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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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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我帶了迷香,到時只管將他們迷暈便是。”初然想了想,“一間房分別兩個守衛,要迷暈幹脆一起好了。我看這守在外面的人,都沒有進屋查看,想來是有所分工。”

穆信依言點頭:“那好。你自正門潛進,我從這扇窗進去,在屋內匯合。若有什麽動靜,我便出來幫襯你。”

初然拍了拍腰間的小囊,信心滿滿地握了握拳頭:“好。”

一波巡邏之後,她悄悄從樹上落下,左右一張望,遂飛快朝客棧內跑去。正待初然行動時,對面窗的燈忽然熄了,想來是那人準備就寢,穆信也未等多久,縱身一躍跳進屋內。

房中漆黑一片,燭火未滅盡,還閃著幽光,床上睡了一個人。約莫是見得身影,躺在床上的人蹭地一下坐了起來,表情驚訝:

“你——”

他音只吐了一半,穆信就已先手點了他穴道,借著月光,隱約能瞧得此人面容,臉型棱角分明,細眼濃眉,鼻邊有一顆痣。

“果然是你。”

穆信冷聲一哼,將他從床上拖了下來。

“門外守衛已被我制住,你現在喊叫也是無用。”他言罷,伸手先解了此人啞穴,聽得他強烈咳了幾聲,緩了緩氣息,方慢慢道:

“你……你是……”

“莫坊主。”穆信垂下眸來,眼底清寒一片,“十年不見了。”

那人嘴唇微抖,似是十分驚恐,顫了良久才結舌道:“血……血刃,你是明月山莊的那個……”

此時聽得兩聲悶響傳來,隨即便有人將門打開,穆信警惕地擡起頭,手已摁在劍柄上。

只見門外,初然正捂著口鼻用手扇著空氣,地上躺著的是被她迷暈的兩個守衛,看樣子她這邊倒是進展得很順利。

穆信稍稍松了口氣,把手緩緩挪開,目光又再度落回身邊之人上。

初然回過身迅速把門關上,大口呼吸。

“穆大哥,我瞧這迷藥還有多的,順手把院子裏的十來個巡邏兵也都放倒了,咱們現在行事不用顧忌。”生怕自己也沾上那迷藥,她把衣裳上拍了好幾遍才走上前來,歪頭一看,只見這人表情怪異扭曲,仿若看到鬼一般,不禁好笑。

“怎樣?你問出什麽來沒有?”

穆信輕輕搖頭。

“哼,這種人啊,我見得多了,不吃點苦頭他是不會好好兒說話的。”初然陰陰一笑,拔出佩刀就往這人脖子上一劃,然後又抵上去。

“快說,你們當年為何要陷害穆大哥?!”

脖頸上疼痛這般清晰,那莫知院早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求饒:“好漢……不,女俠,女俠饒命……”

初然把刀又逼近幾分:“你仔細回答我問題,我就饒了你。”

“是是是……”

穆信瞧他已是面容慘白,怕初然將他駭得暈過去,忙搖著頭上前將她攔住:“行了,我自己來問。”

“哦。”初然也未多想,利落地收了刀就退到他身後。

“血……不,穆少俠。”大約是被初然嚇到,不等穆信開口,他就慌忙解釋,“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當初著實是我不對,不該拉你下水,但你瞧……你師父的病的確是需要錢醫治的。我出錢你出力,何樂而不為,是吧?”

初然咬著牙,狠狠啐了一口:“你胡說八道!”

“明明是你害得他師父慘死,又拿虎狼藥糊弄他,眼下還想裝好人?你再敢亂說一句,看我不把你嘴割下來!”

見她作勢就要拔刀,那人頓時腿軟。

“不不不,是是是……是我不好,是我狼心狗肺……”狠狠將自己自貶了一頓,這莫知院才又腆著臉笑道,“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我啊,都是上頭的人吩咐的,我若是不按做,只怕到時我也是性命難保。”

穆信眉峰微蹙:“當年,你們為何偏偏挑了我來完成此事?”

“這可都是主公的意思,跟我沒關系。”莫知院身上被點了穴,滿額的汗水流在眼角,浸得眼睛生疼卻也無法去抹,只能不住地眨著眼皮。

“當初穆少俠年紀輕輕就聞名江湖,武功非凡,身價不菲,主公說你此乃是年少輕狂,不谙世事,正能好好利用一番。”

穆信伸手擒住他,冷聲問道:“照你說來,我師父的病也是你們安排的?”

莫知院忙解釋:“不不不……穆大俠不要誤會。尊師的確是染了重病,我們不過是稍加改動了一下藥方,延緩了一下病期……”

初然聽得火冒三丈:“說到底,不還是你們害的!”

“哎喲,姑娘誒,小官當年也就是個芝麻官兒,哪裏做得了主。”莫知院被她嚇得老淚縱橫,有苦說不出,“那主公安排的事兒,我還能敢說半個不字?”

初然毫不同情地踹了他一腳:“是麽?我看你現在很是春風得意呢,步步高升,日子過得舒坦得很呢!”

那莫知院被她踹得嗷嗷直叫,卻又動彈不得,一時難受萬分,面容猙獰。

穆信卻自在原地沈默了半晌,偏頭對初然道:“拉他起來,我有話問。”

“好。”

她出手又將他一拽,摁在那桌前坐下。

莫知院齜牙咧嘴地露出苦笑來:“穆……穆少俠,您還有什麽要問的?”

穆信遲疑了少頃,才悠悠擡起頭來,眉頭仍是緊皺:“我問你,當年你的那個主公,到底是何人?”

“這……”他臉色明顯變了樣子,神色閃躲,不敢同穆信對視,又猶猶豫豫許久沒有開口。

初然利索地把刀又架了上去:“你說是不說?!”

“說說說!……”莫知院只好點頭,“這……這人……”

“這人,其實便是當朝的溫王爺……”

當聽見這三個字時,穆信眼睛徒然睜大,嘴唇輕輕抽搐。

“你胡說!”

他顫著手便將他衣領緊緊揪住,雙眸似乎又火光放出。

“你不是龐太師的手下麽!為何幕後之人會是王爺?!”

初然見他慘然變色,分明是被驚愕住,忙也上前摁著那人:“正是,人人都知道如今王爺和龐太師不為一派,你乃是龐太師的人,是不是故意供出王爺,想讓我們找他尋仇,你也好讓你的主子坐收漁利?!”

“我的姑奶奶,我哪裏敢啊。”莫知院那表情簡直就要哭出來了,“你們拿刀都快割破我咽喉了,我如何還敢糊弄你們。

的確,在外我著實是太師的手下,但我乃是被王爺派去太師府做內應的,十年前直到現在,我都是王爺那邊的人,當初一家老小受他恩惠,發過毒誓要誓死為他效力的。”

“不可能的……”穆信呆在當場,驀地裏心中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悲愴,“當年王爺將我收入府下,就是為了助我早日尋得仇人,他怎麽會……他怎麽會這麽做……”

莫知院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抿了抿唇,嘆了口氣:“穆少俠,你是不知道,王爺從一開始就很賞識你的。他老跟我念叨著,若你能跟他一塊兒做事必有大的出路,想來王爺這些年待你也不薄。”

穆信只覺手腳冰涼,往事種種浮上腦海。

——“其實,我早就不想再鬥下去了。”

——“這麽多年來,你所做的也夠多了,要說彌補或許尚且不足夠,可對自己的良心總算是過得去。”

——“……早早離了汴梁,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娶個好姑娘,成家生子,平平穩穩的過日子才是。”

十年來,他在王府盡心盡力地調查著龐太師的一切事情,對王爺視如再生父母,而王爺待他也是親如父子,難道這麽多年以來,自己所做的,竟是……認賊作父嗎?

認賊作父。

這一瞬,他驟然能感受到石晏當時的心情。

如五雷轟頂,如千刀萬剮,體無完膚!

“穆……穆大哥。”初然看他雙目沖紅,表情似悲似喜,一時有些害怕,“你別聽這廝胡說,他沒準都是瞎編亂造的,王爺人這麽好,怎麽會是他說那種大惡人,怎麽會是大貪官呢。”

“姑娘,你們問的,我都說了……”莫知院顯得有些無奈,“可你們不信,這別怪我。”

“你這都是胡話!”初然不料他如此不會察言觀色,咬著牙喝道,“王爺乃是皇室貴族,如何會勾結貪官,你連謊話都扯不圓!叫我怎麽信你!”

“王爺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沒想到他竟聳了聳肩,接著道,“人人都知道王爺並非皇家子嗣,他的地位若不以此鞏固,往後還怎樣在朝中立足?姑娘,不是我話說得難聽,你自己想想,這世道是貪官兒活得久呢還是清官活得久?”

“夠了!”

憑空一股寒意上湧,初然還沒反應過來,穆信一掌便拍擊在他胸膛,登時一口鮮血噴出,倒在地上已是沒了呼吸。

“穆、穆大哥……你……”

從未見過穆信有過這般的神情,初然亦是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穆信卻不再理會她,腳步一轉,沖出客棧。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們又要說穆大人好可憐了。

啊,穆大人你真的好可憐啊。

實在是太慘了。。。我都忍不住給你點個蠟。。

今天仔細數了數,快完結啦。

估計還有個四五章吧,已經在準備紅包嘍,完結發給大家,都有份的喲~

另:謝謝人生何處不躺槍的火箭炮。好開心啊,第一次收到這麽多雷,感謝感謝^_^

☆、【欲止幹戈】

月光皎潔,一縷縷清寒之色從樹葉縫隙間透進來,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外頭的冷風吹得他頭腦格外清醒。

終於穆信在一棵樹下停下,一手扶著樹微微喘氣,隔了一陣細細想來又覺悲涼萬分,一掌拍在那樹幹上,登時葉落紛紛。

思及自己這些多年來做的錯事,思及十年前的年少無知,心裏便愈來愈暴躁。原是想用一生來彌補這個遺憾,待得查到元兇將其手刃後自己再自盡,卻不料先是貪戀紅塵,與初然私定終身,而後又得知自己竟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時至今時他方才明白。

自己這一生,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自小行走江湖,便勵志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大俠,怎想一步一步錯得一塌糊塗!

他還有什麽臉面去面對死去的師父?還有什麽臉面對被自己殺害的那麽多無辜的性命?又有什麽臉去面對不離不棄的初然?

她可能接受,這麽不堪的自己……

撫著大樹的手緩緩收緊,穆信不禁怒火中燒,心想與其這麽痛苦的活著,還不如一死了之!

他揚起掌來,聚力於掌心,擡手就要往頭上劈去。正在這時,身後一人飛快跑來,伸手就將他手臂抱住。

“穆大哥,你別做傻事啊!”

穆信不料是她,驚楞之餘,掌力卻無法收回,生生將她震出老遠。初然在地上連連打了好幾個滾才停下來,偏頭就嘔了一口血,穆信急忙跑過來將她抱起,顫著手去摸她嘴角的血跡,自是心疼不已。

“你……你跑來做什麽?”說話間,他手已扣上她脈門,幸而只是輕傷,並未傷及肺腑。

初然搖著頭,落下淚來,一對眸子亮如寶石,就那麽認認真真地望著他。

“我若是不跟來,豈不是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穆信看著她一張消瘦的小臉,想起適才若非自己收力及時,只怕眼下還會將她傷得更重,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傷心,伸手便將她摟在懷裏,久久不語。

初然覺察到他手臂微微顫抖,想來也是尚未從那莫知院的話中緩過來,她遂擡起手輕輕撫著他背脊。

“穆大哥,我其實早就想好了。

你無論是大英雄也好,是大惡人也好,我都跟著你一生一世。不管別人怎麽看你,至少在我心裏,你還是你。”

穆信眼中含淚,想她歷盡千辛萬苦尋找自己,至始至終不離不棄,不由動容。

“初然……”

“你今日傷我,也不能白傷了。”初然咳了幾聲,佯裝虛弱道,“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穆信瞧她臉色蒼白,自是應聲:“好好好,別說一件,若是我能做到,百件千件也答應。”

初然聽著就笑了:“沒那麽嚴重……我要你跟我保證,往後決計不能再有這樣輕生的念頭了,好不好?”

穆信強笑著點頭,心裏卻想:到現在她還這般在意自己,當真是癡心一片,自己又何德何能,讓她如此傾心相許……

他將頭埋在她頸窩,月華如水,天地間靜謐而安寧。初然從未感受到穆信如此脆弱的情緒,一時心頭萬分感慨,只抱著他腰身,腦中閃著安慰的話。

“穆大哥,咱們也不能聽那姓莫的一面之詞啊。”

“嗯?”穆信慢慢擡起眼皮來,此時心緒才稍稍平覆了些許。

初然自他懷中支起身,眨眼默想了片刻,方道:“我想這之中還有很多疑點。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們在骷髏山裏被一群銅面人追殺的事情?”

“記得。”穆信沈吟了一會兒,“此事有什麽疑點?”

“你想啊,那時那群人都是沖著世子去的,要是王爺當真乃幕後黑手,怎麽會派人去襲擊世子呢。”

銅面人之事,他的確是一直沒有查明,期初倒以為是龐太師指使的,可後來卻未曾再見這些人露面,故而此案也就不了了之。然今日聽她這麽一提,是有些蹊蹺之處。

初然見他沈默,想來也是在懷疑中,忙又胡謅道:“這麽想,也許那幕後之人不是王爺而是另有其人也說不定,對不對?”

穆信眼下頭腦混亂一片,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依我之見呢,現在咱們就別顧慮那麽多了。”初然一把將淚痕抹去,回身往地上搜尋,摸到一個布包來,“我把那莫知院的頭砍了下來,無論真兇是誰,反正都有他的份兒。我們不就是想找到兇手,讓石晏明白真相麽?這會子他的項上人頭在此,也好對石晏交差啊。”

這布包早被鮮血染紅,也不知是哪裏尋來的舊布匹,上面還隱隱又碎花。穆信有些無可奈何地暗自笑嘆,她倒也膽大,那樣情形下還不忘割人頭。

忽的他表情一凜,近來見初然出手愈發淩厲,動不動便要人性命,已有些老江湖的姿態,再這般發展下去可不是好事。

穆信伸手從她手裏將布包提了去,肅然道:“此回便罷了,往後切莫再做這樣的事情。”

瞧他表情生硬,初然也不知自己何處惹惱了他,只抓了抓頭,應道:“哦。”

“對了,我順便也把那人的屍體扔在郊外。人若不死在客棧裏,就牽連不到老板娘兩母子了吧?”

“宋兵明日早起,不見知院只怕是會滿城尋找。”穆信站起身來,四下裏張望了一番,這時才發現自己身處在離鎮子極遠之地。

“從明日起,我們還是莫要再下山了。等風聲過了再去采買東西為好。”

“好。”初然聽他這麽一說,也忙從地上爬起來,興致勃勃,“那到時候是不是可以去山上獵些野味來?”

穆信見她不急反樂,一時無奈:“北方上山積雪還厚,能有什麽野味?”

“這你就不懂啦。上山不僅有兔子還會有鹿,上次我就瞧見了。”初然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而且要到開春的時候了,正是動物出來覓食之際,這會子上山,準能抓到不少好東西。”

果然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是一副好心情,穆信不由抑郁也散了幾許,擡手在她額上輕輕叩了一記,笑嘆道:“回去吧,都這麽晚了。”

初然雙眉一彎,上前摟著他胳膊:“好啊,我回去煮點姜湯,給你驅驅寒。”

身後,郊外的小路景色荒涼,幾株單薄的樹在風中瑟瑟發抖。

洛陽城內,宿家宅院前廳。

今日有貴客上門,陶木晴識相地屏退了左右,親自將茶水端來。那紫檀雕花的太師椅上正有一人懶懶散散地坐著,一頭青絲披散背後,發間卻有幾縷是銀白色,鬢邊也又少許墨灰,雖是如此,此人面容倒是十分年輕俊秀,五官俊雅,眉目如畫,可神色間帶了一絲邪氣。加之身穿一套玄色廣袖長袍,顯得越發飄飄如仙。

陶木晴和石晏二人乖乖兒立在兩邊,對他異常恭敬,連大氣都不敢出,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句話沒說。

“怎麽?”座上之人拿了那茶杯輕輕刮了兩下,眼皮擡都不擡,“怎麽都不吭聲,數日不見,全變成啞巴了不成?”

陶木晴忙向石晏使眼色,又捅了捅他,後者百般不情願地癟癟嘴,瞬間換上一張笑臉,走上前去。

“師父,您老人家怎麽有空到洛陽來玩兒啊?”

桑鬼喝了口茶,似乎對這茶葉並不滿意,隨手擱在一邊兒,這才擡起頭:“聽人說你師姐懷了娃娃,我特來瞧瞧她。”

“哦……”聽得他這麽說,石晏略松了口氣,笑道,“原來是這樣,師父您來得可不是時候,師姐的孩子才懷上不久呢,該等娃娃生下來,您也正好可以給他起個名兒啊。”

陶木晴也笑著點點頭,她此時已有快三個月的身孕,瞧著倒不顯懷。

“一會兒為師給你把把脈。”見她氣色甚好,桑鬼猶自點頭,繼而又轉了頭對著石晏,慢悠悠道:

“我此回一來是看你師姐,這二來,倒是想來看看你。”

“看、看我?”他有些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幹笑了兩聲,“我……我有什麽好看的啊,還不是跟從前一樣,一個鼻子一張嘴。”

“那可和從前不一樣。”桑鬼似笑非笑地拿手撐起下巴,一雙丹鳳眼微微一瞇。

這個表情石晏記憶猶新,每每當師父露出這般神情時,那就說明接下來定然不會發生什麽好事。他手心頓生了一掌的冷汗,卻也只能陪著幹笑。

果不其然,便見桑鬼唇角一勾,輕聲道:

“我不在中原的這些天,你倒是能耐的很啊,上躥下跳的。”

“師、師父,你這哪裏的話。”石晏打著哈哈,“我有多少斤兩,您還不知道麽?”

“是。”桑鬼眉毛一揚,點頭,“是我從前小瞧了你,我還沒看出來,原來我們家石晏這麽能幹,如今整個武林都能被你攪翻了天,早知道當初就該把桃花門扔給你打理的。你說,對不對?”

石晏咽了咽口水,忽然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隨即擡起頭來正視他:

“師父,我這麽做都是有苦衷的,您老人家不知道,我終於找到當年殺我全家的兇手了,原來他……”

“他是穆信。”桑鬼漫不經心地打斷他的話,又把拿茶杯端到手上把玩,“我早就知道了。”

石晏驀地一怔,不可置信:“您……您知道?”

“我如何不知道?”桑鬼悠悠嗟嘆道,“當初不就是我引薦你去汴梁投靠他的麽?我和穆言之的交情,算起來都有十幾年了,說起來言之這個字,還是我給他起的……十年前那件事,只怕我也是江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師父!”石晏拍桌而起,表情激憤,一時連他身份也顧不得,只大怒道,“你明明知道他是我的殺父仇人,為何不早告訴我?為何還要讓我拜他為師?!

師父你……你這樣……你這樣莫不是要陷我於不仁不義嗎!”

“石晏!”陶木晴忙上前拉住他,小聲道,“你腦子氣壞了是不是?怎麽敢跟師父這麽講話!?”

石晏偏頭看了她一眼,閉口不言語。

“你先別激動。”桑鬼見他這般,搖了搖頭,招呼他坐下。

“你們倆如今鬧成這樣,倒也都是拜我所賜。”他輕嘆著將茶杯放下,自椅子上站起來,負手於身後,看著屋外緩緩踱了幾步。

“起初我救下你時,就知你覆仇心切,且仇恨深種,這麽多年來都不曾消減。但是……石晏。”他忽然轉過頭,深深望著他,“你可知,你其實本性並不如此。”

石晏皺了皺眉,別開臉不願同他對視,只嘀咕道:“我本性不是這樣,那是怎樣?”

“我與你相處多年,我自看得出你性格淳樸敦厚,不過是無法從十年前的陰影中走出來罷了,平心而論,你當真想殺了穆信麽?”

“我……”

他咬了咬牙:“我如何不想?他當日殺我家人,難道就不許我向他覆仇了麽?”

桑鬼有些無奈地望了他一眼,繼而收回視線。

“當初我便是為了平息你這心思,便故意讓你去汴梁尋他。穆信為人如何,我再清楚不過,而你又是個單純之人,倘使有人對你好,你也會千倍百倍對他好。你和穆信結為師徒,想來必然相處融洽。

我以為時間一久,當你知曉他是你仇人之時,你也會放下對他的仇怨……畢竟,穆信是個怎樣的人,你心中不也有數麽?”

“怎可能!”石晏想都沒想,就一口否決,“無論他是不是做過我師父,殺了人就是殺了人,他能下這麽狠的毒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石晏。”桑鬼搖頭打住他,“即便穆信真的殺害你親人,你也相信是他本意所為麽?你相信他是這麽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

石晏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胸口郁結難消,擡眸看了看桑鬼,他背對著自己,瞧不清表情;又看了看陶木晴,她皺著眉,輕輕搖頭。

他們都這麽相信穆信?

憑什麽這麽信任他?

攤開手,低頭看了看掌心。

自己許久許久以前……

似乎也曾這麽信賴過。

——“穆師父是個好人,他教會我許多東西……而且也很是照顧我……”

——“我師父就我這麽一個徒弟,他待我好,我尊敬他是應當的。”

——“我師父功夫好著呢,有他在,哪裏敢有壞人欺負阿初啊……”

原來自己曾經這麽信任他。

石晏忽然感到一絲迷惘。

他為什麽那時會這麽信任他呢?

為什麽?

“師父,你難道是來勸我不找他尋仇的?你……你想阻攔我?”

“誒。”桑鬼轉過身來,態度表達的十分明確,“你可別亂想,我沒那閑工夫管你們的事兒,你愛怎麽就怎麽。你和穆信,你和小初然,你們之間的事我一概不會插手的。放心。”

“……好。”

石晏朝他一抱拳拱了拱手:“徒弟謝謝師父諒解。”

桑鬼擡袖揚了揚:“行了,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我還有話要對你師姐說。”

“是。”

他側過身,不著痕跡地抹了抹眼角,這個動作陶木晴和桑鬼皆看在眼裏,二人相對一眼,默然無話。

作者有話要說: 我放師父出來給石晏洗腦了。。

希望能夠洗腦成功。

放過穆大人吧,啊?好不好呀~~~

☆、【吾愛至斯】

代州以南便是祁連山,山上積雪終年不化,端得眼下北方也已入春,山頂上卻仍舊寒意甚濃,尤其是夜裏,兩床被子都還顯得單薄了些。

初然燒了熱水,從門邊經過時,發現那木門都被凍壞了,股股涼風從外面吹進來,她打了個哆嗦,連忙往裏屋走。

掀開幔子,迎面又是一陣冷風,她不禁一怔,只見穆信靠在窗外,手裏捏著一張信紙。窗邊站著一只半大的雕,正低頭梳理羽毛,一瞧她進來,便撲騰著飛走了。

“穆大哥。”初然將熱水放在桌上,奇怪道,“誰給你送信來了?”

穆信剛把信看完,眉頭還未松開,只對她輕輕揚了揚:“是你師父。”

“我師父?”聽得他這麽一說,初然連茶水也來不及喝,就巴巴兒的湊了上來,“師父寄信來了?寫的什麽,給我瞧瞧。”

穆信依言遞給她,初然拿著這張不大的信紙認認真真讀完,讀到後面眼淚卻漸漸濕熱,她偏頭哽咽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師父計劃好的?”

穆信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他也是好意。”

“可如若當時他不讓石晏來找你,眼下也就沒這回事了。”初然把信收好,心頭酸澀難當。

“不能這麽想……這事遲早會發生,或早或晚,又有什麽分別?”穆信倒是微微一笑,伸手扶上她臉頰,“更何況,要是他不讓石晏來尋我,我又如何能遇得到你?”

初然聽罷,低頭細細一想,似乎也的確是這麽回事,可一想到他們二人如今水火不容,自己又左右兩難,心裏不由惆悵,一頭就紮進穆信懷裏,一言不發。

“鎮子上的樹估計都抽新芽了吧……”穆信抱著她,忽而這般說道,“咱們也許久沒有下山了,明日該去山下看看情況。”

“嗯。”初然在他懷裏點了點頭,“也不知那群官兵走了沒有。”

穆信輕搖頭:“不會這麽快走的,朝廷命官無故身亡,只怕代州知州還將派更多的人前來搜查,鎮上的官兵只會多不會少。”

“那怎麽辦?”初然擡起頭來,“要不咱們還是趁夜逃走吧?”

“鎮子上眼下必然把守森嚴,若往中原,無名鎮是必經之路,你難不成想逃到遼國?”穆信拍了拍她背脊,寬慰道,“倒不必如此擔心,往來的江湖人士這麽多,他們未必能懷疑到我們身上來。”

“倒也是。”初然抿唇默然了一陣,“可是這狗官的人頭怎麽辦?咱們還得交給石晏呢,總不能在這裏呆一輩子吧?”

“不著急,等風頭稍稍過去些,我們就從雁門關的山道上繞出去。”

“雁門關?”初然驀地想起那挑雜貨的老翁時常走的那條路,恍然道,“原來你日日守在那裏,是為了尋出路?”她合掌一笑,頓時心情大好:“我還以為你真是為了等那個狗官來呢。這下好了,我們不用一直在這兒了。”

燈光之下,她笑靨如花,一雙秀眉彎彎,臉頰暈紅流霞,愈發襯得人嬌俏清麗,穆信不覺心頭一動,低頭在她唇角上親了親,柔聲問道:

“怎麽?你不喜歡在這裏麽?我反而覺得……比起武林中紛紛擾擾的事情,山上倒是清凈自在。”

“喜歡是喜歡,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哪裏我都喜歡。”初然亦拿臉頰在他臉邊蹭了蹭,口氣頗為遺憾,“可是你和石晏之間的隔閡總得化解了才是,要不然咱們往後的日子過得也不舒心,你說對不對?”

穆信淡笑著應道:“對。”

“所以說啊,回中原的日子還得往前再提一提,雖說這裏冰天雪地的,可我總擔心那狗官的頭會壞掉,到時候帶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回去……石晏必然不會認賬的。”初然猶自靠在他懷中板著指頭說個沒完,穆信卻初然將她推起來,神情有些奇怪。

“穆大哥?”她抓了抓耳根,疑道,“怎麽了?是不是你哪兒不舒服啊?”

“阿初……”他喉頭微微上下滾動,不知是否是燈燭的原因,初然只覺他面容異常緋紅。

“我們今晚便成親,你覺得……如何?”

初然先是一楞,隨即就笑了:“我們現在這樣,不算成親了麽?”

想不到一直以來竟是這般誤解的,穆信頓然好笑,雖自重逢起他們二人都同睡一張床,可至始至終都未有過夫妻之實,他沒向她提起,原來她是不懂的。

“嗯?”初然瞧他不說話,卻又往前湊了幾分,穆信順手便將她又摟住,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

“一會兒你便知道了。”

初然莫名其妙地瞪了瞪他,還沒來得及再多問,穆信一擡手滅了燈,眼睛尚未適應黑暗,連他輪廓也瞧不清。

初然正將開口問時,穆信已然俯身輕輕吻住她。

這般感覺同平日他親自己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初然稍稍擡起眼皮,正瞧見窗外那微漠的月光,透著紗窗顯示出朦朧的涼意。

玉輪相憐,今宵不忍圓。

第二日,清晨。

穆信和初然皆起得不早,因昨日說過要下山探探虛實,故而醒來時二人便匆匆洗漱出門。

到達無名鎮,天色已盡正午,街上行人甚多。果然比起前些日子,道上官兵要盤查得更為森嚴,不過幸而穆信在鎮上已住了兩個月,守衛對他熟識,因此並未難他們。

家裏的米和油都吃得差不多了,此次下山,一來是為打探消息,這二來也要為啟程做些準備。無名鎮雖小,不過出行所用的幹糧和必需之物倒還齊全。

“穆大哥,你有沒有發現,街上的中原江湖人士好像變多了?”沿街而走,初然只敢拿餘光瞥著兩旁,聲音也是壓得極低。

穆信謹慎地掃了掃,亦是低低道:“是有些多。”

小鎮上的行人平白比往日多了好幾倍,除了官兵不難發現有生面孔,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原那邊的人找了過來,穆信心中一沈,停下腳步。

“你去采買幹糧,我去客棧裏看看。”

初然擡眼一看,這才瞧見原來已經走到上回的清陽客棧門口了,如今客棧外站著的都是代州那邊派來的差役,裏頭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原想和他同去,但思及兩人行動難免會露出馬腳來,她只好道:

“那你可要小心點。”

穆信朝她略一頷首,轉身往客棧背後走去。

初然望著他背影站了許久,直到視線內再看不見他方才擡腳往街前而行。

即便鎮上發生了這般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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