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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看到這一幕,有點詫異:“福香也會納鞋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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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向上一點都不給自己奶奶面子:“她比我奶奶這個納了幾十年的還厲害呢。我奶奶說她那個叫什麽來著?繡什麽?”

“刺繡,福香的手藝可好了。”四奶奶慈愛地看著坐在她旁邊開始分線的陳福香。

岑衛東滿眼的好奇:“聽你們這麽說,那待會兒我得見識見識福香的好手藝了。”

半晌,福香穿好了線,針利索地紮進鞋墊裏,速度很快,而且針腳密實,短短幾分鐘,她就在鞋墊上紮出了一個小小的四邊形,然後換了一根針,開始在四邊形裏繡十字。

陳陽不讓她動手腳,所以最近陳福香給她自己和陳陽繡的鞋墊都是最普通的,連花樣她也懶得想了,直接就按照四奶奶的模子繡。

“確實很不錯。”岑衛東不懂針線活,但看速度、熟練度和陣腳好不好看,還是能看出來的。

陳向上得意地仰著下巴:“這算啥,福香繡的小動物和花才好看呢,跟真的一樣。”

“吱吱吱……”就連栗子也跑來湊熱鬧。

陳向上看到它靈光一閃:“福香,你繡個栗子吧。”

陳福香偏頭看著栗子,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動物,繡到鞋墊上也沒什麽用,而且:“栗子這麽可愛,繡鞋墊上,哥哥舍不得踩。”

“那還不簡單,你在一張白布上繡吧。”陳向上出主意。

繡只猴子,太難了,而且特別耗費時間,岑衛東雖然想見識陳福香的繡藝,可也不想她那麽辛苦,遂說道:“繡栗子就算了,這個太耗時間了,等回頭有空再說吧,要不福香,你繡一朵桃花給我見識見識?”

桃花小,用的時間短,而且也相對比較簡單一點,耽擱不了多久。陳福香答應了:“好吧,你等會兒。”

她拿了一塊白布,穿好針線,開始繡了起來。

刺繡這個技術活,不懂的人看起來特無聊。陳向上只想看結果,並不想在這裏巴巴地瞅著這個漫長的過程。

看了兩分鐘,他就覺得沒趣了,打了個哈欠,對岑衛東說:“衛東哥,咱們去下象棋吧。”

“你自己去吧。”岑衛東雖然也不懂刺繡,但他比陳向上更能沈得下心。仔細觀察,他發現,福香的刺繡技藝真的很好,一舉一動都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美感,賞心悅目的,她安靜地坐在那裏,專註地刺繡,眉目如畫,一人一刺繡,宛若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奪目得讓人挪不開眼。

“我一個人怎麽下啊?衛東哥,走了走了,等福香繡完咱們再來看嘛,她要好久的。”陳向上非要纏著他。

岑衛東被他纏得沒法,也怕他的聒噪影響到福香的狀態,索性答應了他:“行,就陪你殺一盤,輸了別嚷著再來啊。”

“哼,誰輸誰贏,還說不一定呢!”陳向上跑進他自己的房間,找出象棋,鋪在桌子上,招呼岑衛東,“衛東哥,快來。”

岑衛東只好過去。

四奶奶去上茅房回來,看到這一幕啊,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自從小岑來了,孫子也更活潑,更像個孩子了,可能是因為家裏有了成年男性的緣故吧。

他一走,堂屋安靜下來,陳福香全神貫註,不一會兒就繡出了一枝桃花,褐色的木枝上面長出點點新綠,再往上是一團花團錦簇的桃花,粉色的花瓣,由淺至深,越靠近花心,顏色越深,旁邊還有兩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滴晶瑩的露出掛在上面,欲墜未墜。

就只差一步了,陳福香換了一根黃色的針線,輕輕幾針,勾勒出黃色的花蕊,然後在花蕊頂端點上黃色的花粉,在最後一點時,她勾起唇角,耍了個小心眼,註入了非常少的香火之力,然後收線。

同一時間,岑衛東感覺身體裏似乎劃過一抹暖流,快極了,而且瞬間就消失了,弄得好像只是他的錯覺。

“衛東哥,衛東哥……”陳向上見他拿著象棋不動,催促道,“該你了。”

岑衛東放下了象棋:“今天就下到這裏吧。”

“不是,咱們說好下一盤的,勝負都還沒分出來呢,衛東哥,你耍賴啊。”陳向上不滿地嘟囔。

岑衛東站了起來:“明天陪你下兩盤,我去看看福香的桃花繡得怎麽樣了。”

見他實在不肯下,陳向上只好收起了象棋,跟了過去。

聽到聲音,四奶奶擡起頭,捏著手裏的白布,笑瞇瞇地說:“衛東,向上你們來了,看看福香這繡的桃花,真是太好看。待會兒我把這塊布裁下來,給福香縫個手帕。”

“我看看,我看看……”陳向上立即跑去湊熱鬧,先岑衛東一步接過白布,驚嘆地哇哇叫,“好漂亮,跟真的一樣,我就說吧,福香繡得比我奶奶都好。”

岑衛東也驚嘆極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陳福香的雙手:“你這雙手太巧了。”

忽地,耳朵邊傳來了陳向上的結結巴巴的聲音:“蝴蝶,蝴蝶飛來了……”

最後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生怕嚇到了什麽一樣。

岑衛東側頭,看到一只斑斕的花蝴蝶從院子裏蹁躚而來,最後落到了白布的桃花上。

岑衛東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唯恐嚇跑蝴蝶。

陳向上比他還緊張,拿白布的手微微顫抖,兩只眼睛都快跳出來了。

花蝴蝶扇著翅膀,緩緩落到花蕊上,趴上去吸食花蜜。明明是繡出來的假花,沒有花蜜,可它硬是賴在上面不走。

確定蝴蝶不會被輕易嚇跑後,陳向上用前所未有輕柔的嗓音說:“好神奇,福香,你,你真是太厲害了。”

就連四奶奶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也對此嘆為觀止:“我以前只聽說過,絕佳的繡藝可以以假亂真,招蜂引蝶,本以為只是傳說,沒料到還能親眼見識一回,值了。”

陳福香吐吐舌頭,有點心虛:“巧合,巧合!”

是她做了弊啦,這蝴蝶可不是被桃花吸引過來的,分明是沖著她的香火來的,小東西可真敏感,小機靈鬼。

“奶奶,你納的鞋墊都能賣一毛錢一雙,那福香繡的這支桃花能賣雞毛錢啊?”陳向上興致勃勃地問道。

這可問住了四奶奶,要是以前啊,繡藝這麽好,可以做手帕之類的放到裁縫鋪寄賣,那些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們可喜歡了,肯定會爭著買,不愁賣不出去。

但現在,沒有了裁縫鋪,手帕、衣服、圍巾、襪子之類的都是用那什麽機器織出來的,快得很,又便宜,誰還買刺繡啊,也沒聽供銷社說有收刺繡的。

“賣什麽賣,現在亂賣東西可是割資本主義的尾巴。”斥責了孫子一頓,到底是舍不得這麽漂亮的刺繡就這麽埋沒了,四奶奶說,“福香,待會兒我把這張白布做成手帕,拿去問問供銷社那邊,看他們收不收啊。”

“不用這麽麻煩了,我媽很喜歡刺繡,福香,能把這副桃花送給我嗎?”岑衛東忽地插了一嘴。

岑衛東幫她和哥哥補習了那麽久,平時還經常送她東西,一張手帕而已,陳福香怎麽可能不答應,只是:“衛東哥,這是用咱們鄉下自己織的土布繡的,做手帕可能不是那麽好用,要不,回頭我重新幫你繡一張送給你媽媽吧。”

農民很少發布票,也就沒法去供銷社、百貨大樓買布。可農村人也得穿衣服啊,所以有些會織布的老太太會自己織一點布。四奶奶正好就會這個,家裏還有一個老式的木制手搖織布機。

不過她織出來的布比較粗,摸起來有點硬邦邦的,吸水性也不是很好,只能做自己穿的衣服或是被罩之類的。另外就是拿來做鞋子和鞋墊了。

他們鄉下人用還行,送岑衛東的媽媽,有點寒磣。

岑衛東本來也不是拿來送禮的,這只是借口而已。他搖頭:“沒關系的,福香,我姐姐也很喜歡刺繡,你先把這塊刺繡做成手帕送給我。回頭我給你弄一點布和針線回來,你幫我繡一副牡丹圖,可以嗎?”

見他堅持,陳福香也不好拒絕:“那好吧,不過這塊布摸著比較硬,衛東哥你真的不考慮換一換嗎?明天我讓哥哥去供銷社買一塊邊角布回來,重新給你繡一個吧。”

“不用,福香,這個就非常好了,你很棒!”岑衛東笑心情大好地看著她。

他一直沒想好怎麽安置陳福香。

但在見識了她高超的繡藝後,岑衛東已經想到了讓她名正言順地脫離榆樹村,擁有一個美好未來的辦法。而且,他能保證,等這事確定後,就是陳陽也沒法拒絕他的提議。

相處久了,陳福香也能感受得到,岑衛東這會兒是真的高興,特別的高興。

她繡的手帕這麽好嗎?他那麽喜歡,要不回頭讓哥哥再弄兩塊好點的布,幫他媽媽繡兩張手帕。

想到這裏,陳福香問:“衛東哥,你媽媽喜歡什麽圖案啊?”

他媽?他媽是個工作狂,一直忙著工作,他又十幾歲就參了軍,大家分隔兩地,平時只能靠書信來往,幾年才能見一回,他還真不知道他媽喜歡什麽。

可剛才的謊已經撒出去了,他也不可能否認,只好說:“漂亮的她都喜歡,她不挑。”

那好辦,回頭繡幾個代表吉祥圖案的手帕送給她吧。

可惜,岑衛東不會給她繡手帕的時間。

“福香,初二的課本都借回來了吧,學習得怎麽樣了?有不懂的拿過來問我。”岑衛東沒說兩句,又把話題轉到了學習上。

陳向上一聽這個就頭痛:“衛東哥,都放假了,你怎麽還天天逼著福香學習啊,你這樣簡直像黃世仁!”

“臭小子,瞎說什麽呢?衛東也是為了福香好,你不認真念書就算了,還想拖福香的後腿。我告訴你啊,暑假不許拉著福香上山下河,這麽熱的天,把她曬黑了我找你小子算賬。”四奶奶按著陳向上的額頭兇巴巴地警告他。

這個小子眼珠子一轉,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但現在天氣這麽熱,明年福香就18了,初中也畢業了,肯定得說人家了,回頭要是曬得黑乎乎的,怎麽說親?

陳向上委屈地抱著腦袋:“奶奶,你偏心,福香才是你的親孫女吧!”

“你要比她乖,那你也是我親孫子。”四奶奶橫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他的賣慘。

見實在沒人搭理他,他只好找岑衛東:“衛東哥,那咱們去河邊摸魚洗澡吧。”

鄉下孩子,到了夏天,經常下河洗澡,這也是男孩子們最喜歡的活動之一。

岑衛東一個大人,哪好意思跟群孩子去河裏洗澡,拒絕了他:“你去吧,我要熬藥了。”

聽到這話,陳福香擡頭問:“衛東哥,你的身體好了嗎?”

“好多了。”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他確實最近感覺好多了,要是再來一次,說不定就能痊愈了。可惜,那種好事再也沒發生過,他也沒找到原因。

陳福香點著小腦袋:“哦,衛東哥,你快點好起來吧,藥好難吃。”他都吃好幾個月了。

“會的。”岑衛東笑了笑,去屋後拿柴。

——

次日一大早,岑衛東拿著昨晚寫好的信,還有四奶奶用福香的刺繡做的手帕出了門,直奔縣城而去。

等郵局一開門,他就進去將信和手帕寄了出來。

辦完最掛心的事,岑衛東想著家裏的老人和孩子,並沒有先回去,而是在縣城裏轉了一圈,買了兩包煙,又買了一些不要票的糕點和水果糖。

他本來還想買肉的,可惜來得比較遲,不要票的骨頭和邊邊角角、豬血、豬肝之類的都被人買走了,他手裏沒有本地的肉票,只能作罷。

買完東西後,沒有多轉,岑衛東就回去了。下了客車,他直奔武裝部,去了閆部長的辦公室,將一包煙和其中一包糕點、水果糖遞給了閆部長。

“這幾個月麻煩閆部長了,今天去縣裏面,看到有賣吃的,想著還沒給嫂子和小朋友們買禮物,就隨便挑了點,閆部長你別嫌棄。”

閆部長自然是不肯收:“岑同志,這可使不得,拿回去,拿回去。”

“閆部長,我這就隨便買的,不要票。你要不拿,我以後都不好意思找你弄肉票了,肉票多難得啊,你說是不是?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岑衛東推了過去。

話說到這份兒上,閆部長也不好再拒絕了,他收了東西,又邀請岑衛東:“中午去我那兒少喝兩杯,嘗嘗你嫂子的手藝。”

人情就是有來有往,岑衛東知道,他要不去吃飯,閆部長收了東西肯定會不自在,遂笑道:“那就辛苦嫂子了。”

“辛苦啥,你不來,咱們家也要吃飯啊,也就多添雙筷子的事。”話是這樣說,但一會兒,閆部長還是找了個借口出去了一趟,讓值班的民兵去他家裏,告訴他婆娘中午多做一個人的飯,家裏今天有貴客,旁的倒沒多說。

但閆部長的媳婦兒跟著他結婚幾十年,兩口子默契十足,只一句話就明白了,這是丈夫提點她中午做豐盛點,別怠慢了客人。

於是,等岑衛東跟著閆部長去他家時,閆部長的媳婦兒已經做了一個紅燒肉,一道豆腐燒魚,還炒了一疊花生米給他們下酒。

“你們先喝會兒酒,還有兩個素菜,很快就好。”閆部長的媳婦兒笑瞇瞇地說。

岑衛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嫂子,打擾了,這麽多菜,夠了,別炒了,你也趕緊來吃飯吧。”

“不急,你們先吃,我一會兒就好。”跟岑衛東打過招呼後,閆部長的嫂子就去竈房忙活了,只留閆部長和岑衛東在堂屋。

閆部長把他的酒瓶子抱了出來,擰開蓋子,倒了半小碗,推給岑衛東,又給自己倒了大半碗:“岑同志,你有傷,意思意思,隨便喝點,咱們邊喝邊聊。”

“好,多謝閆部長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先敬你。”岑衛東先拿起碗,跟他碰了一下,然後仰頭喝下一大口。

看到他碗裏的酒明顯少了,閆部長心道,小夥子不錯,挺實誠的,也痛快地拿起碗喝了一大口,然後招呼岑衛東:“吃菜,吃菜,別光喝酒啊,嘗嘗你嫂子的手藝。”

兩人邊喝邊聊,從大家都熟悉的軍隊聊起。可能是有共同背景,又都上過戰場,兩人越說越投機,說到後面,頗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

最後,兩人說起征兵這個事。

岑衛東問:“閆部長,今年的征兵計劃下來了吧?”

閆部長擺手:“聽說縣裏面已經接到通知了,不過還沒傳達到咱們公社,還得再等等。不過每年都這麽個程序,大家都做習慣了,也不用再另外安排,只等規定下來再辦就是。”

“嗯,那往年咱們前進公社有多少征兵名額?閆部長可有看好的苗子了?”岑衛東喝了一口酒問道。

閆部長是個人精,聽到這兒,就明白了岑衛東的意思,也知道了這小子特意來找他喝酒的意圖,笑著說:“咱們公社有一二十個吧,具體多少還得看縣裏面的分配。至於苗子,實不相瞞,我老家在隔壁縣,也不了解公社下面的生產隊,你就住在生產隊,要是有什麽好苗子,可要向咱們推薦啊,咱們得擇優錄取,選出最優秀的子弟兵,保家衛國。”

他這既回答了岑衛東的問題,又表明,自己在前進公社沒有任何親戚,不會徇私,弄自己人進去,最後還明明白白地賣了岑衛東一個人情,同時提醒岑衛東,當兵是保家衛國,糊弄不得,別什麽阿貓阿狗都推到他這兒。

岑衛東聽懂了他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說:“閆部長,我還真有一個人要向你推薦。你覺得陳陽同志怎麽樣?我實在很看好他,他不當兵真是可惜了。”

閆部長有點意外,沒想到岑衛東會推薦陳陽。不過這樣他倒松了口氣,陳陽身體素質過硬,政治背景也經得起考察,而且還獲過縣裏面的表彰,思想覺悟很高。推薦他,自己也不虧心,更沒做任何徇私舞弊的事。

岑衛東沒亂來,讓閆部長的笑容真實了一些:“沒錯,陳陽這小子確實是個當兵的好料子。要我還在部隊裏,也喜歡招這種新兵,回頭我問問他,他要有意向,等通知下來了就讓他趕緊報名。”

“嗯,那就麻煩閆部長了。”岑衛東明白,閆部長這關是過了。凡事過猶不及,他沒再提這一茬,將話題轉到了民兵們的訓練上。

男人喝酒總要耗不少時間,直到下午兩點,岑衛東才從閆部長家出來。

人一走,閆嫂子趕緊出來收拾桌子,又給喝成大紅臉的丈夫倒了一杯溫水:“老閆,這個小夥子是誰啊?以前怎麽沒見過,長得挺俊的,結婚沒有啊?”

閆部長打了個酒嗝,睜開眼,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半杯子水,腦袋清醒一些後,不大高興地說:“哎呀,你別亂點鴛鴦譜了。也不看看對方是什麽人,你侄女是什麽人。”

閆部長沒撒謊,他家在隔壁縣,但他老婆的娘家卻在本縣,就在隔壁公社。離得近,來往就多,閆嫂子娘家人都是種地的,總想把家裏人送到公社吃公糧。

可那一家子,大字都不識一個,怎麽安排?閆部長自然不答應。於是閆嫂子的娘家又退而求其次,想讓她幫剛成年的侄女找個公社吃公糧的對象,免得在鄉下受苦。

閆嫂子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合適的對象,不是對方看不上她侄女,就是對方風評不好。直到今天看到岑衛東,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她雖然不清楚岑衛東的身份,可閆部長大了對方一二十歲,卻還左一口”岑同志“,右一口”岑同志“的,對方的身份顯然不簡單,至少不比閆部長低,要是侄女能說這麽個對象,這輩子肯定不差。

“他什麽身份?見都沒見過,你怎麽知道咱們家雲雲配不上他?”閆嫂子不高興地說。

閆部長按住額頭,無奈地說:“他比我退伍前的軍銜還高,你覺得合適嗎?行了,別瞎想了,人家就來這兒辦點事,回頭就回去了,你別給我惹麻煩。”

“什麽惹麻煩,再厲害不還要提著東西找你幫忙嗎?”閆嫂子不高興地嘟囔,頓了一下,她推了推閆部長的肩,“他找你啥事啊?”

閆部長把杯子遞給她:“再給我倒一杯水,說了你也不懂。他就是向我推薦一個人參軍。”

“人家向你推薦就行,我親侄子讓你幫個忙,你都不答應。”閆嫂子更不痛快了。

閆部長無奈地看著她:“我怎麽沒幫忙?我不是把你侄子弄到隔壁民兵營去試過了嗎?呆了兩天,他就叫苦,吵嚷著要回去,連這點苦都吃不了,怎麽當兵?行了,人岑衛東也沒私心,他推薦的人我也非常看好,就是他不推薦,我也想找那小夥子說說這事。”

閆嫂子才不信呢:“這話也就你相信,整個公社那麽多合適的,怎麽不見他推薦其他人啊?”

閆部長一楞,好像也有道理,陳陽是很優秀,但這不能說明其他小夥子都很差啊,也有幾個還不錯的苗子啊。可岑衛東誰都不關心,卻獨獨關心陳陽,莫非他們有什麽關系?

可一想陳陽家那情況,閆部長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岑衛東可能也就是跟陳陽住得近,了解他,欣賞他,所以想提拔他一下而已。

“行了,別瞎說,我們征兵都是按照上面的規定來的,不會做任何徇私舞弊的事。你可別出去亂說,給我惹麻煩。”閆部長提點妻子。

閆嫂子聽得不耐煩,擺了擺手:“得了吧,誰有空管你們這閑事啊,你請我出去說我都不去。”

別看閆嫂子在丈夫面前口無遮攔,什麽都說,但出去她口風可緊了。丈夫是家裏的頂梁柱,她可不能扯他的後腿。

閆部長也深知妻子的性格,放下搪瓷缸子:“我去武裝部了。”

——

傍晚,訓練完,收工的時候,一個民兵來通知陳陽:“閆部長叫你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哦,好的。”陳陽點頭,去井邊洗了一把臉,拍掉身上多的灰塵,走到閆部長辦公室,行了個軍禮:“報告!”

“進來,坐吧。”閆部長和氣地說。

陳陽點頭,規規矩矩地坐到閆部長對面。

閆部長給他倒了一杯水:“陳陽,今天叫你過來,是有兩件事想跟你說。”

陳陽挺直腰桿,直視著他:“您說。”

閆部長擺了擺手:“放輕松,現在已經不是訓練值班時間了,喝水……是這樣的,你進民兵營也這麽長時間了,是這批新民兵中最出色的,我想給你安排個任務。”

“服從組織安排。”陳陽立即表態。

閆部長接著說:“鎮上那邊,讓咱們派幾個民兵去電影院值班,倒是你還是跟陳元彬一組,他帶著你去吧。”

“是。”陳陽擲地有聲地說。

閆部長繼續道:“另外一件事呢,是今年的征兵工作要開始了,你有什麽想法嗎?”

陳陽心想,莫非是閆部長打算安排他參加征兵工作嗎?遂即表態:“我服從組織的安排。”

一聽閆部長就明白他是想岔了,只好直白地說:“陳陽,你訓練刻苦,各項表現都很優異,還有很不錯的射擊天賦。雖然你年齡稍微大了點,但這也不是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去參軍?”

陳陽錯愕。他怎麽都沒想到閆部長會突然找他說起這個。

他再傻也明白,這是閆部長給他拋的橄欖枝。只要他點頭,今年參軍的名額裏就十有八九有他的名字。

可這是為什麽?現在參軍可是搶破頭的好事,一人參軍,全家光榮,而且去了部隊,裏面還要發軍大衣、軍靴等好東西,還有額外的津貼和票據,部隊又管吃住,在裏面不用花什麽錢,完全可以省下來補貼家裏面。

所以參軍也可以說是廣大農村子弟很不錯的一條出路。但這樣的好事為什麽會落到他頭上,而且還是閆部長主動提起的。

他可不信,他表現優異之類的話。全公社,一兩千號人,符合當兵條件的怎麽也有一兩百,表現好的不少,閆部長怎麽沒叫別人,偏偏叫他?

可是他身上有什麽可圖的嗎?陳陽也想不到,他們家窮,沒送過閆部長任何東西,也沒有什麽有來歷的親戚,就他跟福香相依為命,跟父親都鬧翻了,舅舅那邊自他媽去世後,這十幾年也沒任何往來。閆部長這麽幫他,圖啥啊?

閆部長沒錯過陳陽那一閃而逝的驚訝。這個小夥子挺沈得住氣嘛,旁邊遇到這種事,早笑出來了,就他還繃得住,岑衛東眼光不錯。

“怎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閆部長笑瞇瞇地問道。

陳陽搖頭,壓下心裏的種種猜測:“沒有,能去當兵,保家衛國是最光榮的事。只是,我家裏的情況閆部長也知曉,我不大放心我妹妹。”

哪個年輕人沒有過建功立業,保家衛國,做出一番成績的夢想?誰樂意一輩子圍著一畝三分地轉,整天為了吃飽飯而發愁。

無論是為了他的理想還是前途,又或是為了過得更好,當兵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閆部長自然知道他家裏面的情況,但人家的私事也不好過問。

他點點頭說:“距離正式的征兵還有一段時間,你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麽兩全之策,既能安置好你妹妹,又能不耽誤你的前程。小夥子,明年你都20歲了,機不可失啊,好好想清楚。”

陳陽抿了抿唇:“謝謝閆部長,我會認真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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