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溝壑永無止境。

顧靈玉從戒備到松懈，再到後來，已經走到麻木。

一開始她還有心情想東想西，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心裏剩下的只是焦躁。

顧靈玉覺得自己已經在重淵底部走了很久，根據她自己的計數，已經過去幾年時間，然而這幾年時間裏，她沒有見過任何其他生物，連一株草一朵花一只蟲都沒見過。

兩邊的石壁依然光滑，重淵半空的鬼氣依然時不時暴發，不時會有陰魂往下，卻被石壁上蕩出的劍氣絞得粉碎。

一切都沒變，顧靈玉卻覺得自己的心變得滄桑。

走著走著，有時候眼前就會出現幻覺，一些宏大而真實的戰鬥場面會突如其來的出現在她面前，那些畫面裏，大能修士舉手投足間毀天滅地，動輒山崩地裂，日月無光。

巨大的手掌遮天蔽日，輕輕往大地上一按，整片大地在巨掌下四分五裂，開裂出無數大大小小的溝壑。

火球從天邊而來了，如同墜落的小太陽，讓整個大地的溫度上升，還沒有落到地上，就讓山木裏草木枯成焦灰，妖獸烤作焦碳，城池裏的無數人在絕望中死去。

火球落下，江河煮沸，整片大地上所有生物在高溫下氣化，不留一點塵埃。

還有漫天大水像是天河決堤，源源不斷傾洩而下，聚起的洪流從高處向低處碾壓，所過之處，掀起滔天巨浪，眼中所見，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除了滾滾洪水，再無其他。

天上又下起風刀冰仞，更有雷柱電光重重劈下。

世界如同末日，滿日滄夷。

最後，顧靈玉看到那一劍。

那一道驚天劍光像是破曉時發出的光，從天的盡頭湧現。

光芒越來越烈，越來越強，刺目得讓人完全睜不開眼，天地間沒有任何聲音，心肺間的壓力越來越大，讓人無法呼吸。

極致的白光哪怕是緊閉雙眼也能感覺到，劍光落下，大陸開裂，生靈盡數泯滅，天地覆歸於平靜。

這些畫面周而覆始，不停的在顧靈玉面前重覆播放。

第一次看到這些畫面出現的時候，顧靈玉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呼吸困難，不可抵制的生出逃離之心，卻又因為畫面裏傳來的巨大威壓不能動彈。

身體像是要被壓碎，都能聽見骨骼發出哢哢的聲響，全身的血液更是沸騰，不受控制的想要沖出身體。

上古大能的實力太過巨大，僅僅只是百千萬年前留下的一幅投影畫面，也絕不是顧靈玉能抵抗的。

血液從毛孔裏滲出，顧靈玉如同一個血人。

明明是無聲的畫面，顧靈玉卻在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就仿佛能聽到聲音，天崩地裂的聲音，江河煮沸的聲響，無數生靈的絕望吶喊。

這些聲音匯聚成巨大的洪流，往她的腦海裏爭先恐後的湧進來，刺痛襲來，神魂像是被拉扯成無數碎塊，撕裂的疼痛中，又好像是被重重碾壓，攪成一團泥濘。

顧靈玉僵硬立在原地，連意識都模糊了。

她昏昏沈沈的想，被一副畫面攪得神魂俱滅，她大約也是第一個。

危險關頭力挽狂瀾的，依然是丹田裏的小幼苗。

小幼苗現在有四片葉子，底下兩片葉子脈絡清晰，已經長成青翠碧綠的模樣，上面兩片葉子還是小小的嫩芽，看上去鮮嫩可愛。

當然可愛什麽的，也就是表象，本質上，這小幼苗兇殘彪悍，至少到目前為止，顧靈玉還沒見過它怕什麽。

就在顧靈玉意識模糊，肉身即將崩潰的那一刻，小幼苗底下兩片葉子快速抖動起來。

許久不見的濛濛灰霧大量噴吐而出，快速融入顧靈玉的血肉骨骼，畫面裏那些暴虐強大的力量在面對灰霧的時候，像是遇見天敵，飛快的縮回去，那些退讓不及的，便被灰霧同化。

綠葉上長了個子的噬靈寶蟾將這些力量吞噬再提純，重新轉化成溫和的能量，方便顧靈玉吸收。

原本已經快被攪成一團的識海，被濛濛霧氣輕柔梳理，並且順便將其中的神魂凝煉一番，讓神魂更加凝實穩固。

顧靈玉清醒過來的時候，畫面已經結束，修為卻往上提了一個小境界，達到築基二層。

那種情況，讓她之後每想起一次，就會產生一次後怕，哪怕知道有丹田裏那株不知來歷的小樹苗發威，因禍得福，讓肉身更強悍，神魂更凝實，修為也穩固提升，顧靈玉也不會想要再試一次。

再後來，那些畫面頻繁出現，顧靈玉也從一開始的壓力巨大，到後面的平常應對，再到後來都麻木了。

但是不得不說，長時間觀看這些畫面的好處是巨大的。

如果說法術的使用與時機的把握，還有對靈力的精妙運用，雖然困難，但都可以通過不斷的練習來掌握，當修為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總能觸摸到這些門檻。

但除了這些，高階修士的對戰，舉手投足間已幾近於道。

他們對道的理解和掌握，那些玄之又玄的感覺，全都融進法術當中，無比玄妙，這些，才是最寶貴的。

顧靈玉在築基期就能接觸到這些化神修士都接觸不到的大道玄妙，對於她以後的修煉，就是一個巨大的寶庫。

雖然以她現在的修為，對於大道的理解遠沒有那麽深刻，甚至很多都懵懵懂懂，完全不了解，但是這些都沒有關系。

她熟知這些畫面，對其中每一個細節都記憶深刻，在以後漫長的仙途中，隨著修為的提升，對大道的理解越來越透徹之時，如今所見的一切就都會成為厚實的積累，在過程中慢慢被消化掉，成為她自己的東西。

誠然每個人的道都是不同的，每個人對道的感悟也不同，但大道殊途同歸，從旁人的大道中觀察借鑒，可以更好的完善自己的道。

顧靈玉的時間，除了走在重淵似乎永遠也走不到頭的溝壑裏，就是在看這些不時出現的畫面中度過。

幾年的時間裏，沒有生出其他任何波瀾，顧靈玉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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