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跟我客套了啊，旁人不清楚你，我還不清楚？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你就收下吧！”

宋丁海果然不再推辭，他多少有些迷信，師父救人無數，身上是有大功德的，能得她的東西給孩子，一定能護著孩子沒病沒災，順順利利的長大成人。

柳宓見他收下，笑罵了他兩句，隨即掀開馬車的車簾，仔細的打量著外面繁華，卻又陌生的城鎮。

“你到底要帶著我去哪兒啊，要是給人看診的話，我藥箱可沒在身上，你知道我的脾氣，要是弄的我不高興了，我可會翻臉的。”

人一般都有這種感覺，越是不解，越是心慌意亂。

宋丁海拍著胸口，“師父，我的為人您還能信不過？放心啦，我知道您最不愛見的是秦淮，肯定不……”

他話說到一半，罕見的發現自個說錯了話。

真是沒心沒肺久了，在師父跟前提起了這個！

他啪的一下打了自個一巴掌，看著對面跟變臉一般，頓時有些難看的師父，小心翼翼的轉著話頭，“師父，您放心，反正不是那些不相幹的人，稍等片刻，馬上您就知道了。”

柳宓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話，馬車內原本輕松地氣氛，逐漸變得凝固起來。

就在宋丁海坐立不安時，馬車終於停了下來，他頓時松了口氣，趕緊掀開車簾，一馬當先的跳了下去，等馬車停了，這才小心扶著柳宓下了馬車。

面前是一個氣勢磅礴的宅子，門前的牌匾被紅綢蓋著，石獅子不怒自威，讓人一眼看到就渾身舒暢。

柳宓被他催促著往裏走，進門後就覺得這宅子建的頗合自個心願，院子是個三進院子，門口種著竹子，此時微風吹來，竹身輕晃，竹葉沙沙作響，格外舒暢。

院子的地面是她最喜歡的青石板，這樣就算是最燥熱的夏天，也能透著清涼。

透著角門進去，中規中矩的院子中間擺著一個大大的水缸，此時水缸裏冒著才露尖的青荷，屋子拐角的地方種著大大的梨樹，此時寒食節前後，正是梨樹開花的季節。

一朵朵簇擁的白花，似乎要將枝頭給壓斷。

清風襲來，梨花香甜的味道傳來，沁人心脾簡直讓人心頭一顫。

“我好喜歡這個院子啊，徒弟，你什麽時候發達了？竟然有錢買下這麽大的宅子，我問你，你是不是坑人錢財了？”

宋丁海委屈，“師父，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裏有本事買下這麽大的宅子！”

汴城的物價那麽貴，他不吃不喝攢上十來年也沒這等本事好吧。

柳宓看了下他寒酸的面孔，點頭道，“也是，是我想的多了，你哪裏有這個財力呢。”

宋丁海又被自個親師父刺激的不行。

她正在猜測著房子的主人是誰時，身後傳出急促的腳步聲，繼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有個重物就突然撲上了她的腿，柳宓嚇了一跳，趕緊低頭，發現自個的兩條腿已經被人緊緊的抱著了。

是個小娃，還是個格外虎頭虎腦的小娃。

白白的皮膚，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身上穿的雖不是頂富貴的，但勝在樣式新穎，穿著舒服，他頭上還綁著個沖天辮，似乎是看到了她的驚訝，小娃紅紅的小嘴蹦出一句更讓她方寸大亂的話，“四姐！”

柳宓慌的差點驚倒！

叫她，叫她四姐？！

能叫她四姐的除去虎子也沒旁人了。

這難不成，難不成眼前這個人……是虎子啊？

怪不得，怪不得自個第一眼見到他時，就有種親切感，細細的打量著這長相，有老實爹的輪廓，更多的則是孫氏的秀氣，因為年紀小，臉蛋還有未曾褪去的嬰兒肥，使得他越發的可愛。

“真的是虎子。”柳宓蹲下身子，跟他持平，又是稀罕的摸著他的小辮子，又是捏著他肥嘟嘟的小臉蛋，虎子也不生氣，任由他摸著，就在柳宓稀罕的打量著他的時候，虎子也在打量著她。

他隱約記得有個四姐的，娘跟三姐也不止一次的跟自個說，當年要不是四姐的話，自己根本沒機會能夠降生在這個世界上，他四姐最最厲害了。

她是神醫的徒弟，也是自個最自豪的四姐。

“你都長這麽大了？”柳宓太過興奮，倒是沒反應過來，為什麽好端端的，虎子會一個人出現在這個地方，她擦了擦眼底溢出的淚花，毫不客氣的指揮著自個的徒弟。

“那個，把我的鐲子拿來！”

“師父，您是給了我的！”

“那不是還沒見你兒子嗎，等見到你兒子了，我再給你補個大禮，快點麻溜的把鐲子給我，我得給我弟弟送見面禮。”

宋丁海不情不願的把東西給了她。

拿著鐲子時，他還不放心道，“那師父，您可得記著給我補上啊。”

“記得記得呢！”

柳宓滿眼都是弟弟，心情激動之餘也有著歉疚，她當年為了躲避師父的過世，想要逃離這個傷心之地，一去就是三年，她本意是想著過個半年一年就回來。

可是在外面的變數太大，他們走的遠，不可控制的情況太多，這麽日覆一日的拖下去，就成了三年之久。

她沒參與過虎子的成長，她對自己家人虧欠良多。

就在她感性時候，身後傳出一道壓抑著激動，卻也無比熟悉的聲音，“你還記得回來呢？”

柳宓嘴角笑意一頓，手抓著虎子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她有點想扭過去頭，卻又帶著幾分膽怯，這個聲音跟記憶中的聲音一模一樣，帶著清脆，嫌棄，以及些許的顫抖。

柳宓一點一點的扭過脖子。

看著梨花樹下那個倩影，她眼淚瞬間彌漫了眼眶，樹下不止是三姐，老實爹跟孫氏，他們都站在那，這副畫面，跟她夢裏出現了無數次的畫面，一模一樣。

柳月蓮見她傻了的模樣，噗嗤笑了聲，隨即快步上前，不等她開口，就狠狠的抱住了她，連續捶打了她好幾下，恨恨道，“你倒是好，拍拍屁股一下子走這麽遠，也不往回捎個信，你倒是好的很！”

她像是真的生了氣，捶打她的力道一點都不輕。

柳宓覺得自個都快被三姐捶打出內傷了。

孫氏也生了她的氣，只拿著帕子在擦拭著眼淚，一點都沒開口跟她說話，或者是替她解圍的意思。

虎子年歲還小，這會拿著大大的銀鐲子，看看那個，又看看這個，不過他機靈，知道這會不是他開口說話的好時機，乖巧的站在一邊當木頭人。

“三姐，三姐你別打了，再打我內臟都要出來了！”

柳宓跟她三姐求饒。

她這會滿腦子不解，她爹娘不是都在青山鎮上嗎，怎麽好端端的到了這等繁華之地？而且還在這麽大的宅子候著自個？柳月蓮把她放開，柳宓這才註意到，先前她太過激動，沒註意到三姐的打扮，她此時頭上戴著身上穿著手腕上掛著的，哪個是便宜的?

“三姐，你嫁到大戶人家啦？”

她也沒聽說三姐嫁人了吶。

柳月蓮沒好氣的敲了她腦門一下，“什麽嫁人了，你沒回來，我敢嫁人嗎！”

“娘……”柳宓故意捂著額頭跟她娘撒嬌，這才見了她三姐多久啊，自個已經被敲了無數次的腦門，她想跟孫氏求情，卻見她早就是滿眼淚花，尤其是見自個看來，她捂著臉鉆到了屋內。

柳宓笑意漸漸垮掉。

其實她知道，就算是面上表現的再怎麽嬉皮笑臉，再怎麽的沒心沒肺，她心裏總是心虛的，三年，她走了整整三年，沒有音信，沒有回來過一次，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自個有個這樣的女兒，早就氣的跟她斷絕了母女關系了。

“三姐……”

別看三姐嬉笑怒罵的，但是她的氣來的也快，去的也快，相反是孫氏，越是這種不愛外露情緒的人，越發不容易哄好。

“你別求我，自個的事自個解決。”

柳宓硬著頭皮進去了，孫氏正在屋子裏擦著眼淚，柳宓這邊費了渾身解數也沒把人哄好，她心思一動，故意朝著孫氏道，“娘您要是不原諒女兒，那女兒只能繼續去流浪了，娘您註意保重身子……”

柳宓佯裝往外走，孫氏拉住了她。

她眼圈紅紅的，使勁在她背後打了好幾下，“我就是上輩子欠著你呢！”

…………

屋外三人偷偷趴在窗臺下，聽著裏面哭聲小了些，方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她這次不走了吧？”柳老實低聲問著閨女。

柳月蓮細眉一皺，“她倒是想走，這次我給她買了兩個丫頭伺候，這次一定要把她看牢！”

柳老實點了點頭。

柳宓跟孫氏在屋子裏說話，孫氏把她走後這三年發生的事，仔細的跟她說了一遍，自從她走後，剛開始誰都過的不習慣，尤其是一直跟她朝夕相伴的三姐。

家裏的菊花酒因為秦掌櫃經營得好，又加上是老神醫的配方，所以在汴城火的一塌糊塗，後來晉豐收幫著釀酒，柳老實就專管著記賬。

可是柳老實那人，大家也都清楚，憨厚有餘，卻不十分精明，這樣的人跟人打交道做生意，吃虧的很。

柳月蓮那會就被柳宓一直訓練著記賬做賬，後來有次偶然，她幫著柳老實去盤賬，雷厲風行，加上頭腦清楚，口齒伶俐，這賬務上的事，就落到她頭上。

說來也就該他們發達。

柳宓走的第一年，每年銀子就能分到兩千兩多，柳月蓮嘗到做生意的甜頭了，當時就想起自己以前鼓搗著的胭脂水粉，她自個手裏拿著老神醫先前打賭輸給柳宓的那些孤本，加上她自個又是個愛搗鼓的，日覆一日的，還真是讓她弄出點名堂來。

後來她做的那些胭脂水粉在二姐家的雜貨鋪寄賣，還真是誤打誤撞下，弄出了點成績。

家裏有了銀子給她當後盾，她又是有本事頭腦的，花了不少錢從外面聘了這方面的手藝人，許以重金，跟她一道折騰這個，第二年，青山鎮這邊，他們就闖出了名堂。

第三年，有了大姐夫背地裏替她籌劃，柳老實又掏錢給她讚助場地人工，在汴城竟然也讓他們站住了腳。

柳宓聽完了孫氏講述的三姐的發家史，咕咚一下，吞下了自個難以置信的口水。

“原來，柳春閣是三姐張羅起來的產業？”她想起先前自個被月餅那廝綁著回府的時候，曾經路過了那，那邊可真的是人山人海，貴婦人絡繹不絕。

那最便宜的東西都是得三兩銀子呢，怪不得三姐這會這麽氣派呢。

“那這麽說的話，這宅子也是咱家的？”柳宓費了半天工夫才抓住關鍵，欣喜的問她娘。

孫氏含笑點頭。

“丫頭，要不是你那菊花酒的方子，咱們家可不能成近日這紅火模樣，而且，這些年不論是你爹還是你三姐做生意，都通暢的很，沒人來找麻煩，也有好些人捧場，其實細究下來，也都是你先前救人給積累的人脈，我跟你爹還有你三姐商議過了，準備也給你買地當嫁妝……”

柳宓險些被自個的口水給噎住。

她娘到底是誤會了什麽？

孫氏一個勁的擦著眼淚，拉著她的手說，她受苦了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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