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5章

關燈
岑衛東發現,自己好幾天沒見到陳福香了。

這姑娘平時就跟四奶奶家來往得比較多,以前三天兩頭過來玩,可這次放假卻一直沒過來,難不成是上工去了?那不知被曬成什麽樣了,想到她那張白白凈凈的小臉曬成小黑炭,岑衛東心裏就不大舒服,可他有什麽立場管呢?

而且勞動光榮,懶惰可恥,他要慫恿陳福香不上工,回頭他倒是走了不受什麽影響,可陳福香還要在村子裏生活。他以為的好意可能給人帶來傷害。

所以哪怕心裏有諸多想法,岑衛東也只能按下不表。

他能沈得住氣,可陳向上就憋不住了。

吃飯的時候,陳向上耷著腦袋,挑起碗裏的黃瓜,長嘆了口氣。

“嘆啥氣呢?”四奶奶瞪了他一眼,“黃瓜還不好?有的吃就不錯了,我小時候,連樹根都要靠……”

陳向上郁悶滴打斷了她:“奶奶,這話你已經念了一百遍了,你也說了,你小時候,那是什麽時候,舊中國,現在可是新社會,人民當家作主了。”

“向上怎麽啦?”岑衛東笑看著他。

陳向上撇了撇嘴:“我想吃肉,嘴裏都快淡出鳥味了!”

為了多掙工分,陳向上這段時間也發奮了,每天上午都去割小麥,下午再去割豬草,13歲的孩子,每天也要幹十幾個小時,天亮就出門,天黑才回家,短短幾天,就被曬得小臉黝黑,人也瘦了一大圈。

四奶奶看了也心疼,可她上哪兒去拿肉,就是她舍得這個錢,也沒有票啊,只能心疼地對陳向上說:“明天我給你做幹魚吃。”

過年做的幹魚,還剩一條沒舍得吃。

幹魚有什麽油水啊?陳向上心裏不得勁兒,但也知道,這已經是他奶奶拿得出來的最好的東西。

他將下巴磕在桌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嘟囔:“哎,福香不肯出門,要是她肯出門就好了。”

聞言,岑衛東停下了手裏的筷子,詫異地問:“福香沒去上工?”

“沒有,陳陽沒讓她去。福香的身子骨弱,雖然這幾個月養了些回來,到底是虧了底子,再說他們家就兩個人,若是福香也上了工,家裏的事誰做啊?”四奶奶解釋道。她可不想別人說福香是個懶女娃子。

“這樣啊,“岑衛東笑開了,“陳陽做得不錯,身體最要緊。”

四奶奶點頭:“可不是,要累壞了,多少工分都補不回來。”

“沒錯,不過她天天悶在家裏做什麽?”岑衛東好奇地問,這都放假一個星期了,硬是沒看到過她的人影。

陳向上嘟噥道:“都是陽哥啦,他心血來潮想孵什麽小雞,讓福香在家裏看著。不然我們可以帶著栗子去山上掏鳥蛋,找野雞蛋。”

岑衛東沒養過雞,但也聽說過:“孵小雞不是母雞的事嗎?”她看著有什麽用。

陳向上不懂,搬出了陳陽的那番說辭:“陽哥怕沒人看著,母雞出去找東西吃,遲遲不回來,小雞孵不出來,成死蛋了。”

“陳陽應該是怕福香在外面晃悠,被人看見了說閑話,所以叫她不要出門。”四奶奶解釋。

母雞孵小雞是天性,它們才不會亂跑呢,就是吃東西也會很快回去,她覺得這是陳陽怕村裏人看到福香不上工有意見。村民們大多雖然都很質樸,但也不乏紅眼病和見不得別人好的。

旁的不說,她可是知道陳燕紅今年都上工割麥子了,回頭看到福香什麽都不做,小臉蛋還是白生生的,她能高興嗎?

岑衛東聽了點頭:“這樣啊,那陳陽考慮得蠻周到的。”

四奶奶對這點讚不絕口:“可不是,陽陽雖然年輕,但村裏二三十歲的後生都沒他聰明能幹。向上啊,你可要好好向你陽哥學習。”

陳向上點頭:“我知道了,我也要像陽哥一樣努力幹活養家,讓奶奶過上好日子。”

岑衛東拍了拍他的肩:“有志氣,好好幹。”

在飯桌上岑衛東沒表態,但心裏卻決定要去弄點肉回來給他們補一補,祖孫倆為了收割都累得不輕。四奶奶對他有大恩,一點肉算什麽?

次日大清早岑衛東天不亮就就直接去了公社,用朋友給他寄來的全國糧票,在公社找人高價換了一斤肉票。除了肉,他還買了兩根不要票的豬筒骨。

買好東西,岑衛東匆匆趕了回去,正好趕上吃早飯。

四奶奶看到他手裏拎的東西,頓時很不好意思:“衛東啊,向上不懂事,你別聽他的,這太費錢了,我們已經跟著你吃了不少好東西,你以後別這樣了,不然奶奶這張老臉都沒地擱。”

“四奶奶說的什麽話,這不關向上的事,是我自己想吃肉了。”岑衛東把肉遞給四奶奶。

四奶奶接過,很是心疼:“你咋買這麽多,這得花多少錢,還有兩根這麽大的筒骨,怎麽吃得完啊。”

天氣炎熱,肉也不耐放,只能當天吃。

岑衛東笑瞇瞇地說:“四奶奶你看著安排吧,實在吃不完,把骨頭分點給鄰居們吧。”

四奶奶也有這個心思,因為他買的骨頭實在太多了,差不多有三四斤,自己家就三個人,哪吃得完。可這到底是岑衛東花錢買來的,拿人家的東西去送人多不合適。

看出四奶奶的猶豫,岑衛東對陳向上說:“你把骨頭拿一半去給福香他們吧,前天咱們還吃了他們家的西瓜,禮尚往來。”

陳向上看了四奶奶一眼,見她沒反對,便應了:“好嘞。”

走了兩步,他又折了回去,對岑衛東說:“衛東哥,你今天上午不忙吧。”

“不忙,怎麽啦?”岑衛東問道。

陳向上嘿嘿笑了笑說:“衛東哥能不能幫忙,替福香看半天的母雞,我想跟福香上山去掏鳥蛋。”

岑衛東挑眉:“你自己帶著栗子去不就行了?你今天上午不上工?”

陳向上撓了撓頭,苦兮兮地說:“我們今天要割的那塊地麥子還不大熟,有點青,明天再割,讓孩子們今天不用去了。栗子不聽我的,上山就跑得沒蹤影了。”

岑衛東點頭:“這樣啊,那確實少不了她,不過四奶奶昨天的話,你也已經聽到了,母雞不用人看的。”

“可是福香很聽陽哥的話,她怕母雞跑了,不會答應的。”陳向上還是更了解小夥伴一點。

岑衛東想起福香的性子,確實又軟又乖巧,尤其聽哥哥的話,會這麽做一點都不奇怪。

他點頭:“行吧,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吃完飯再過去吧,現在人多。”四奶奶叫住了他們,免得待會兒被上下工的人看到。

於是兩人又折回去吃了飯,等大家都去上工了才一起去福香家。

——

陳福香早上起來,先做好了飯,等哥哥吃完了飯去上工後,她將鍋碗刷了就出去收拾自留地。

夏天到了,陽光水分充足,自留地裏的野草瘋長了起來,幾天不拔,地裏就長了一茬。

她蹲在地上拔了沒多久,就看到陳燕紅戴著草帽,拿著鐮刀慢吞吞地走過來。

自從輟學後,陳燕紅也跟著上工了,從春種一直忙到夏收,就沒幾天停歇的時候。

整天下地,才知道念書的日子是多麽的美好。無數次,午夜夢回,陳燕紅都夢到自己坐在教室裏讀書習字,耳邊是朗朗的讀書聲和同學們打鬧的嬉笑聲,可早上醒來,卻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短短幾個月,她原本還算白的臉蛋被曬成了小麥色,暗黃暗黃的,細膩的手指也被割了好幾道傷口,食指中指的指節上都布滿了繭子,跟老槐樹皮一樣,摸著她自己都嫌粗糙。

可以前那個過得遠遠不如她的陳福香呢?

對方的小臉瓷白,白裏還透著一點點的粉色,臉上的絨毛纖細,毛孔細得幾乎看不到,一雙手也白白嫩嫩的,像剛□□的小蔥。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陳燕紅心裏泛起一股濃濃的自卑,她下意識地將手縮進了袖子裏。手能藏起來,臉可藏不起來。

她咬著下唇,低著頭,快速地穿過福香家的自留地,一刻都沒停留。

直到走遠了,她才停下了腳步,咬唇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福香一眼,陳福香還蹲在那裏拔草,明顯是不打算去上工了。

攤上陳陽這麽個哥哥,陳福香還真是命好。

她怎麽就沒有那麽一個疼她愛她,舍不得她吃苦的哥哥的呢?

想到這半年多以來,她在家裏的地位急轉直下,除了上工,還要幫著做飯收拾家裏幫陳小鵬洗衣服,陳燕紅的神色就越發暗淡,再多瞧陳福香一眼,她心裏就會多升起一份不甘和嫉妒。

算了,同人不同命!陳燕紅嘆了口氣,正欲收回目光,但剛扭頭就看到陳向上和那個叫岑衛東的病秧子提著一根長長的筒骨過來。

她立即停下了腳步。

那兩人走到地邊,跟陳福香不知說了一句什麽,然後三個人就一起回了家。

看到這一幕,陳燕紅心裏更嫉妒了,不用說,那兩個人肯定是給陳家送豬筒骨去的。幾個月沒吃過豬肉的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去上工的時候,陳燕紅都還在想這個事。那個叫岑衛東的聽說是來治病的,四奶奶家裏的中藥味就沒斷過,每次從她家屋後路過,都能聞到藥味。

他來了多久了?快兩個月了吧,這都還沒好,該不會沒得治了吧。

這個人好像跟陳向上和陳福香玩得比較好,三個人經常湊一堆。陳福香比她還大兩個月呢,要不是陳陽送她去念書,都該說親了,那個叫岑衛東的也年輕,他們經常湊一塊兒,別是有什麽吧?

聽說那個岑衛東以前好像是個當兵的,有津貼,就是不知道家裏怎麽樣,治完病,手裏還有沒有錢。不過他今天還有閑錢買骨頭給陳福香兄妹吃,應該窮不到哪兒去。

這個人長得也挺好的,比他們班的班長都要好看,就是年紀稍微大了點。不過他是外鄉人,治好病就會離開這裏,而且聽說他是因傷退伍的,肯定會轉業給他安排工作,那就有國家糧可吃了,不用回鄉下分種地了,多好啊。

種種念頭在陳燕紅腦子裏滑過。她實在太想脫離鄉下這個環境了,岑衛東也許是個不錯的跳板。

因為只要她還留在鄉下,依她媽的這種偏心勁兒,以後陳小鵬但凡有點事,肯定都會找她,說不定討老婆都要她準備彩禮。

陳燕紅低頭,晦澀的目光閃過一抹精光。她就不信了,她還比不過那個傻子。

——

“衛東哥,向上,你們怎麽一起來啦?”見到他們倆,陳福香從地裏站了起來,笑瞇瞇地問道。

陳向上揚了揚手裏的豬筒骨,笑嘻嘻地說:“今早衛東哥去肉聯廠買了肉和骨頭,骨頭比較多,衛東哥說吃了你們家不少西瓜,就給你們送根大筒骨過來,當謝禮,給陽哥補補身體。”

一聽說是給哥哥補身體的,陳福香便沒有拒絕,笑盈盈地說:“謝謝衛東哥。你們進來坐坐嗎?”

“過來啊,福香我有事跟你說。”陳向上蹦了進去,說,“我們今天去山上找找鳥蛋和野雞蛋吧,陽哥這麽累,得吃點好的。”

其實陳福香也想上山,只是:“可哥哥讓我在家裏孵蛋呢!”

“傻福香,孵蛋是母雞的事,你幫得上什麽忙,是吧,衛東哥?”陳向上嘲笑她。

被點名的岑衛東卻說:“不能這樣講,福香這是有責任心的表現,向上,你學著點。”

陳向上瞪大眼……

在家裏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岑衛東似乎沒看他的怒眼,轉而又對陳福香說:“我有個辦法,你就不用擔心母雞到處跑了。”

“什麽辦法,衛東哥你快說。”陳福香立即問道。她已經在家憋了一個星期,開始的新鮮勁兒早過去了,大家都忙著收麥子也沒人來找她玩,太無聊了。

岑衛東說:“我們可以拿背簍倒扣罩住母雞,再在上面壓塊石頭,這樣母雞就跑不出來了,你也不用擔心,你出去一會兒,母雞就不見了。”

“衛東哥,你這辦法真好,我現在就去給母雞餵食,等它吃飽了再把它罩起來。”陳福香馬上行動了起來。

岑衛東點頭:“好,那衛東哥去外面給你撿塊石頭過來。”

等她匆匆跑進了雞籠邊,陳向上不滿地嘟囔:“衛東哥,我又沒說錯,你幹嘛這麽說我。”

岑衛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讓我幫你把福香叫出來嗎?我辦到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過程是什麽樣的重要嗎?目的達成不就好了。”

陳向上被堵得無話可說,可還是很心塞:“那你可以不說我的。”

“你也可以不說福香傻的。我說你,你不開心,你說福香傻,笑話她,她也會不高興。”岑衛東緩緩道。

陳向上一聽,想反駁,他從小都這麽喊的,沒有惡意的,福香也知道,不會介意的。可一想,岑衛東說得也有道理,誰會喜歡被人喊傻呢,哪怕沒有惡意的。

“知道了,是我錯了,我下次不這麽說了。”陳向上老老實實地說。

岑衛東拍了拍他的肩:“嗯,你去看看福香那裏要不要幫忙,我去撿塊石頭。”

三個人很快就把母雞餵了,關了起來,陳福香鎖上門,帶著栗子,背上背簍,跟著他們一起出門。

走到山腳下,陳向上看到岑衛東還沒回去,頓時有點不樂意了:“衛東哥,你不回家嗎?”

“今天我也跟你們上山看看。”岑衛東說。

陳向上不知輕重,山上林深葉茂,還有各種野生動物出沒,這會兒大人們都在山下幹活,也沒人在上面,兩個孩子要是不知輕重,走進深山碰到什麽大東西就麻煩了。

他跟著也能看著點。

陳向上不大樂意,要是岑衛東在,他們就不能抓野物了。否則被他看到那些動物自己跳出來,乖乖任福香抓,那還了得。

“你不用去房爺爺那裏嗎?”走了幾步,陳向上又不死心地問道。

岑衛東說:“昨天上午才去過,隔一天去一次。怎麽,向上不歡迎我,不願讓我跟你們一塊兒?”

陳向上當然不能承認:“沒有的事。走吧。”

多了一個岑衛東,山上的很多活動都不能進行了,陳向上興致大減,埋著腦袋只顧著往前走。

岑衛東看他一會兒就走出了幾十米遠,扭頭問陳福香:“他平時也這樣嗎?”

“沒有啊。”陳福香搖頭,以往向上都是跟在她身邊的。

岑衛東不大信。陳向上這孩子雖然沒什麽壞心眼,但到底是個半大的孩子,玩心重,很多時候都顧著自己玩了,也不會照顧小姑娘。他有些慶幸自己跟來了。

一前兩後,三人一塊兒上了山。

因為有岑衛東在,不能作弊了,陳向上只好叫上栗子,幫忙找野雞蛋和鳥蛋。

只要看到樹上有鳥窩,他就先讓栗子爬上去看看,有鳥蛋,他才上去撿,沒有就算了。鳥蛋殼很薄,栗子雖然通人性,但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了那麽好,它很容易弄碎鳥蛋,陳向上可舍不得。

走走停停,三人除了找野雞蛋和鳥蛋,看到蘑菇、木耳也會采摘。前一陣雨水多,山裏的蘑菇和木耳也非常多,最近山上的人又少,倒是便宜了他們。

忙活了小半天,兩個小背簍都快裝滿了,一邊是木耳蘑菇,一邊是野雞蛋、鳥蛋。

雖然有岑衛東在,沒法作弊,不過栗子還是相當給力,陳福香和陳向上,一人分了十幾只野雞蛋,二十多只鳥蛋,也算不虛此行了。

眼看到十一點多了,再往上走,就要進入深山老林了,岑衛東說:“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咱們下山吧。”

陳向上有點意猶未盡:“衛東哥,咱們再逛一會兒吧,前面有個鳥窩。”

岑衛東不答應:“前面還有無所個鳥窩,鳥蛋是撿不完的。你奶奶他們一會兒就要下工了,找不到你們,他們會很著急的。”

陳福香想起自己出門的時候哥哥不在,都沒跟哥哥說一聲,怕他擔心,連忙說:“對啊,向上,待會兒哥哥和四奶奶會找我們的,走吧,我們先回去吧,下次再來。”

二對一,陳向上只得答應回去。

三個人轉身,按照原路返回。

來的時候路上一直很平靜,可返回的途中卻出了岔子。

沒走多遠,旁邊的到膝蓋的草叢裏突然竄出來一只灰色的野兔,岑衛東本想去抓的,哪曉得,這只野兔竟然跟發了瘋一樣,直直往陳福香身邊沖了過來。

嚇了他一跳,他立即把走在左側的陳福香拉到一邊,然後提起手裏的棍子就往野兔身上打去。

誰料,野兔竟跟陳福香杠上了,見她退了一邊,野兔也跟著拐彎,沖向陳福香。

岑衛東只得趕緊上前,擋在了陳福香面前,那野兔見他速度太快,根本無法近陳福香的身,只得往後退,跳回了草叢裏,轉眼就跑到了山上,然後偷偷探出一個腦袋,巴巴地瞅著陳福香,兩只尖耳朵立得老高。

岑衛東皺眉:“這山上的野兔怎麽回事?竟然還襲擊人。”不應該啊,現在是夏天,水草豐茂,不缺吃的,野兔應該會避著人才怪。

陳向上悄悄看了陳福香一眼,摸了摸鼻子,假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可能是看福香最軟,最好欺負吧,也說不定是兔子瘋了。”

他心裏在滴血啊,送上門的兔子都不能吃。哎,衛東哥幹嘛要多事,非要跟著他們呢!

岑衛東眉頭緊鎖:“兔子也會瘋?”

這個理由太牽強,陳向上自個兒都不信,生怕引起岑衛東的懷疑,他趕緊轉移話題:“福香,你剛才害不害怕?”

陳福香搖頭:“不怕。”

“我們福香真勇敢,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陳向上故意拍著胸口說大話。

岑衛東睨了他一眼,沒戳穿他剛才傻楞楞地站在那裏,一直沒動。

他關切地看著陳福香,眼睛裏掩飾不住地擔憂:“真不怕?”

陳福香肯定地點頭:“不怕。”

說完這兩個字,她目光側了側,瞄了一眼還躲在半山坡草叢裏的野兔。

岑衛東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也看到了野兔,眉心擰得更緊了,現在這些野生動物都怎麽回事?不但不怕人,而且還往人身上湊,不要命了嗎?早知道他借把獵槍上山。

見兔子還盯著陳福香,怕它又來,岑衛東就近找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握在手裏,然後說:“向上走前面,別太快了,等等福香,我殿後。”

這是要把福香保護起來啊。可福香根本不用人保護,她在山上比他們誰都安全。

陳向上欲言又止。

陳福香瞪了他一眼:“向上,快走啦。”

“嗯,你小心點啊,跟緊我。”陳向上只能這麽說。

那只野兔見陳向上和岑衛東將陳福香護得嚴嚴實實的,沒有機會撞到陳福香面前,最後沒跟上來。

走到拐彎處,岑衛東回頭見它還蹲在草叢裏,這才松了口氣。這山上的動物也太邪門了,他心裏有些不安,怕出事,只想快點下山。

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沒走多遠,他又瞅見一條墨綠色的蛇從樹上突兀地探下一個腦袋,而且好巧不巧地懸在陳福香腦袋上方。

“小心!”岑衛東立即拉住了她,將她往身後一拽,手裏的棍子緊接著揮了過去。

那條蛇似乎嚇到了,蛇身一退,飛快地縮了回去,纏在樹上,幾下就順著樹爬了下來,鉆進了茂密的樹林裏,不見了蹤跡。

但岑衛東已經不敢掉以輕心了,他拉著陳福香,警告兩個孩子:“最近山上太多動物出沒了,很危險,以後你們不要上山了。”

知道內情的陳向上哭笑不得,就是福香這麽久沒上山,它們才這麽躁動呢!這些動物也不是來攻擊他們的,而是來給福香送肉的。

可這事又沒法明說,他扯了扯嘴角,無奈地說:“衛東哥,沒那麽嚴重吧。”

“等出事就晚了,最近大家忙著收小麥,山上沒人,要是你們倆遇到這種事,想叫個人幫忙都找不到。”岑衛東嚴肅地說,“回頭我會找陳陽說明今天的情況。”

陳向上的臉馬上垮了下來,他都這樣去找陽哥了,就是為了不惹他懷疑,陽哥也會讓他們不要再上山了。

見勸不動岑衛東,陳向上扯了扯福香:“福香,你說句話啊。”

“叫福香也沒用,走吧,下山。”岑衛東一錘定音。

陳福香輕輕拉了一下岑衛東的衣服,低聲說:“衛東哥,你不要擔心,沒事的。”

岑衛東狠狠剜了陳向上一眼,把陳福香推到他前面:“走吧,下山。”

他現在覺得山上哪兒都不安全。剛開始只需要防路邊兩側,現在連頭頂也不能放過了,只要看到有樹枝垂下來的,他都要先看看,免得樹上藏了什麽東西。

快走到山下時,前面出現了一片山坡,小山坡上只有草,沒有樹,四周有什麽從上往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眼看就要到家裏了,岑衛東緊繃的心終於稍微放緩了一些。

還是向上在前面開路,岑衛東最後。

走到山坡中央,忽然,一團小小的黑影從他頭頂上方掠過。岑衛東蹭地擡起頭,只見一只野雞撲打著翅膀,直直往陳福香懷裏沖。

離得太近,眼看它的爪子就要撲到陳福香的臉上,岑衛東來不及多想,抓住陳福香,往身邊一帶。

陳福香冷不防被他這麽一拉,腳下踩空,人往地上摔去。

岑衛東趕緊抓住她,但還是遲了一步,陳福香摔在了地上,好在坡不陡,又長滿了草,有這個緩沖,她並沒有摔下山,只是摔在了草地上。

而那只野雞已經嚇得咯咯咯地飛走了。

“福香,沒事吧!”岑衛東趕緊蹲下身,關切地看著她。

陳福香搖頭:“衛東哥,我沒事。”

岑衛東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陳福香站穩後,伸出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岑衛東順著她的動作掃了一眼,眼睛,眼神無意中瞄到她的褲子上面似乎有一團紅色的東西。

岑衛東目光一凝,抓住陳福香的肩膀:“轉過身,我看看。”

果然,不是他看錯了,而是福香的褲子上竟然有血跡,而且就在臀部下方的位置。

“福香,站著不要動,你哪裏痛,有感覺嗎?”岑衛東緊張地問。

陳福香搖頭:“不痛啊。衛東哥,我只是摔在了草上,不疼的。”

可不疼,這些血跡怎麽說?

岑衛東的心不住地下沈,臉色也一瞬間變得很難看。明明流了血,她卻感覺不到痛,那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傷很重,讓她痛到麻木了,反而感覺不到疼痛。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

可她摔到的地方很敏感,而且他也不是醫生,就算看了也治不好她。

一瞬間,岑衛東心裏有了決斷,他雙膝一彎蹲下身,對陳福香說:“上來,我背你。”

“衛東哥,我沒事,自己能走。”陳福香搖頭拒絕。

在前面聽到動靜的陳向上折回頭,看到陳福香褲子上的血,頓時嚇得臉色慘白:“福香,你,你怎麽流血了,摔到那兒了?”

陳福香低頭看一眼,沒找到:“我流血了嗎?在哪裏?”

“上來,我背你下山,向上,去叫醫生。”岑衛東黑著臉吩咐道。

見他們兩人都這麽緊張,陳福香伸手摸了一下屁股,還真摸到了濕漉漉的血。

她嚇傻了,她真的流血了,可她不疼啊,怎麽回事?

岑衛東見她沒動,幹脆半弓著背,將她馱了起來,大步往山下走去。

前面的陳向上見了,也趕緊飛快地往山下跑去。

天氣太熱,沒走多遠,岑衛東就出了一身的汗,連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

陳福香趴在他背上,聽著他粗重的喘氣聲,忍不住說:“衛東哥,我真的沒事,一點都不痛,你放我下來吧。”

這話沒安慰道岑衛東,反而讓他更焦急恐慌了。都摔了好幾分鐘了,她怎麽還感覺不到痛,看來她的傷很可能比他想象的更重。

“別說話了,馬上就到山下了。”岑衛東咬唇,加快了腳步,開始是快走,後來直接背著陳福香跑了起來,沒一會兒竟然追上了前面的陳向上。

陳向上家就在山腳下。

跑到家門口,他看到門是開著的,知道是四奶奶回來了,馬上慌慌張張地喊道:“奶奶,奶奶,不好了,福香摔傷了,還流了血。”

四奶奶聽到這話,趕緊丟下鏟子跑了出來:“怎麽回事?福香在哪兒?”

“這裏,四奶奶。”岑衛東大步跑下來,“我怕傷到了福香的骨頭,先把她放在你這兒,向上快去叫醫生。”

“哦。”陳向上連背簍都忘了摘,飛快地往村外跑去。

四奶奶連忙將門都打開:“小岑,快把福香背進屋,放我床上。”

等岑衛東把人放下後,她焦急地問:“摔到哪兒了?”

陳福香搖著頭說:“四奶奶,我沒摔疼,真的,一點都不疼。”

“還說沒事,都流血了。”岑衛東眉頭擰得死緊,焦急地對四奶奶說,“她流了不少血,把褲子都染上了,四奶奶你看她摔到那兒了。”

四奶奶點頭:“嗯,小岑,你去外面等著吧,我給她看看。”

岑衛東立即推開門,出了屋,焦急地在屋子外面走來走去,時不時地擡頭望了一眼四奶奶的房門。

到底傷到哪兒了,四奶奶怎麽還不出來。

幾分鐘後,四奶奶拉開了門,哭笑不得地看著岑衛東說:“小岑啊,福香沒事,那個,你幫忙燒點熱水。”

“可她都流了好多血。”岑衛東臉上還是難掩急色。

四奶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兩個孩子,一個十幾歲就當了兵,去了軍營,身邊都是一群大男人,不懂這些,還有一個吧,從小沒有媽,身邊也沒個女性長輩,沒人告訴她這些常識,所以最後鬧出這麽大個笑話。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不然小岑肯定沒法放心。四奶奶放低了聲音說:“福香沒受傷,她那個是長大了。”

“長大了?”岑衛東不大明白。

見狀,四奶奶只得說得更直白一點:“福香沒受傷,她流血是因為月信來了,可以做媽媽了。”

月經的到來,意味著姑娘具有了生育能力,也標志著福香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岑衛東楞了一下,才明白了四奶奶的意思,一張俊臉脹得通紅,無措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四奶奶看得好笑,在他們鄉下,像小岑這麽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哪曉得小岑什麽都不懂,還這麽害羞。

怕他尷尬,四奶奶給他找了個事做,舊事重提,說:“你燒好了熱水叫我。”

“哦,好的。”岑衛東這才反應過來,轉過身,同手同腳地往竈房裏走去。

站在堂屋門口的四奶奶看著他這副樣子,瞪大了眼睛,差點笑出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