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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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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可以分家,自家人知自家事。

陳老三的勞力不好,手腳又慢,一個大男人都掙不了滿工分,只能拿八個,梅蕓芳就更弱了,幹的是輕松的活,比如打谷子的時候,她也不下田割稻谷、挑谷子,而是去曬場跟一群年紀大的或者體力弱的一起曬谷子。活是比較輕松,但往往只能拿六七個工分。

而陳燕紅和陳小鵬都在念書,兩人除了放農忙假的時候回來幫忙幹點活,平時都不下地,幾乎沒有工分,只有每年隊裏按人頭分給他們的那點。

家裏的大頭還是靠陳陽掙。陳陽說這個家裏有一半的工分都是他掙的還真是一點水分都沒有。

要是分了家,少了他那份工分,家裏得少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糧食。而陳燕紅姐弟倆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倆飯量特別大,幾乎能頂得上一個大人。光靠他們兩口子這點工資,別提供他們倆上學了,一家人填飽肚子都困難。

所以說什麽都不可以分家。

分家對梅蕓芳的震懾比挨批評、丟臉還難受。畢竟後者都是面子,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面子值幾分錢?

“我們不分家,哪有兒子還沒結婚就分家的,說出去不是讓人笑嗎?再說了,這村裏,這公社,結了婚孩子都生幾個了的都沒分家呢,咱們分什麽家啊?”梅蕓芳理直氣壯地說。

目前農村還是大家長制,因為孩子多,家裏窮,很多家庭都是先把大的養大了,大的掙錢了再幫著養下面的弟弟妹妹。所以往往兄弟幾個都結婚了,一家十幾口人都還生活在一塊兒,家裏的糧食、錢都由婆婆掌握著。

別說陳陽才剛成年,還沒有結婚,就是結婚了,她也不答應分家,說出去也占理。

要是發生今天這個事之前,村子裏的人肯定站在梅蕓芳這邊,大家也不想陳陽帶個壞頭,回頭自家兒子媳婦也跟著鬧分家。

但是,要怪就怪陳老三和梅蕓芳把村子裏的人當猴耍。他們自己偷偷把福香丟到了東風公社,回來卻裝可憐,騙左鄰右舍,讓大家摸黑起早幫忙找人。家裏的男人連早飯都沒吃,天不亮就上山幫忙,結果白忙活一場,背地裏不知被這兩口子怎麽笑話呢!

他們這個行為,幾乎得罪了整個三隊的人。被欺騙,被愚弄,大家心裏都很不舒服,就是為了出這口惡氣,大家也巴不得陳家能分家,陳老三和梅蕓芳能跟著倒大黴。

跟梅蕓芳最不對付的鐘四嫂子最先跳出來,痛打落水狗:“你們家能跟咱們比嗎?咱們村裏誰家這麽黑心,不把兒子當人,13歲就挑擔子、打谷子,幹最重最累的活,比老黃牛都辛苦?還賣女兒,幹出把女兒丟到別的公社的事?”

“就是,把咱們村的臉都丟到其他公社去了,說出去我都不好意思。就你們這麽黑心的,不分家,哪天福香又被你們賣了都不知道。”

……

陳老三連忙搖頭:“不會了,我們以後不會再丟福香了,陽陽,你相信我。”

早在驚動公社幹部的時候,陳老三就有點後悔了,現在事情暴露,兒子嚷著要分家,陳老三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別丟福香的,她一個女娃能吃多少糧食。

現在知道後悔了,早幹嘛去了?但凡他們能善待福香一分,他都不會把這事做得這麽絕。

陳陽摸了摸陳福香的頭,溫聲問:“福香,要不要分家,以後跟哥哥一起單獨在外面過?”

陳福香眼睛黑得發亮,嘴角是難以自抑的開心笑容:“真的嗎?那福香以後可不可以睡像陳燕紅那樣的木頭床,還有一床墊的被褥?那個木板硌得我背好痛,稻草裏有蟲子,會咬福香。”

“當然可以的,哥哥會給福香做一張新的床,買上新的棉絮,給你做一床暖和的杯子,一定不會再硌福香的背。福香還有什麽想要的嗎?”陳陽目光柔和地看著天真單純的妹妹。他妹妹真的聰明了很多,一口氣能講這麽一長串流利的話,而且還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哪怕這些都是路上陳建永給她才惡補過的,那也非常不容易了。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只能守著懵懵懂懂,一直保持著四歲稚兒心智的妹妹過一輩子,不曾想,竟還有轉機,真是老天開眼。

陳福香眨了眨眼:“那我以後可以喝兩碗玉米糊糊嗎?三娘說我是吃閑飯的,你不在家就不讓我添碗,可是我好餓,陳燕紅和陳小鵬都吃了好幾碗。”

玉米糊糊煮得稀,尤其是冬天晚上那頓,糧食困難的時候都能照出人臉,喝下去一會兒就餓了,根本不擋飽。可憐的福香,連多吃一碗都要挨罵,陳燕紅兩姐弟卻能隨便吃,大家看他們兄妹的眼神更同情了。

陳陽冷冷地瞥了梅蕓芳一眼,安撫妹妹:“當然可以,分家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飽為止,哥哥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哥哥你真好。那分家了,三娘也不會打我了,對不對?”陳福香驚喜地問。

見陳陽點頭,她歡快得像一只小麻雀:“哥哥,那咱們趕緊分家吧,福香以後就不會挨棍子了,棍子打得好痛,福香好怕。”

她這些天真直白的話撕下了梅蕓芳“好後娘”的偽善面具,讓大家清楚,這兄妹倆在陳家過得都是什麽日子,不給吃的,要幹活,動輒還要挨打挨罵。

“作孽啊,福香這麽乖的孩子,她怎麽下得去手。”四奶奶傷心地抹眼淚。

“是啊,福香這孩子雖然傻了點,但特別乖,不惹事。有些人真是心狠,連個心智才四歲的孩子也不放過。”鐘四嫂子又趁機踩梅蕓芳一腳。

梅蕓芳的臉青白交加。今天她的臉是給丟盡了。這兩個小鬼,她當初就不該心軟的。

“小孩子哪有不挨揍的?你們敢說,你們家的孩子沒挨過打?”梅蕓芳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四奶奶和鐘四嫂子,兩個老不死的。

鐘四嫂子噗嗤一聲就笑了:“我們可不打四歲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也不打女孩子,只打那些上房揭瓦的皮小子。”

“你……”梅蕓芳被鐘四嫂子堵得一口氣差點被上來。

陳陽不想看她醜陋的面孔,只想快點解決這個事。

“閆部長,劉主任還有其他領導們,陳支書,你們都看到了,陳老三和梅蕓芳是怎麽對我妹妹的,再這樣下去,我妹妹遲早會被他們折騰死。我絕不可能再放我妹妹跟他們在一個屋檐下,請你們允許我們分家。”他鄭重其事地對領導們說。

梅蕓芳和陳老三不肯分家,但要是領導讓分呢?

這年月大隊部,公社的幹部權力非常大,只要上面同意,容不得他們兩口子不同意。

但閆部長卻說:“分不分家,是你們的私事,隊裏和公社都沒有過問的權利。隊裏也好,公社也好,只有調解的權利,沒有替你們做主的權利。”

雖然沒達到陳陽的目的,但也不算壞消息,有了閆部長這句話,只要陳陽咬死了分家,隊裏也管不了他。

本來還想說什麽的陳支書聽到這話,蠕動的唇閉上,再也沒吭聲。

“謝謝閆部長,你說得對,分家是我們的私事,不該勞煩大隊和公社。”他打鐵趁熱,扭頭就對陳大根說,“大根叔,你是隊長,也是同宗的長輩,麻煩你幫忙做個見證,可以嗎?”

做見證肯定得得罪陳老三和梅蕓芳。

不過這兩個一個慫,一個毒,相比之下還是陳陽這小夥子有前途多了,站哪邊還用說嗎?

本就欣賞陳陽的陳大根沒有猶豫就做了決定:“好,再叫上你五爺爺吧,他是同宗輩分最大的。”

要分家就分個堂堂正正,清清楚楚,有長輩更名正言順。

這自然好,陳陽感激地點頭:“行,那得麻煩五爺爺了。”

五爺爺在他們陳姓裏面輩分最高,而且他們家在村裏是最有地位的,陳大根是他的親侄子,他還有一個兒子在縣城當幹部,他可不怕得罪陳老三。

而且陳老三用陽陽掙的工分供一個外姓人上學,卻養不起福香,這算什麽事?

雖然陳燕紅改了姓,跟著姓陳,但在老一輩眼裏,不是親生的哪怕改了姓那也是別人家的種。他早看不慣了陳老三這種吃裏扒外的行為了。

“不麻煩,樹大分枝,人大分家,應該的。”

一句話就定下了分家的事,根本不容梅蕓芳插話。梅蕓芳也只有在自己家能逞威風,出了門,面對族裏的長輩,她壓根兒不敢開考。只能趕鴨子上架,被迫分家,她不甘極了,指甲掐進了肉縫裏,都刺破了一個口子,她都仿佛沒有知覺一樣。

陳大根對隊裏的土地,各家各戶養的牲畜了如指掌。他說:“五十塊就雙方平分,三只母雞,陳陽一只,陳老三人多分兩只,自留地,陳家門口這塊三分的給陳老三,東邊挨著保管室那個兩分地給陳陽。剩下的就是糧食了,陳陽幹得多,拿的工分最多,不過陳老三家四口人,這樣吧,四六分,陳陽和陳福香拿四份,陳老三、梅蕓芳、陳燕紅、陳小鵬拿六份。還有床、被子這些,陳陽你拿走你和你妹妹的那份。至於其他的鍋碗瓢盆、水桶、板凳按照人頭平分,你們沒意見吧?”

這年月分家不易,因為家家戶戶都窮,什麽都沒多餘的,有的東西根本就沒法分,比如炒菜的鐵鍋,這個不光要錢,還要有工業票才能買到,而農村人是不發票的,只能進城想辦法找城裏人換。因而很多人家裏的鐵鍋壞了又補,補了又壞,都打好幾個補丁了還在用。

這也是很多家庭不分家的根本原因,分了家,兒子多的,想每個兒子湊個鐵鍋都難,菜都沒法炒,怎麽分?分不公平,兄弟還要反目成仇,不如大家一塊兒過,就煮一鍋飯,還能省下不少事和柴火。所以不是孩子長大了實在住不開,或是一家人關系鬧得很僵,沒法一起過了,一般人都不會輕易分家。

可以說,陳大根這份分配的方案非常公平了,盡可能地做到了保障雙方的利益。

但梅蕓芳可不這麽認為,家裏最重要的就是錢、糧食和母雞,但現在卻要分給陳陽兄妹倆一小半,這簡直就是挖她的心,她一分錢都不想分。

“我不要分家,我們沒答應分家,陳老三,你說句話啊?”

隊裏,她一個女人說不上話,梅蕓芳指望陳老三能站出來拿出一家之主的氣勢,阻止這個事。

但她註定要失望了,陳老三雖然不想分家,可看兒子堅決,公社、大隊幹部都不反對,族叔和陳大根都答應了,他又慫了,根本不敢反對。

被梅蕓芳逼急了,他搓了搓手,巴巴地瞅著兒子:“陽陽,要不咱們不分家了,爸改,你看成嗎?”

這算是把他為人父親的威嚴丟到了地上。

但他在家裏從來也沒有威嚴可言,陳陽不吃他這一套,對陳大根說:“大根叔的分配很公平,我沒意見,至於那些鍋碗瓢盆桌椅板凳的,我也不要了,都留給他們。”

那些用爛了東西,他也不稀罕,沒必要為了這點不值錢的破玩意兒跟梅蕓芳他們掰扯,浪費時間。他只想盡快分家,帶著福香過上新生活。

“那就更好分了,陳老三,你拿25塊給陳陽,再把糧食點一點,拿十分之四給陳陽,雞也抓一只給陳陽。”陳大根辦事也利索,他扭頭問陳陽,“你想好住哪兒了嗎?房子要是分,得分成三份,你,陳老三,陳小鵬一人一份。”

在農村,只有家裏的男丁才有分房子的權利。梅蕓芳、陳燕紅和陳福香都沒參與分房的資格。

梅蕓芳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對啊,陳陽光想著分家,可分了家,他住哪兒?要是還跟他們住在一塊兒,等他出去幹活了,家裏只有個傻子,她想拿他們家東西還不是很方便?

要真這樣分也行,到時候,雞吃他們的糧食,下的蛋卻歸自己家。還有糧食,她三天兩頭悄悄去裝一小口袋走,陳陽也不會發現,至於陳福香,一個傻子,她根本不看在眼裏。

梅蕓芳的心思又活絡了。

但誰知陳陽卻說:“房子我不要,折成現錢,就算五十塊,給我就行。”

分就要分得徹底,還在一個院子裏生活,就在一墻之隔,那跟不分家有什麽區別,陳陽也不放心自己妹妹跟他們共處一個屋檐下,畢竟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家裏。

陳大根也知道,不住在一塊兒是最好,不然以後有得吵:“可是你們住哪兒?房子怎麽辦?建個房子可遠不止五十塊。”

陳陽說:“大根叔,房子我借錢建,就建兩間屋,夠我們兄妹住就行,正好還有一個多月才過年,我自己弄,在房子建好之前,能不能讓我們先住一下保管室?我也不白住,我會把倉庫裏的刀具都磨亮。”

保管室除了放農具,還有倉庫,不過這會兒倉庫是空的。秋天收上來的糧食該交的已經交到糧站了,餘下的都按勞分配給了村民。暫時讓陳陽兄妹倆住一陣子也不是不可以,更何況陳陽還提出了幫忙磨刀,想必隊裏的人也沒意見。

但大隊和公社的幹部還在這裏,他可不能自己做主。於是陳大根說:“要是隊裏大家都沒意見,我也沒意見。”

隊裏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在這兒,紛紛喊道:“沒意見,倉庫反正是空的,就讓陳陽他們住唄,別在裏面開火就行。”

“對啊,還有人磨刀,也不是白給他們兄妹倆住。”

陳陽說:“我們在屋檐下煮飯。”

這下最後一個問題也解決了。

但梅蕓芳不樂意了,問過她的意見嗎?到底是他們分家,還是這些不相幹的分家,一個個瞎起哄,真不是個東西。

想要五十塊,做夢。梅蕓芳拍著胸口,又開始哭:“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們啊,我們上哪兒湊五十塊錢去?把我這個家掀了也湊不齊五十啊。”

陳陽知道她不會這麽痛快給錢:“你可以先給二十五塊,差的那二十五塊寫欠條。”

寫欠條?梅蕓芳腦子一動,寫欠條好,等到期該還錢了,他們完全可以說沒錢,陳陽還能為了一張欠條逼死他親爹不成?他要真敢為了欠條逼自己的親爹,村裏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那時間一長,這筆賬不就不了了之。

反正分家的事已經成了定局,沒法改了,她只能想辦法少出一點是一點了。

想通了,梅蕓芳一改先前的不樂意,苦兮兮地說:“家裏總共就只有那點錢了,是要給你弟弟妹妹交下學期學費的,家裏根本就沒多的錢。你非要跟我們分家,那這五十塊只能先打欠條,等以後我們手頭寬裕了再給你。”

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這麽多年,陳陽還不清楚梅蕓芳是什麽性格嗎?他懶得跟梅蕓芳廢話,直接扭頭說:“大根叔,分房吧,哪兩間房是我的?”

陳大根擡頭看了一下陳家的房子,堂屋加上左右的兩間房子最好的,寬敞朝陽,而且前兩年才翻新過屋頂,不會漏雨。陳老三兩口子住一間,陳陽和陳小鵬住一間。接著是左側支出來的那間,是陳燕紅住的,面積要稍微小一些,建了有十來年了,也還可以,最差的就是左側這邊拉下來的兩間,竈房和旁邊的柴房,屋子小,還堆滿了柴,陳福香就住在柴房裏。

茅房可以共用,不算在裏面,總共是六間房,三個男丁,每人可以分兩間,一好一次,非常公平好分。

陳大根說:“陳陽和陳小鵬現在住的這間分給陳陽,還有柴房也分給陳陽,剩下的歸陳老三和陳小鵬。你們沒意見吧?”

梅蕓芳有意見:“這房子分出去了,我們家小鵬住哪兒?”

“那把你們住的那間還是堂屋分給陳陽?不樂意,你就拿這兩間中的一間來換吧。”陳大根頭也不擡地說。

梅蕓芳不吱聲了。堂屋是最大的,快頂得上兩個房間了,她和陳老三住的那間次之,陳陽和陳小鵬住的最小。拿大的換小的,她又不傻!

見她沒意見,陳陽二話不說,進了竈房,過了幾秒就提著一把斧頭出來,對準他分的那間房子就砸,兩斧頭下去,泥坯墻上出現了兩個深深的印子。

“你幹什麽?”梅蕓芳慌了,聲音又尖又利,“陳老三你死人啊,幹站著,沒看你兒子在砸房子啊?”

要把房子砸倒了,他們住哪兒啊?

陳陽頭也不回:“我砸我自己的房子,我樂意!”

陳老三也很著急,可看兒子那六親不認的樣子,又有點害怕,走過去,想拉伸了伸手,又縮了回來。

“你個縮頭烏龜。”梅蕓芳差點氣哭了,她扭頭看著幹部大聲嚷嚷,“公社的領導們,陳支書,你們都看見了,這個不孝子,砸自己的房子,你們快幫我們阻止他啊!”

陳支書倒是想動,他不喜歡陳陽,這個年輕人脾氣太烈,太較真了,容易生事,以後鐵定會給隊裏惹麻煩。但身後跟了好幾個民兵的閆部長都沒說話,他敢說什麽?

“老三,你就把錢給陳陽吧,兩間屋子,怎麽也不止五十塊,等他們兄妹搬出去了,過幾年小鵬長大了,娶媳婦生了孫子也能住得開,你說是不是?不然回頭娶媳婦,你們還得建房子,多的錢都要花。”陳大根勸道。

陳老三倒是想說話呢,可家裏的錢他做不了主啊,都捏在梅蕓芳手裏,梅蕓芳不同意,他哪敢吭聲。

梅蕓芳見就這麽兩分鐘的時間,好好的墻壁上已經出現了好多道凹凸不平的痕跡,知道陳陽今天是鐵了心的,拿不到錢,就要毀了房子,只得妥協。

“好,別砸了,我給錢,我給錢還不成嗎?不過五十塊我們拿不出來,頂多只有三十,你同意就行,不同意就算了。”說出這句話,簡直就像在挖梅蕓芳的心一樣,別說三十,三分她都不想給。

陳陽這才住了手,但他並沒有放下斧頭,而是拎著,渾身煞氣地走到梅蕓芳面前,攤出手:“五十五塊。”

梅蕓芳被他渾身的氣勢所震懾,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屋裏去:“等一下。”

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陳大根都催了好幾次,她才把錢拿了出來,遞給陳陽的一剎那,她眼睛都紅了,她攢了這麽多年的老本,本來是打算給她的燕紅做嫁妝,給她的小鵬存彩禮的,這下都沒了。

錢都拿了,其他東西就更好分了,大米白面家裏沒有,只有兩百斤谷子和三百斤小麥,陳陽各拿了八十斤和一百二十斤。剩下的就是玉米、紅薯、南瓜、冬瓜這些粗糧,也按四六分。

分好後,陳陽招呼了幾個年輕人幫忙,送到了保管室裏,再把雞也抓了一只過去。

這個家很快就分完了。

時間之快,速度之利索,是陳大根活了四五十年來所見過得最快的。這也是陳陽痛快,換了其他人家,有兄弟倆為了一只碗打起來的,沒辦法,太窮了,缺個家什都得花錢。別看這些小東西不起眼,不值什麽錢,但要全置辦整齊,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看到空了一半的房子,梅蕓芳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做了:“家裏都被搬空了,這下如你的意了?你這麽嫌棄我們這個家,還呆在這裏幹什麽?帶著你那好妹妹滾啊!”

梅蕓芳真是恨透了陳陽。她承認,她厭惡陳福香,對陳福香不好,可她哪裏對不起陳陽了?少了他的吃還是缺了他的穿了?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果然,從別人肚子裏爬出來就是跟自己不是同一條心。

“事情完了,我自然回走。”陳陽不理會她的冷臉,拉著陳福香走到公社幹部面前:“閆部長,劉主任,今天耽誤大家了。現在事情已經很清楚,他們兩口子涉嫌包辦婚姻,讓未成年的女兒嫁人,違反婚姻法,還遺棄女兒,我聽說婦聯是專門保障婦女兒童權利的,劉主任,你們婦聯是不是應該給他們相應的懲罰?”

啥?旁邊的陳支書掏了掏耳朵。都分了家,這個年輕人還不滿意?現在的年輕人真的太會得寸進尺了。

劉主任似乎也有點詫異陳陽還惦記著這茬,有點反應不過來。主要是,遺棄女兒這種事在鄉下太常見了,也沒有相應的處罰先例。但可不管吧?陳陽也說得對,他們婦聯就是要保障婦女兒童權利,陳老三和梅蕓芳的行為明顯傷害了陳福香這小姑娘,他們婦聯得站在她這邊,不能什麽都不做。

可這處罰該怎麽處?想來想去,劉主任覺得也只能批評劉老三和梅蕓芳一頓了,往常他們也是這樣做的。

她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就聽旁邊的閆部長粗暴地開了口:“把陳老三帶回公社,關十天吧。”

啥?這下不光陳支書,其他的村民也都嚇傻了。

被公社關十天,這相當於變相的坐班房了,陳老三這是攤上大事了啊。

劉主任有點忐忑:“這,閆部長,這樣合適嗎?”他們做工作,還從沒這麽粗暴過,這閆部長不愧是從部隊裏下來的,做事就是雷厲風行。

閆部長側頭看了她一眼:“你們不是經常說婦聯的工作難做,下來村裏、村民都不配合你們,前腳你們剛走,後腳媳婦兒就挨打,肚子裏的孩子都被打掉了,怎麽勸都沒用嗎?還讓公社其他部門多支持支持你們,今天我在這兒表態了,你以後不用勸了,不配合工作的,通通拉到公社關他個十天八天。大老爺們的,有力氣使不完是不是?那上山種地幹活啊,去邊疆打鬼子,打敵人啊,天天把拳頭對準家裏的老娘,婆娘,女兒逞威風算什麽男人,簡直是給我們男人丟臉。”

說到這兒,他瞥了一眼陳老三:“你說說你,當爹的,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什麽都聽婆娘的,讓個婆娘爬到你頭上了,還沒你兒子有種,不關你關誰?帶走。”

兩個民兵上前,抓起已經像攤爛泥一樣坐在地上的陳老三,把他架了出去。

直到跨出了門口,陳老三似乎才回過神,抓住門檻:“閆部長,我錯了,我錯了,你饒了我這一回吧。陽陽,福香,你們說句話,救救爸啊,爸錯了,爸以後再也不敢了。”

陳陽無動於衷,還把陳福香推到背後擋著,不讓她看到陳老三那副慫樣。

梅蕓芳趕緊追了上去,哭天搶地的:“閆部長,你就饒了我們老三這一次吧,他再也不敢了,劉主任,你幫忙說句話啊,陳支書,求求你了,不要關我們老三啊……”

可沒人搭理她。

眼看沒用,她氣得坐在地上,哭得那個響:“你們欺負人,逼著我們分了家,現在又要把我們當家的抓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讓我們怎麽活啊,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們啊,都新社會了,你們還這麽欺負我們貧農……”

敢給他扣帽子!閆部長這個人素來吃軟不吃硬,最討厭女人撒潑耍賴,更別提威脅他了。

“以為老子不抓女人是不是?再嚎,連你也一塊兒抓去關十天!”

一聽說要關十天,梅蕓芳雙腿打顫,哭嚎聲當即停止了,只是嘴巴還大張著,滑稽得很。

然後她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陳老三被民兵拖走了,從頭到尾都沒再吱一聲。

陳老三開始還指望她,嘴裏喃喃念著蕓芳,可走到村口了,也不見梅蕓芳追來,只有幾個小孩子跟在後頭,撿石子丟他:“打大壞蛋了,打賣女兒,拋棄小孩的大壞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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