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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事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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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後的太子, 被兩個全副武裝的一等侍衛帶進養心殿。

今上本想讓林密妍退下,免得太子說出什麽讓她傷心的話,結果林密妍斷然拒絕道:“慈母多敗兒, 沒有我這個縱容他的母親, 也造不出今日的太子。”

“朕現在唯一感到高興的, 就是他從未想過要對自己的兄弟下手。”今上頗有些疲憊道:“其實早在今日, 朕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令楊培安將琿兒接入宮中保護起來。”

“現在看來, 倒是朕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今上盯著臺下的太子, 後者雖然穿著玄色華服,身姿一如既往的筆挺,但是今上仍能從他的身上看到從未有過的狼狽:“朕想知道你有什麽想說的, 無論是什麽都可以。”

“父皇,您是為了廢我的太子之位而故意設下這局,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巧合?”死到臨頭的太子也免敬語, 頗有種破罐子摔的趕腳:“至於四弟, 他攜家回京, 究竟是為了給陳太妃服喪, 還是為了取代我。”

“陳太妃尚未過身, 你這話確實有些不妥。”今上無恥地希望太子能夠體面地退下位子,但是他知道,這些都是他的妄想:“你就跟朕年輕時一樣,翅膀還沒長硬就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結果到頭來, 做了一堆的錯事,還以為旁人都是期待自己,支持自己的。”

前世的今上就是在通州苦熬了十年才返京,所以他比太子更清楚自負的代價。

“都說治家不寧者何以治天下,你學著蟄伏君王的樣子,在東宮安置了一堆豪門的貴女,卻忘了咱們的先祖以三十副鎧甲起兵,太、祖曾是流民,文德皇後也只是個地主家的寡婦。所謂的天家血統,其實跟平民並無一二。至於那個豪門助力……”

今上諷刺道:“難道那些個打成一團的世家,竟比你的親生父母更可靠?你的太子之位難道需要這種虛無縹緲的勢力來鞏固?謙郡王和安郡王會這麽做,朕並不會感到吃驚。可是你這麽做……是希望朕早些去死,還是你本身就是個沒用的,需要靠女人的裙子來鞏固地位的懦夫?”

“父皇說這話,不覺得自相矛盾嗎?”太子的臉上寫滿了不服:“都說先君臣後父子,難道父皇真會放權給我?”

“朕若執意不放權給你,又為何讓你參與政務?又為何提出退位一說?”再次被太子傷到今上,語氣又冷了三分:“你還記得朕剛登基時,讓你處理榮國公府的印子錢一事嗎?”

“這又如何?”

“其實那時,朕就已經在給你鞏固地位。”至於今上而言,再次提起自己曾為太子做了什麽,無疑是將結痂狠狠地撕開:“朕教過你如何對世家恩威並施,也讓你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世家的一些可以作為把柄的事,好讓你繼位後能夠控制他們。”

“所謂皇帝,是要駕馭世家和臣民,而不是被二者所駕馭。”

“同你相比,朕對謙郡王,安郡王,還有琿兒如何?難道你心裏沒有數嗎?尤其是琿兒,朕之所以會同意他去江南,到底是為了誰,不言自喻?”

太子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愧之情,但還是梗著脖子問道:“即便如此,兒臣也沒犯過什麽大錯,你又何必要廢掉兒臣的太子之位。”

“你確實沒犯過什麽大錯,可是你覺得,你擔得起這個位子嗎?”今上的表情已不覆太子所熟悉的期待,令他心頭一慌:“你已為人夫,為人父。可是你的母後勸過你多少次,你聽嗎?為父又替你收拾過多少爛攤子,你反思過嗎?”

“要是換作十年前,朕還能用你尚且年幼,還有機會去慢慢學來為你開脫。可是現在……”今上重重地嘆了口氣:“你覺得,你還有改正的機會嗎?”

“琮兒,你已經二十有六了,朕和你的母親也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我們還能為你謀劃到幾時?一旦我們故去,你打算如何治理這大好江山?”

“即便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為熙朝對抗金人的未來而努力,可是你的謀劃手法,連低級都算不上。”

一想到這兒,今上越發生氣道:“你到底是太子,又不是那群沒見過世面的內宅婦人,至於眼皮子淺到如此地步嗎?三百萬兩銀子,兩年不到的軍費又能幹啥?握在手裏等著生銹嗎?”

“況且你以為朕是廢物到連三百萬銀子都查不出的庸君?別人說什麽你都信,那你還長個腦子做什麽?不如當個富貴閑人算了。”

縱使今上已經非常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他抓住椅子的手已是青筋暴起:“你就說說,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加起來,朕怎麽放心把江山交給你?又怎麽安心在你親政後合眼。”

“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太子眼睛赤紅道:“養不教,父之過。既然父皇要撥亂反正,又何必與兒子在這兒擺大道理,直接將兒子一家都關進宗人府得了。”

“朕當然可以這麽做,只是朕不忍如此。”今上頹廢道:“你盡可去罵朕是個偽君子,只是這太子之位,你是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

“可是除了兒臣,您還有別的選擇嗎?”太子露出好笑的表情:“是大哥,二哥還是四弟?”

太子瞥一眼林密妍,冷笑道:“果然還是四弟最有可能,畢竟您對我母親可是癡心一片,四弟的贏面比前兩位像是抱養的兒子要好的多。”

“孽障!”今上氣急敗壞地想要抄起手邊的杯子向太子砸去,結果被林密妍制止了。

“你知道,你四弟出生時,我跟你父皇說了什麽嗎?”相比今上,林密妍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悲傷的表情。或許是母親遠比父親更了解孩子,所以她死心的也比今上要快:“我跟你父皇說,江山交給琮兒,自由交給琿兒。”

“琿,既可指代一種美玉,也可指示地名。”林密妍垂下眼簾,沒有見到太子的瞳孔漸漸緊縮:“你四弟出生至今都沒有爵位,在你登上太子之位後沒過多久,就攜妻去雲游四海。”

“你覺得,我們為你做的,還不夠多嗎?”

經此一問,太子無話可說。

中秋過後,太子因對陳太妃口出妄言而被今上囚於奉先殿,為陳太妃祈福。

一個月後,因為之前的省親之事,以京城、江南為首的富庶地帶出現物價失調事件,連帶著附近的幾個村鎮也跟著出現缺糧少食,官商勾結發難財的現象。

對此,今上自是將一部分罪過扣到太子頭上,又派早已準備的四皇子去處理此事。

自此,一直默默無名的四皇子突然出現在眾人的眼球之中。

當時的朝臣們還以為這是今上要在太子登基前稍作敲打,免得他退位後就被人誤認成沒牙的老虎。

結果中秋過後不久,陳太妃薨,今上以超出貴太妃的規格為陳太妃舉行喪儀,命所有皇子皇孫都為陳太妃哭靈。

結果在喪儀之上,太子舉止有失,令今上大為火光,隨即關押回東宮,並令禮部起草廢太子章程。

驟聞帝要廢太子,舉朝皆驚。

鄭家的閣老更是以八十歲高齡攜朝臣們跪在養心殿外,懇請今上收回廢太子之令,結果被今上以野心不足,想狹天子以令諸侯為由,勒令其回家思過。

若有再犯者,嚴懲不貸。

鄭家和姜家原本就是儒教的支持者,自打今上將靜安公主嫁給墨教的下代巨子後,儒教的勢力便有所減退,所以令鄭家和姜家急需一位偏向儒教的君主。

若是太子被廢,剩下的諸位皇子裏,唯有嫡出的四皇子最為可能。

而四皇子回京前一直生活在百家爭鳴的江南,並且從未發表過對教派的見解,所以朝臣們也摸不準四皇子的脾性,倒是有幾個投機取巧者想爭一爭立儲之功,於是竭力向四皇子靠攏,並大力推薦沒什麽根基的四皇子成為儲君。

“蠢貨。”一連推了好幾個訪者的四皇子這幾天也沒了釣魚的興趣,被一堆哭窮的文件弄得煩不勝煩道:“且等著吧!待父皇退位後,這些家夥都是被清算的份。”

徐家樂至今都沈浸在太子居然真的被廢的震驚中,在被四皇子的話喚回神後,想起前幾日父親托人傳來的話,遲疑數秒後,還是決定跟四皇子說一說:“殿下,我父親打算在明年的初春遞上辭呈,帶著我的母親回徐州的老家養老。”

“是因為我的事才做出這種舉動嗎?”四皇子想都不想道:“徐老是個懂得避嫌的人,你們一家還是沒走出上一輩的事情,所以事事只求謹慎,我也能理解徐老的一片苦心。”

長姐是仁宗元後,二姐是張家的宗婦。嫡長子是皇子伴讀,嫡次子被過繼給了無嗣的岳父家,再加上一個做了四皇子妃的女兒。

徐淩但凡是想讓自己效仿漢朝的呂氏,都不會在這幾日安靜如雞,和林家一樣,沒有絲毫奔走的意思。

“我大姑母的死,還有徐家曾經的敗落,終究是在我父親心裏留了根刺。”若是四皇子繼位,徐家樂的身份便至關重要,所以更要小心謹慎:“父親退了也好,他這些年在軍中積了一身的傷,也到了含飴弄孫的年紀。”

“父皇定會允許徐老的請求。”四皇子十分肯定道:“你也不要想得太多,興許父皇……”

想到太子的下場,四皇子及時咽下了嘴邊的話,夫婦二人相顧無言。

一年後,今上傳位於四皇子,改國號為興昌,封廢太子為忠義親王,賜居已故的恭親王府。

得聞四皇子繼位的消息,西街賈府的王夫人吐出一口鮮血,惹得府內上下人仰馬翻,叫聲一片。

就連榮國公府的賈母也是呆坐了許久,最後捶胸頓足不已,老淚縱橫地哀嘆自己誤了孫女,廢了賈元春一輩子。

而當消息傳到薛家時,有種劫後餘生之感的薛姨媽無比慶幸自己聽了女兒和哥哥的話,沒有為王夫人的幾句虛假承諾而賠上一輩子。

相較之下,薛寶釵倒是鎮定了不少。在王子騰送了薛蟠去軍營後,了卻心事的薛寶釵一直都認真準備著自己的入宮行頭,順帶給請王子騰幫忙向林家送了帖子,想去拜訪下林家的小李嬤嬤,多少問點宮裏的事。

“忠義親王怕是要恨哀家和太上皇一輩子了。”已經榮升為太後的林密妍聽聞自己的大兒子已經多日不出門後,對著欲言又止的靜亭公主說道:“你說本宮和陛下死後,那兩孩子會不會鬧翻。”

回京後覺得天都變了的靜亭公主沒法回答,只能含蓄道:“如果是兒臣站在三弟的位子上,即便認命,也會恨您一輩子。”

“恨我沒關系,只要別牽扯上你們就行了。”林密妍讓榮姑姑交給靜亭公主一個小竹筒,示意對方打開它。

“母後,這是……”看完小竹筒內容物的靜亭公主結巴道:“您真的放心將它交給兒臣嗎?”

林密妍點點頭,冷靜道:“這是本宮和你父皇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如果他們中有一人死在你前頭,你就將其燒掉,如果他們沒在你生前矛盾爆發,你就將這個托付給你最信賴的人。”

說到這兒,林密妍自嘲道:“本宮和你父皇終究是走到仁宗皇帝那一步,對於琮兒,也只能這般補償了。”

“三弟和四弟不會走到那一步的。”靜亭公主瞧著林密妍發間的白發,眼眶酸澀道:“兒臣會竭盡所能地去勸他們,所以母後和父皇也不必那麽擔心。”

“嗯!”林密妍點點頭,讓榮姑姑叫來門外的李福:“你去忠義親王府傳旨,讓賈氏到奉先殿抄經。”

“母後這又是何意?”靜亭公主不明白林密妍為何對忠義親王的一個妾室如此關註。

“太子沒法報覆本宮和你父皇,必會找個出氣筒。而那賈氏和康郡王私生女的關系,你是知道。冷落她倒是小事,只怕王府裏的人會見人下菜,將她作踐死。”林密妍到底是對紅樓女兒存了分憐憫之心:“榮國公府一脈盛,一脈敗。隔壁的寧國公府也被抄了家。長此以往,未免會有人指責你父皇苛待老臣,畢竟裏頭的事不能明說,那些人只能看到表象。本宮也不想那賈氏過幾年就被擡出來,索性讓她到奉先殿裏,積善祈福吧!”

“母後真是仁善。”靜亭公主感嘆道:“賈氏也無大錯,只可惜她背後都是些看不清的人,楞是讓她被拖累了。母後若是想給賈氏一個善終,何不讓她抱養個孩子,未來也算是有個依靠。”

“過幾年再說吧!”林密妍謹慎道:“即便不抱養子女,本宮也會給她個親王側妃的名份。待本宮百年後,她也算是有為列祖列宗祈福的苦勞,任誰都會善待她。”

“如此甚好。”靜亭公主到底是姐姐,不比林密妍管起忠義親王的家眷要來的名正言順,所以見自己的母親已經有了想法後也不再說什麽。

四皇子登基後,並未立刻搬進養心殿,也未讓妻女住進後宮,而是下了一道以天下榮養太後和天上皇的旨意,待皇家園林的養老之地修葺一新後,再談遷宮之事。

早就回宮的靜悅公主莫名其妙地就榮升為長公主,這幾個月瞧著宮裏的氛圍也不太對勁,所以在林密妍身邊老老實實地呆了幾個月,才又歡脫起來。

林如海兄弟身為新帝的舅舅,身上的爵位也是升了一等,至於官職,也只是多加了個好聽的虛職,本質權利並未大漲多少,這也讓朝臣們松了口氣。

至於寧國公府,在被今上以各種罪名抄家流放後,註意到不對勁的賈瑚給宗人府上了個請罪的折子,言語間並未提及寧國公府的罪責不該禍及賈氏全族,而是嚴明自己身為族人未對族長進到輔佐,提醒之責,望新帝,太上皇懲戒。

對此,正需要展現自己寬宏大量的先帝只是罰了賈瑚賈璉一年的俸祿作為懲戒,又將賈家的宗子一職交給賈瑚,可謂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賈母見狀也是松了口氣,瞧著蒸蒸日上的大兒子一家欲言又止,終究是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道:“你二弟一家也不易,日後還是能扶持就扶持,要是扶持不了,就當母親沒說過這話吧!”

“這話,母親不該與我說。”賈赦冷靜道:“瑚兒才是族長,只要二弟一家無多大過程,我這個哥哥也會盡到應盡的義務。”

“如此甚好。”終於不再強求的賈母算是接受了這個結局,隔天便接了探春到膝下撫養,但卻漸漸疏遠了賈寶玉,也算是對賈赦示好。

一年後,徐皇後之父徐淩以舊傷難忍為由,向太上皇和今上請辭,在被挽留多次無果後,攜妻回老家榮養。

兩年後,林如海卸下宗子的位子,將族長的權利交給長子,又為長女說了門清貴的人家,在福親王妃的牽線下,為三子說了福親王府世子的嫡次女為正妻。

至此,林家空了大半,深感寂寞的林黛玉也只能邀請表姐妹上門一聚,或是進宮與靜悅公主聊天解悶。

新帝繼位後的第三年,林密妍和今上搬進皇家園林,老人就像普通的老夫妻一般,在綠意盎然的林子裏喝茶聊天,偶爾下一下田當做樂子。

“如何?這算是圓了你上輩子的遺憾嗎?”被林密妍安排耕地的太上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摘下草帽扇風道:“這輩子,朕算是沒負你吧!”

“馬馬虎虎。”坐在田邊躺椅上的林密妍搖了搖扇子,微笑道:“咱兩還有二十年呢!話可別說太早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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