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破舊不堪的農舍，房間卻也不少，原來月荷父母和哥哥的房間便讓給了他們兩個。

條件算不上太好，床板硬的硌的慕禾一晚上沒有睡好，也許是因為心裏焦急，總覺得身體裏像是塞了團火焰一樣，燒的渾身難受。

在床上躺倒了下半夜還是睡不著，慕禾幹脆翻身從床上坐起，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佩劍走出了門，門一拉開，就對上了外面一雙黑的透亮的眸子。

那瞬間慕禾心頭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再一眨眼，無相又恢覆了之前吊兒郎當的表情：“大晚上的你要幹嘛去？難不成是要拋下我一個人走？我告訴你你這樣輕則是要被送回妖界，重則是要被關到大獄裏的。”

“你來做什麽？”慕禾側了側身體讓他進來，無相手裏端著一個盤子，直接大步走到了桌前坐下了，“晚飯沒有吃飽嘛，所以去廚房拿了些零嘴吃。”

他倒是不客氣，慕禾垂眼看了看盤子裏的東西，竟然是幾只醬雞爪。

“你是出家人啊……”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無相將雞爪子拿起咬了口，含糊不清的開口：“再說了，小生才不是和尚，早晚是要離開迦南寺的。”

“說反了吧。”慕禾坐在他對面，“是迦南寺早晚要將你逐出寺的。”

哪有這樣的和尚，殺生吃肉不說，還整天想著漂亮小姐姐，一點也沒有和尚的自覺，像哪個大戶人家裏的紈絝少爺。

無相絲毫沒有註意她的視線，坐在那兒吃著東西和他先聊著，凈說寫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慕禾也不搭理他，由他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著。

東扯西扯了半天，一盤雞爪子也成了一地骨頭，天色也已經蒙蒙亮了，無相這才擦了擦滿手的油腥子，站起身，“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這就啟程吧，先和老太太告別吧。”

院子裏面的母雞咯咯噠的在雞圈裏面轉著圈，院子上方似乎盤旋著一股黑霧。

無相徑直走到了老太太的房間擡手敲了敲門，沒等到裏面人的回應他就將門推開大步走了進去，裏面是黑乎乎的一片能夠看得到床上的鼓鼓的一團。

“果然是這樣。”無相聲音沈了很多，慢慢朝著床邊走去，躺在床上的人閉著眼睡著，銀發有些淩亂，早就沒有了呼吸。

無相彎下腰，伸手輕輕握起了老太太滿是皺褶的手，她手臂上已經長出來了一片片的黑斑，惡臭的味道遮也遮不住。

“唉……”他嘆了口氣，念起了往生咒。

光從窗戶的縫隙裏漏出來，朦朦朧朧的照在他的臉上，褪去了平日不正經，他眼睛垂著，黑色的眼睛似乎帶著憐憫。

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一樣，慕禾的眼睛落在他的臉上有些移不開了。

“嘎吱。”木門又被人打開了，端著盆熱水的月荷傻傻地看著他們，手一松一盆熱水潑在了腳下，潑濕了小腿，裙子上都冒著煙，她卻沒有什麽感覺似得，直直的盯著前面的兩個人，“你們對我奶奶做了什麽？”

“她死了。”慕禾絲毫不轉彎，話說的很直接。無相將老太太的手放下了，仔細放回被子裏，轉眼看著月荷。

“騙人，騙人，之前還好好的，怎麽可能？騙人！”月荷抓住了手裏的木盆朝著無相那張好看的臉便砸了過去，銀光一閃，快到了跟前的木盆被瞬間破成了四半，慕禾持劍擋在他的面前，“幾天前就已經死了。”

“騙子！”月荷聲音越發尖利，“她明明一直好好的的，昨晚上不還是在一起吃飯呢嗎？！奶奶一直好好的，你們都是騙子！”

“你還不清楚嗎？”慕禾眉心微微攏了攏，聲音沈了兩分。

肩膀突然一重，無相從他身後走過出來，垂眼看著赤紅著眼睛的月荷， “已經夠了，鄭月荷。”他連名帶姓的叫著，莫名的多了些嚴肅，“已經可以不用這麽做了，人已經死了，該走了。”

“奶奶要等著哥哥回來的，每天每天說著想要再見哥哥一面的，”她紅著眼睛，想哭，眼淚卻掉不下來，“身體多差都要堅持到哥哥打仗回來的，怎麽能……”

“沒關系，你可以不用這麽做了。”無相伸手輕輕的將人湧到了懷裏，手指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聲音溫柔：“該走了，月荷。”

月荷仰頭看著她，有些茫然的盯著他。

“你死了。”無相輕聲說著，戳破了她的希望，“從山道上摔下來了，半個月前。”

一瞬間，之前遺失的記憶一瞬間湧進了腦袋裏面，所有的一切都清楚明白了。

那時候才剛剛下過雨，山路濕滑，就那麽冷不丁的摔了下來。

最後一瞬間她腦袋裏想的是年老體弱的奶奶，她要是走了，奶奶一個人怎麽辦？至少，至少再撐一段時間。

憑著一份執念，兩縷魂魄，便撐著現了形，在人間游走著。

奶奶死的時候整個天都塌了，幸好，幸好……

“那時候，也是和你一樣的人救了我呢。”月荷突地笑了起來。

奶奶走了，執念散了，就再也沒有在人間多呆的理由了。

她的身體逐漸變成了一片透明，無相想要安慰她，手指卻穿過了她的肩膀月荷逐漸成了一片透明的煙霧，慢慢散開。

月荷消失的時候無相坐在那兒楞了很長時間，背對著她，慕禾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覺得心口軟化了很多，那瞬間就突然間覺得這個人似乎也沒有那麽討厭了。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慕禾停在他的背後，打算伸手去觸碰他的肩膀的時候，無相卻猛地回過頭，撅著嘴巴，黑色的眼睛閃著水光：“這麽漂亮的小姐姐居然是個鬼，太可惜了……”

慕禾一口老血嗆在喉嚨，慢慢地將手收回了，冷眼盯著他。果然是錯覺，這個人一如既往的讓人討厭。

老太太的葬禮是由村子裏面的人操持的，兩個人也沒有在那裏多呆，又上了路。

“我倒是從來沒有聽過還有什麽方法能讓死人覆生，真的是因為你們狐族的那個寶貝女媧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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