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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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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我來取信和包裹。”岑衛東把自己的身份證明交給了郵遞員。

郵遞員接過看了一眼後問道:“哪個大隊的?”

“榆樹村三隊。”岑衛東說。

郵遞員在一疊信件中找到他的信,抽出來,遞給了他。又蹲下身,拿起墻角的一個包裹,放在櫃臺上,然後說:“同志,在這兒簽個字。”

岑衛東簽好字後拿著信和包裹出了郵局,站在樹蔭下就拆開了信,一目十行地掃過,看到最後,他嘴角浮起滿意的笑容。

總算有回音了,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雖然在寄出去信的時候,他也相信福香一定能行,可到底沒收到確切的,心裏總是沒底。

這下他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岑衛東將信紙重新裝回了信封裏,對折一下塞進口袋,大步離開了鎮上。

他想快點回去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福香。只是鎮上離村裏有點遠,來的時候可能是記掛著信的事,還不覺得,回去就感覺路途特別漫長了。

他快速疾走,花了半個小時才到公社,在公社的街道上碰到了閆部長。

閆部長也聽說了他要離開的消息,熱情地招呼他:“岑同志,你明天就要走了,中午到我家吃飯,咱們倆好好喝一杯,說會兒話,回頭明天我找車子送你去縣裏。”

岑衛東自打來了前進公社,閆部長都一直蠻照顧他的。要離開了,於情於理,他都應該上門拜訪道別。

不過惦記著信上的事,岑衛東迫不及待地想回村子裏,於是拒絕了他:“閆部長,我現在有點事,晚上再去拜訪你,回頭見。”

閆部長看到他臉上的急色和雙手鄭重托著的包裹,知道他是真有事,沒再挽留:“那行,晚上讓你嫂子多準備兩個菜,你可一定要來。今日一別,也不知道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再聚了。”

“一定。”岑衛東沖他點了點頭,折身往榆樹村的方向跨去。

閆部長見了直搖頭嘀咕:“倒是很少見到岑同志這麽著急,也不知道是什麽事。”

念叨了一句,他就將這事丟到了腦後,趕去武裝部。

這邊,岑衛東出了公社,頂著火辣辣的太陽,走在塵土滿天的鄉間小路上。

走著走著,他看到前面有一對年輕男女走在一起,手裏還拎著一塊芋頭葉包著的豆腐,兩人就隔了巴掌那麽遠。可能是覺得這會兒路上沒人,那男的還悄悄拉了一下姑娘的手,那姑娘拍開了他的手,但沒一會兒,兩人的手又悄悄在袖子底下勾了勾。

岑衛東……

他是很不想打斷這對郎情妾意的小鴛鴦,但他們磨磨蹭蹭的在前面擋路,他不打斷他們得走到什麽時候。回村就這一條路,要從其他地方走得繞一大圈。

岑衛東只好埋頭,裝作沒看到這兩個人,加快了腳步,以便早點超過他們,把他們甩到身後。

很快,他就追上了他們。

陳燕紅聽到腳步聲,側頭看了一眼,吸了一口氣,瞳孔漠地放大,怎麽撞上他了?

岑衛東聽到女子驚訝的吸氣聲,擡頭斜了一眼,這一眼就讓他的目光凝住了。

“你怎麽在這裏?”四奶奶昨天還在說,今天她結婚。

陳燕紅捂住嘴,臉色煞白地看著岑衛東,吞吞吐吐的。

她旁邊的男人還有幾分擔當,擋在陳燕紅面前,挺起胸口,瞪著岑衛東:“你……你誰啊?對我媳婦兒兇什麽?嚇到了你賠啊?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們怎麽就不能在這兒了?”

陳燕紅趁機躲到了他背後,眼神膽怯地瞥了岑衛東一眼。

她這樣的反應更引起了岑衛東的懷疑。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男人。

陳燕紅生怕自己男人說錯話,趕緊在背後插了一句:“張老四。”

男人聽到這三個字,看岑衛東的目光馬上變了,心虛地別開了目光,色厲內荏地說:“你讓開,我們要回去了。”

陳燕紅緊緊拽著他後背的衣服,往前推了推。岑衛東跟陳福香關系好,被他知道就麻煩了。也不知道張老四那個沒用的東西成事了沒,要是生米煮成熟飯了,就算被岑衛東知道也沒用,但就怕還沒成事。

陳燕紅本來只是想退婚,不嫁到張家,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但誰知道,她媽非要讓她嫁到張家,還把彩禮花了一大半,後面想退婚也沒錢退。

不嫁閨女又不退錢,張家肯定是不會答應的。但他們要是知道陳燕紅肚子裏竟揣了別的男人的種,也一樣不會答應,還是得退婚,那筆錢總歸得還上,除非賠張家人一個更滿意的媳婦兒。

梅蕓芳琢磨來琢磨去,後來聽人說,那天張老四來送彩禮的時候,一直盯著陳福香的背影,她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張老四花花腸子多,喜歡漂亮的,陳福香長得嫩,這大半年又沒下地,臉蛋白得跟剝殼的雞蛋一樣,是個男人都會動心思。

於是,她悄悄找上張老四,透露出陳福香也是陳家的女兒,還是陳燕紅的姐姐,也一樣沒嫁人,正準備說親。

張老四雖然混不吝,但並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梅蕓芳不可能平白無故找上他說這個。

他直接問道:“你什麽意思?”

梅蕓芳先是把陳福香誇了一頓,然後說這麽漂亮的閨女,彩禮得多給點才配得上。這村裏可沒幾個能出得起這嫁妝。

這麽一激,本就有心的張老四直接就冒了一句,他可以多出十塊錢。

梅蕓芳見他果然有這個意思,還願意多給十塊,馬上就拍板答應了。

兩個蛇鼠一窩,臭味相投,幾句話就定下了換新娘子的計劃。張老四第二天就又多給了梅蕓芳十塊錢。

多拿十塊錢,還不用退彩禮,回頭自己閨女幹的醜事也不會暴露,三全其美啊,梅蕓芳當然樂得答應。回去,她就把這個事跟陳老三和陳燕紅說了。

陳燕紅無所謂,只要別讓她嫁就行,至於誰嫁給張老四,她不管。

陳老三有點猶豫,因為他怕兒子。

梅蕓芳見了氣不打一處:“你是他們的親爹,他們的婚事你還不能做主了?再說,張家是什麽人家?人家住的瓦房,三天兩頭見油葷,要不是這死妮子不爭氣,這種好事會落到陳福香身上?哼,我坑誰也不會害自己的親閨女啊,這可是本來給我親閨女找的婚事。再說了,不肯嫁閨女是吧,那行,你看病的錢拿出來,還有你吃的雞、肉這些都得算成錢還給張家。不然回頭,他們家兒子多,打上門,有你好果子吃,我看陳陽幫不幫你這個老子。”

這麽軟硬兼施終於讓陳老三松了口,但他還是有顧慮:“陳陽不會同意的。”

梅蕓芳白了他一眼:“你動動腦子,陳陽一天到晚在家嗎?他要上工,要去公社訓練。他不同意,不讓他知道就是,等生米煮成熟飯,那傻丫頭都是張老四的人了,他還能怎麽辦?除非他不想以後大家都對他妹子指指點點,不然他就只能認了這個事,張家人手裏捏著他那寶貝妹子,他能折騰出什麽風浪?”

做通了陳老三的工作,兩口子又商討出了後續的計劃。他們將接親的時間特意安排在大家都上工以後,這樣村裏就只有很少的小孩子和年邁手腳不靈活的老人,即便被發現,這些人也攔不住張老四這樣的年輕小夥子。

而且為了盡可能地減少麻煩,讓計劃順利進行,他們甚至都沒請陳老三的兩個堂兄弟來參加喜事。另外還安排陳老三去把陳福香引到他們家,這樣鬧出的動靜就更小了,更不引人註目了 。

至於陳燕紅,在問清她肚子裏娃的父親是誰後,梅蕓芳讓男方家拿了二十塊錢彩禮,就把陳燕紅直接打發了。

兩天前,她就已經到男方家,吃了一頓飯,就成了男方家的媳婦,算是如了她的願。

嫁過去後,丈夫這邊沒有婆婆,只有一個公公,憨厚老實不多話,吃完飯就出去幹活了,不到中午和晚上不會回來,家裏就他們小兩口做主。陳燕紅過得很舒心,但是孕吐得厲害,今天她實在難受,想吃豆腐,就讓男人帶她去公社買,卻不料回來的路上就撞上了岑衛東。

這會兒,她真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多忍一天再出門的,也不至於會攤上這種事。

兩人的反應實在是太過反常。岑衛東的視線落到男人手裏提著的豆腐上,這可不像是剛結婚的,而且今天這個日子也輪不到他們倆來張羅吃的。

他們在撒謊!這個男人肯定不是張老四。

岑衛東心裏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他直接推開了男人,抓住陳燕紅的衣領:“到底怎麽回事?別以為我不打女人。”

陳燕紅慌急了,抓住他的手用力掰,但怎麽都掰不開。

“你,你放開我,我難受,快點放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男人趕緊上前拉岑衛東。

但岑衛東就像棵巨樹一樣,紋絲不動。

她男人慌了,提起拳頭揮了過去,但還沒碰到人就被岑衛東的左手攔了下來。

見打不過,那男人只得說:“你快放開燕紅,快點,她懷孕了。”

聽到這話,岑衛東心裏不祥的預感更嚴重了,他一把丟開了陳燕紅,抓住男人後頸子的衣領,拖拽著,像拖一只狗一樣,往地上一摔,刺人的目光直入人心:“陳燕紅,你是個女人,又是個孕婦,我不動你。但只要福香有任何事,我就讓你男人陪葬,你等著守寡吧!”

“你,你瘋了!”陳燕紅駭得牙關直打顫,她有種預感,岑衛東不是說笑,他是認真的。

“對,我瘋了,你們逼瘋的,你最好祈禱她沒事,不然你們全家都跟著她一起陪葬。”岑衛東眼底戾氣橫生,抓住男人的手背青筋暴凸。

男人反抗,想掙脫開他的手,他一腳踹了過去,男人吃痛,嘴裏發出痛苦的呻吟,臉色煞白,左手按住腰:“你,你放了我,不關我的事啊……”

但岑衛東沒搭理他,直拽著他的領子,像拖了一塊破抹布一樣,拉著就往前跑。

男人的兩腿和屁股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拖過,石頭劃破了他的皮膚,又再跟沙石泥土不斷摩擦,鉆心的痛,痛得他難受,扯破嗓子大喊:“燕紅,燕紅,你救救我……”

他這樣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陳燕紅不想剛嫁人就守寡,更怕事後岑衛東跟她算賬。

跺了跺腳,陳燕紅咬牙喊道:“岑衛東,你停下,你停下,我告訴你。”

岑衛東停下腳步:“說,福香在哪兒?”

“我,這不關我的事,都是我爸媽出的主意……”陳燕紅不忘替自己澄清。

但岑衛東沒空聽她說這些廢話,一腳踹到男人腿上:“福香在哪兒?”

語氣暴戾不耐煩,像是一只忍耐到極點的猛獸。

陳燕紅嚇得抖了一下,再也不敢動其他念頭,老老實實地說:“他們打算讓福香代替我嫁給張老四,這會兒應該被張老四帶去了張家。”

“你最好祈禱她沒事。張家在哪兒,帶路,快點。”岑衛東強忍著掐死這個女人的沖動。

陳燕紅瑟縮了一下,轉身趕緊往前走,走著走著,她就哭了。她感覺背後像是有一頭猛獸在盯著她,稍有不慎對方就會撲上來,咬破她的喉嚨。

“快點!”岑衛東嫌她走得慢,又一腳踹到她男人身上。

男人發出一聲悶哼,再也提不起反抗的精神,慘兮兮地說:“燕紅,你聽他的吧。”

再這樣下去,還沒走到張家,他就要死了。

事已至此,再多做掙紮也是徒勞。陳燕紅吸了吸鼻子,趕緊加快了步伐,最後甚至被逼得在烈日下小跑了起來。

剛開始,她還動過把岑衛東帶到別的地方去,拖延拖延時間的心思。但看岑衛東這幅隨時要弄死人的態度,她再也不敢動歪腦筋,甚至祈禱,張老四這個家夥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不然她毫不懷疑,他們都要完。

張家離公社不遠,就一裏多路,加快腳步,幾分鐘就到了。

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張家父母最疼愛小兒子,所以結婚這種大事自然也辦得很隆重。雖然不能像以前那樣放鞭炮,熱熱鬧鬧地慶祝,但還是開了六桌,將親朋好友全請了過來,這會兒院子裏都是人,墻角婦女們在洗菜,桌子邊,男人湊在一塊兒喝茶吹牛,院子裏小孩子們在玩游戲。

乍然看到岑衛東拖著一個渾身狼狽的男人站在門口,後面還跟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姑娘。院子裏的小孩大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訝異地看著他。

還有客人在相互打聽:“這是誰啊?臉色那麽難看,是來參加婚禮的嗎?”

“不認識啊,你見過嗎?”

“沒有,你是張老四堂哥,你都不知道這個人嗎?看他的樣子像是來找麻煩的。”

借凳子回來的張老大聽到親戚們小聲的議論,放下了凳子,上前問岑衛東:“你是誰?今天來我們家有什麽事嗎?”

岑衛東一巴掌推開了他,將陳燕紅的男人丟到張老大身上:“這裏是公社肉聯廠的張殺豬匠家?”

張老大接過渾身都是泥,臉上青青紫紫的男人,下意識地開口:“對,你找誰……”

得到肯定的答案,岑衛東沒理他,徑自往裏走去,直接到了堂屋,掃了一眼,沒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他走到旁邊的屋子,一腳踹開了門,力氣之大,木門砰地一聲撞到墻上,門板都裂開了一條縫。

裏面也沒人,他轉身準備往下一間屋子走去。

張家人見了,連忙喝止他:“住手,你要幹什麽?”

岑衛東不理,對於這種會搶婚,違背姑娘意願的畜生,沒道理可講,多耽擱一分鐘,福香就危險一分鐘。

見他直接走向第二扇門,完全沒法講理。張家的男人也火了,張老大三兄弟,還有幾個堂兄弟表兄弟,全抄起家夥上前將岑衛東團團圍住,面色不善:“幹什麽?敢到我們老張家來撒野,我看你是活膩了!”

岑衛東急著找人,心機如風,沒功夫跟他們磨嘰。他回神,雙手舉起,徒手三兩下就從前面那扇撞得裂開的門上拆下一塊木板,抽了出來,往前橫掃一通。

砰砰的撞擊聲響起,木板跟棍子大力撞上,啪地斷開,木屑撒了一地。

張家兄弟幾個被這股沖力弄得趔趄了兩步。

這人好大的力氣,幾人驚疑不定地站穩身體,就發現沖在最前面的張老二被人用木板尖銳的斷口對準了脖子。

“張老四的房間在哪兒?說!”

張家人嚇了一跳,張老大急急喝止岑衛東:“你,你要幹什麽?趕緊放下木板,我告你殺人。”

“老三,老三,快去叫民兵,有人在咱們這裏鬧事,要出人命了。”張家有長輩大聲喊道。

張老三丟下棍子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岑衛東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們去叫民兵,倒省了他不少事。

“我再問一遍,張老四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在哪兒?”岑衛東將木板往前一頂,斷裂木板前端的尖銳部分輕輕紮進張老二脖子的皮膚裏,一串細密的血珠滲了出來張老二嚇得兩腿不停地顫抖,一股尿騷味彌漫在空氣中。

張家人這才意識到,今天遇到了狠角色。

哪怕他們家世代都是殺豬的,張老大跟著張父殺過不少豬,但豬畢竟是畜生,跟人沒法比。讓他拿著刀對著人的脖子,他絕對做不到對方這麽冷靜。

“那邊,最後面的那間屋。”嚇破了膽的張老二哭喪著臉說。

岑衛東收回木板,斷口朝下,一腳踢在張老二的屁股上:“帶路。”

說著他的目光警告地掃了蠢蠢欲動的張家人一眼,輕輕一提就將木板掄起,抵在張老二的後心。

聞言,匆匆趕回來的張德林看到這一幕,趕緊攔住了兒子、侄子們,讓他們退後,然後問岑衛東:“這位同志,我們張家哪裏得罪你了,你直說,要是我張德林做錯了,咱們老張家給你賠禮道歉,請你喝個痛快。”

岑衛東不跟他掰扯,又踹了磨磨蹭蹭的張老二一腳:“快點。”

張德林眼睛一瞇,脖子上的青筋都氣出來了。他心疼小兒子,但也不可能不管二兒子的死活,現在二兒子在對方手裏,他投鼠忌器,也不敢動。強壓著怒火,他問:“這人什麽來頭?”

張老大立即上前,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是沖著老四房裏的那個丫頭來的。”

說到這裏,張老大不禁有些埋怨父母的偏心。四弟要什麽,他們就給什麽,把他慣得無法無天,這下好了,踢到鐵板了吧。要他說,娶誰不是娶,反正關了燈都一樣,也就老四花花腸子老多。

聞言,張德林問:“這是那丫頭的那個哥哥?”

聽說她哥就挺勇猛的。

張家有個堂弟見過陳陽,搖頭:“不是,陳陽今天在民兵營訓練呢!”

父子說話間,岑衛東已經推著張老二到了新房。

“開門!”岑衛東沒有放松警戒。窮山惡水出刁民,豐富的戰鬥經驗告訴他,不要小瞧任何敵人,越是關鍵的時候,越不能掉鏈子。

張老二被一腳踹到門上,趴在門上,苦澀地喊了一聲:“老四,我是二哥,開下門,我有個事要跟你說。”

憑什麽老四娶漂亮媳婦兒,他在外面挨打!

但裏面毫無動靜,過了好幾十秒,都沒人開門。

岑衛東臉色肉眼可見地沈了下去,他二話不說,一腳踹在門上,力氣之大,木門瞬間破了一個洞。

“拉開插銷!”

張老二看到被腳踢出來的洞,頭皮發麻,這一腳要是踹在他身上,那還了得。

這會兒他再也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將手從洞裏伸到木門後面,拉住木頭插銷,往後面一推,木門嘎吱一聲開了。

張老二一個趔趄摔進了門口的地上。

下一刻,他恐慌地尖叫了起來:“啊……”

聽到他的尖叫,本來已經準備好動手的張家父子下意識地往他那邊看去。

只見張老四房間裏的地面上都是蛇,幾十條,花花綠綠青青白白,各種顏色都有,悉悉索索地在地面上爬來爬去,地上就找不出一塊能下腳的地方。

饒是農村人見慣了蛇,也不禁頭皮發麻。天哪,這麽多蛇,而且不少看起來還有毒,張家這是捅了蛇窟嗎?

好些本來打算幫忙的親戚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四,四弟……”張老大食指不停地顫抖,指著屋子裏的一角喊道。

大家順著他的目光才發現,張老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還是活。

岑衛東沒管他們。

他只看到了一個人,雙手雙腿綁著,嘴裏還綁了一條布巾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的陳福香。還好,她沒事,岑衛東身體一晃,腦袋一陣眩暈,大驚大喜之下,人差點沒站穩摔在地上。

兩人四目相對,他從她濕潤的眼睛裏看到了激動、開心和委屈。

“福香,別怕,我來了。”岑衛東一邊輕聲安撫她,一邊試圖走過去。

但地上都是蠕動的蛇,好不容易見到一塊間隙,他立即踩了下去,提著木板的手臂繃得緊緊的,做好了隨時攻擊的準備。

可奇異的是,他腳附近的蛇竟然自動散開,避開他,在地上留出了一條巴掌大的空地,等他再踏出一步,前面的蛇也如此。

這一幕看得張家人目瞪口呆。

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人?

又或者這些蛇很怕人?張德林試探地提起腳放下去,還沒落地,旁邊一只蛇頭猛地竄起,嘴巴大張,一口咬在張德林的鞋子上。

“爸!”張老大趕緊把他往回拉,手裏的棍子也遂即揮了過去,打在蛇身上,那蛇才松開了嘴,落回蛇群中。

“爸,你沒事吧。”張老大心有餘悸。

張德林脫掉了鞋子,腳背上沒有傷口:“沒事,它咬在鞋子上。”

“那就好。”張老大拉住他,不敢再讓他去冒險了,四弟已經出了事,父親可不能再出事了。

只是這些蛇盤旋在屋子裏,都不走,殺又怕激怒它們,它們瘋狂地攻擊人,這可怎麽辦才好。

還是張德林經驗豐富一點,他吩咐侄子:“去衛生院要點雄黃回來。”

有老人也反應過來:“對,雄黃,蛇最怕雄黃了。”

可衛生院距張家有一千米左右,來回快跑也得十幾分鐘。張德林擔心兒子,他看那邊岑衛東竟然毫發無傷地走到了陳福香面前,也顧不得前嫌了,趕緊說:“同志,我們家老四昏倒在墻角了,麻煩你幫個忙,把他背出屋。我一定重謝。”

岑衛東充耳不聞,他懸在陳福香上方,從腰間抽出一把兩寸長的小匕首,切斷了綁在陳福香嘴巴上的布條,拿開,食指輕輕摩挲著陳福香嘴角的紅印,心疼地問:“痛嗎?”

陳福香搖頭,聲音裏帶著委屈:“不痛,衛東哥,你終於來了。”

“傻丫頭,我說了要回來送你禮物的,就一定會回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岑衛東蹲下身,幹脆利落地割斷了綁著她手腕和較晚的繩子。

一得到自由,陳福香就想動。

岑衛東制止了她:“別動,我給你揉一下,活活血,不然會摔倒的。”

他旁若無人地蹲下身,隔著褲子輕輕揉著她被繩子綁過的腳踝。

看到這一幕,張家的親朋好友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敢情這姑娘有情郎,不樂意嫁啊,難怪張家人要用繩子把她綁起來呢!

不過聽說張家為了娶這個媳婦,花了不少錢。他們不厚道啊,拿了人家彩禮,還不想嫁,在外面勾三搭四的,要回到幾十年前,得浸豬籠。

對上這些人打量、鄙夷甚至是仇恨的目光,陳福香委屈極了,心頭暴起,有種讓蛇一口咬斷他們脖子的沖動。

“動一下腳試試。”溫柔的聲音拉回了陳福香的思緒。

她低頭,對上岑衛東安撫的眼神,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沒再理會那些人,輕輕動了一下腳:“不麻了,衛東哥。”

“嗯,走,衛東哥背你出去。”岑衛東蹲下了身,背對著她。

狗男女,不要臉,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如此旁若無人,簡直是打他們的臉。張家人的神情都憤怒極了。

但沒人管他們,陳福香輕輕搖頭說:“不用,衛東哥,我沒事,我能走。”

“可是地上有很多蛇,你不怕嗎?”岑衛東擔憂地問。

陳福香搖頭:“我不怕,蛇還沒人可怕。”

岑衛東怔了一下,點頭說:“沒錯,福香說得對,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上來吧,就當為了讓我放心。”

“好吧。”陳福香趴到了他的背上,手環住他的脖子。

因為跑了那麽多路,又跟張家人打了起來,他出了不少汗,後背都濕了,肥皂味中夾雜著一股汗味,但奇異的陳福香卻一點都不覺得難聞,反而異常地安心。

從陳老三帶著人,強制將她綁起來帶走開始,她的神經就一直緊繃著,不敢放松,直到現在才松懈下來。

“衛東哥,謝謝你。”陳福香靠著他的脖子,低聲說。

那股熱氣吹到岑衛東的脖子上,他只覺耳根一熱,迅速蔓延到臉上,連脖子都紅了。

“你不怪衛東哥來遲了就好。”岑衛東聲音沙啞地說。他心裏現在都還一陣後怕,要不是出現了蛇這個意外,他簡直不敢想象他現在才來的後果。

陳福香安心地靠在他的背上,臉就貼在他的肩胛骨處,聲音軟軟的,又輕又緩:“不遲啊,正好。”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但卻被張家人拿著□□、棍子、鋤頭擋住了去路。

岑衛東瞇起眼:“讓開!”

“你把我四弟一塊兒帶出來。”張老大硬聲說。

他們家今天的臉已經丟光了,不能連裏子也一塊兒丟光。

張德林站著沒說話,很明顯是支持大兒子的意思。只有癱坐在一邊的張老二目露恐懼,低低地說了一聲:“要不算,算了吧。”

但沒人理他。

岑衛東單手托著陳福香,面對快要戳到他額頭上的手槍,鄙視地翹起唇,擡起食指指著自己的額頭:“開啊,開槍!”

張老大手一抖,手槍差點滑下去。

這個人氣勢太強了,到底是哪兒來的?他們家也見過公社的領導,沒一個有他這麽兇。

見他不動,岑衛東陰沈沈地瞥了他一眼:“讓開!”

他都還沒跟張家人算賬,他們倒是自己來找死。要不是怕嚇到福香,他現在就要給這些人點顏色看看。

“兇什麽兇?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你今天打了我們的人,鬧了我們的婚宴,還想走出去,做夢。”張家一旁親兇狠地說。

他們張家人男丁多,叔叔伯伯兄弟堂兄弟加起來有二十幾個,都是青壯年,在村裏橫行霸道的,一般人都不敢惹他們。他們何時丟過這麽大的臉。

有了開頭,後面的婦女也開了口:“不要臉,都說給咱們家老四了,那麽多彩禮都收了,還跟其他男人勾勾搭搭的……啊……”

一柄匕首飛了過去,擦過她的耳朵,切斷了她一撮頭發,小刀直直插入後面的土墻上。

“說啊,怎麽不說了?”岑衛東冷冷地看著那八婆。

婦女嚇得兩腿發軟,臉色慘白慘白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哪還敢說話。

岑衛東收回了目光:“讓不讓?”

張老大有點懼怕他出眾的身手,可就讓他這麽走了,張老四怎麽辦?還有他們張家的名聲怎麽辦?以後是不是誰都可以騎到他們頭上。

他不肯退讓。

雙方僵持不讓,四目相對,張老大漸漸招架不住岑衛東暴戾的目光,背上都冒出了汗。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張老三興奮的聲音:“民兵來了,閆部長親自來了,爸,大哥,閆部長來了。”

張德林聽到這個消息,精神為之一振,閆部長可是從部隊下來的,手裏沾過血,本事大著呢,將一群民兵訓得服服帖帖的。

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男人單打獨鬥再厲害又怎麽樣,就不信他還能打得過訓練有素的民兵們。

張德林立即迎了出去,跟見了救星一樣,激動地說:“閆部長,你來得太好了,今天咱們家辦喜事。這個混蛋跑過來踹我們家的門,還要搶我們家的兒媳婦,他這是耍流氓,閆部長,你可得替咱們作主啊。”

“人在哪兒?”閆部長直接切入正題。

張德林立即帶著他往側房走:“這裏,閆部長,那,就是這個流氓。”

“岑同志,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麽在這兒?”閆部長看到岑衛東驚呆了。

張德林看閆部長的態度就意識到了不妙,恐慌地問:“閆部長,你,你們認識?”

岑衛東沒理會張德林,嚴肅地說:“閆部長,你來得正好,我背上的是陳陽同志的妹妹。張家人涉嫌綁架婦女兒童,麻煩你將他們帶回去,我打個電話到縣公安局,讓他們派人過來處理這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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