個人,哪那麽多廢話,誰家嫁女兒不收彩禮?我白把你養十幾歲……”

陳燕紅坐在地上任她打:“你打死我吧,反正也沒人管我死活……”

母女倆鬧得不可開交,陳老三卻偷偷走了。

等梅蕓芳回過神來才發現,陳老三這狗東西竟然回去把門給關了,還從裏面反鎖了,明擺著不讓她們母女回去。

她的氣又撒到了陳老三身上,坐在院子裏,又是哭又是鬧,好不熱鬧,引得不光三隊,連四隊五隊二隊的人都跑過來看熱鬧。

陳小鵬看到父母鬧成這樣,完全傻眼,不知道該幫誰。整個陳家一片烏煙瘴氣,讓鄰居們看夠了笑話。

而且鬧到晚上都還在哭哭啼啼怒罵,估計等明天張家人來,更有得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消停。

陳陽在家裏都聽到這不絕於耳的哭罵聲,他嫌丟人,連門都沒出,也不讓陳福香出去:“福香,你不是要教哥哥念書嗎?來,給我講講這道題。”

陳福香見哥哥主動學習,高興壞了,連忙說:“好,哥哥,我跟你講,這道題應該……”

他們關上門,沒去湊熱鬧,村裏的小孩可不會錯過。眼看暮色降臨了,陳向上才意猶未盡地跑回家,笑嘻嘻地說:“奶奶,奶奶,梅蕓芳在砸門,她把門砸壞了,陳老三氣瘋了,兩個人打了起來,可有意思了。要不是大根叔去攔著,我看他們要把整個家都給拆了。”

“你這孩子,打架有什麽好看的?”四奶奶嗔了他一眼,“別跟陳老三和梅蕓芳兩口子學,這兩口子自私自利,總想走些歪門邪道,一出事就怪對方,鬧得家宅不寧,成為全村的笑柄。俗話說家和萬事興,一家人和和睦睦,齊心協力,勤勞肯幹,才能過得更好。”

陳向上不耐煩聽這些:“知道了,奶奶,你已經講過好多次,我都會背了。”

“嫌我啰嗦啊,那你過來摘四季豆,再不做飯,今晚也你別吃了。”四奶奶擰著他的耳朵,把他拽到竈房外。

岑衛東聽到這話,走了過來:“四奶奶,我來幫你摘吧。”

四奶奶擺手笑道:“小岑,這個你就別做了,還是讓向上來吧,你今天也累了,明天還要早起出發去縣裏,早點休息吧。”

岑衛東走到他旁邊蹲下,拿著一根四季豆,學著四奶奶的樣子摘掉包在外面的那一圈,笑著說:“四奶奶,我暫時不走了。”

“啊?”四奶奶先是很吃驚,然後又很開心,“你多留一陣也好,最近天氣熱,等涼快些再走。再過二十來天,就要收稻谷了,你還能吃上今年的新米。”

他可等不了那麽久。

不過具體的日子還沒定,他也不好說,轉而問道:“四奶奶,你今天晚上炒四季豆,能教教我嗎?”

“小岑,你,你要學做飯?”四奶奶嚇了一跳。這小岑同志來了這麽久,幫她幹過不少重活,但從未進過竈房。村子裏的老少爺們也幾乎不做飯,家裏的洗衣做飯都是女人的事,在她的老觀念裏,做飯是女人的事。

岑衛東點頭。

四奶奶見他真要學做飯,忙勸道:“小岑,竈房裏悶熱,油煙味又重,站在裏面就會出一身的汗,你還是別學了,回頭娶了媳婦,讓媳婦做給你吃。”

“四奶奶,這可不行,我要不會做飯啊,就娶不到媳婦兒了。”岑衛東笑著說。

四奶奶驚訝地看著他:“你們家那邊還有這規矩啊?”

岑衛東只笑不說話,可不就是你們老陳家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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