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恍然，她熱情的招呼晉豐收往家走，邊走邊跟他道謝，晉豐收聽著人家的感激，總覺得受之有愧，當初分明是小神醫在那，才避免了他們整個村子滅頂之災，這會主次顛倒，他……

柳宓見他面上不自在，張嘴就要解釋，急忙拉住了他，對上他不解的視線後，暗暗朝他搖頭。

她娘不知道當初她是被人扔到那了，也不知道她在那九死一生，為人子女的，總是報喜不報憂。

“正巧今個鄰居殺豬，孩子爹做了殺豬菜，不嫌棄的話來這喝點酒，再讓柳宓整治倆小菜。”

柳家人盛情難卻，晉豐收卻之不恭，加上他等會還要幫著柳宓看釀酒的家夥，索性就厚著臉皮坐下了，大過年的家裏多了個人柳家人似乎沒有什麽影響，虎子見家裏多了個陌生的人也不害怕，兩大眼珠子直勾勾的望著他。

晉豐收這人早年喪妻，底下也沒孩子，這會虎子不怕生的一直盯著他，弄的他手足無措，試著伸手來抱他，沒想到這孩子也不怕生，大大方方的伸出手臂摟著他脖子到了他懷裏。

“哎，這倒是奇了怪了。”小三姐摸了摸他腦門，一臉唏噓，“當時小舅舅來的來拿著糖哄著他都不見這小屁孩到他懷裏，今個第一次見人家就這麽巴結，虎子你今個咋了？”

孫氏見客人抱著孩子，渾身都快僵硬了，笑著從人懷裏把虎子抱出來，笑瞇瞇道，“我覺得八成是人家身上帶的味道跟柳宓身上味兒相似，虎子單憑著味道就知道是自己人了。”

小三姐一聽，好像真的是這麽回事。

笑著點了點虎子的鼻頭，“你啊，這麽喜歡藥草？長大也送你去當大夫好不好？”

虎子哪裏知道三姐說的啥，見大家都笑瞇瞇的看著自個，也跟著笑著，順帶把他三姐有點冰涼的手指攥在了手心，笑的沒心沒肺的。

“孩子還這麽小，哪能知道喜歡啥，要是真想當大夫還不容易？咱家守著呢！”孫氏倒是不對幺兒有多大的希望抱負，這個孩子來的不容易，她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長大後想幹啥就痛快去幹啥就行。

一家子想起是這麽回事，孩子還小，想那麽多幹啥。

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吃罷喝足，柳宓帶著晉豐收去臨時收拾出來的屋子，跟他一道斟酌著藥材的分量。

忙了小半個時辰，晉豐收想起什麽一般，朝著柳宓欲言又止，柳宓是誰啊，她本就精明，加上晉豐收這人屬於啥表情都漏在臉上的人，還能不清楚他現在的心思？

“三叔，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啊。”她把泥蓋在紅封上，真摯道。

晉豐收其實剛剛就有點後悔了，埋怨自個沒事找事，可這會都勾起了這丫頭的興致，不說難免有些吊人胃口之嫌。

他嘆了口氣，“我也就是說說，你聽聽就行。”

原來在農歷的四月初八時候，是釋迦牟尼的生日，也就是佛祖的生辰，屆時汴城的十大禪院各自都會舉行浴佛齋會，煎熬放了香藥的糖水贈給前來參加齋會的信徒，這些糖水也就是俗稱的‘浴佛水’。

其實不止是汴城，就連青山鎮以及周圍的幾個鎮子，都會舉行同樣的活動。

那日的活動很多，遠遠不止單發放‘浴佛水’這麽簡單，同樣會衍生很多種新的花樣。

比如湖上的放生會，以及各大酒樓聯合舉行的名酒會，名酒會，顧名思義，那日會選出比較出名的酒來，說是樂呵樂呵，實則是釀酒的酒家揚名的好機會。

一旦自家的酒被聯名推薦為了最好的酒，那日後這酒就會揚名，生意好了，錢財不就滾滾而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去參加四月初八的浴佛齋會？不，是那個品酒會？”

四月初八的話，還有小四個月，那會這酒不斷的改進的話，還可以去試試。

晉豐收有些欲言又止，看柳宓眨巴著希望的大眼望著他，他表情覆雜，“咱們撐不到最後關頭，能夠在正月十五第一輪露個臉就行了。”

柳宓聽明白什麽意思了。

就跟選秀節目一樣，進總決賽之前得海選然後才能進半決賽總決賽，畢竟人家評委沒功夫把所有的酒都嘗一下。

她這會也明白了為何方才三叔一臉欲言又止，不是他看不起自個，關鍵是他們跟人家有底蘊的酒家一比，完全是屬於速成酒的那類，所以他才那麽尷尬的。

晉豐收清楚自個的水平，也有幸在飄香閣喝過去年得魁的武陵桃源酒，他這水平在青山鎮稍微只能稱得上中上，怎能跟人家百年酒家水平的人來比試？

柳宓聽完解釋後，點了點頭，“正月十五是吧？那時間還來得及，進不了最後沒關系，在第一輪的時候長點臉就好了，反正咱們的主打市場就是青山鎮。”

晉豐收松了口氣。

看著她把配料分量不同的酒用毛筆做了記號小心的放好，知道也沒他什麽事了，跟她道謝離開。

“寶貝啊，寶貝兒，我現在能不能發財，可都全靠你了。”摸了幾把酒壇子的柳宓聽到孫氏在外面叫她，急忙哎了幾聲，臨出門前又把厚褥子蓋在酒壇上面，小跑出去。

一夜無夢，次日，柳宓似睡非睡的時候，就聽到院內有人聲音，好像是在問怎麽不見她。

繼而孫氏含笑的聲音傳來，“柳宓那丫頭這幾日給人看病，累的很，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了，今個就讓她睡個囫圇覺。”

院裏倆婦人彼此相視一笑，紛紛按下心頭的羨慕，孫氏可真有福氣啊，先前都說這四丫頭不是她親手的，說是縣太爺的孩子，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家一開始還都信了。

可是後來時日長了，也都琢磨出味兒來了，怎麽可能是呢，要真的是人家縣太爺的孩子，人哪兒能讓孩子在別人家呆著？

肯定早就帶走了。

縣太爺是啥品性他們怎麽可能不清楚？八成是看人家出息了，想認人家當幹閨女吧？

而且再結合著這事是從柳家老院那邊，老三媳婦傳出來的，自認為窺探了真相的群眾更加肯定柳宓是孫氏親生的事了。

村子裏的姑娘家誰這麽晚了還能在被窩裏呆著？早就在雞還沒打鳴的時候就起來幹活了。

也是柳宓那丫頭有這麽大的福氣。

“娘。”外面都是交談聲，柳宓睡不安生，索性就出來了，在院子裏就瞅到倆婦人討好看著自個的眼神，她有些不自然的跟人笑笑，疾步到她娘跟前，小聲問著她們來這的意圖。

日子過的舒坦了，有兒有女的孫氏此時一改往日的面黃肌瘦，她面色紅潤，看著閨女給她解釋，“前兩日不是說要讓人幫著咱們做松花蛋嗎，你秋雁嬸子幫著找了兩家婦人，說是早年男人死了，我看她們日子過的不容易，能幫一把是一把。”

家裏的事柳宓一般不摻和，況且她往那瞥了一眼，那木棚裏都是事先配好比例的黃泥，只拿著雞蛋在裏面滾一下也沒什麽洩露秘方的危險，能舍點小錢，這也沒什麽。

不過……

她小心的往後一瞥，那倆婦人猛不丁看著她的視線來不及收回，只能尷尬的露出個歉疚的笑容來。

“去洗漱，竈房裏你二姐還給你留著吃食呢。”孫氏清楚這些人看稀罕的心思，也明白閨女在這不自在，開口打破了尷尬局面。

“哎！”她應了聲，從孫氏懷裏抱過虎子閃身進了竈房。

年關將至，忙碌了一年的柳宓這會難得享受了些清閑，除了去給程梁未來姨丈家，給他大哥治病外，就是村子裏傷風感冒的人抓了點藥，因為酒發酵還需要些日子，所以閑下來的她心思便活絡起來，想著去看看秦淮那邊有沒有置備好年貨。

她沒問過秦淮家裏的情況，秦淮也沒主動同她說過，可是柳宓清楚他一個人在這過了兩個新年，今年八成也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過了。

不過……

“您是說他已經走了？”柳宓敲門沒人應，跟他巷子外的賣餛飩的老丈打聽時，得知他已經離去了幾日的消息。

“他臨走時候也沒留下什麽口信嗎？”柳宓短暫的失落後，跟老丈打聽著。

不應該啊，不是該給他留個書信啥的？就算再慌，那也該留個口信啊。

跟老丈再三尋問，得到的回答都是沒有，不得已，死心了。

臨走時候，望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心底無端端的升起了一股不安，她挪步到攤子的時候，也沒心思去吃餛飩了，跟老丈道謝後，又支支吾吾道，“老丈，還勞煩您一下，等秦捕頭回來了，您就跟他說一聲，我找她有事。”

老丈頷首。

她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唉，本來她就應承過師父等年後要去游歷，懸壺濟世的，本來相處時間就不多，誰知這會又突然斷了聯系。

也不知道年後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也不知道倆人還能不能碰到。

柳宓長籲短嘆，她這會去飄香閣走了一趟，逼近年關，秦掌櫃越發忙碌，她沒忍心打擾。

路過宋家醫館時，他家院門緊閉，聽人說，宋丁海是出外診去了，去周家給他師父送點年貨，也聽周文昌說她師父怕麻煩這會不知道又躲哪兒去了。

渠仲沒死，並且還在青山鎮的消息不脛而走，各地疑難雜癥跟大官貴族都不遠萬裏來這求醫，他老人家不想惹麻煩，出去躲清靜了。

鎮子上沒她逗留下來的理由，她徘徊了一陣，看天色迷蒙，轉眼雪花飄落，嘆了口氣，撐開傘來轉身回去。

她心裏裝著事，走的便慢了下來。

“哎，丫頭！”柳宓正撐著傘走在青石小路上時，手腕上一股大力襲來，她身子一個踉蹌，等站穩時想罵人時，幾乎是貼著身子的，一輛馬車急速行過。

如果，如果剛剛要是沒人拉她的話，按著她原先站著的角度跟方向，怕是現在就要那馬車撞到了。

她拍著胸口後怕不已。

這會哪裏有臉跟人發火啊，要不是人家先前拉了她一下，大過年的，肯定得受傷。

“大哥，謝謝啦。”她扭身看到一個尋常農家打扮的漢子，真摯的朝人家道謝。

“沒事，沒事！”漢子似乎還有其他的事要忙，見柳宓穿著不凡，想必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姐兒，也沒太在意，匆匆擺手說了下不用謝後，腋下夾著傘，步履匆匆的朝著先前馬車消失的方向走了。

“這大過年的在，縱著馬車在路上這麽跑，要是撞到路人了該咋辦……”

馬車跟人消失了，就柳宓一人時，她身邊迅速聚集了好些看不過眼的百姓。

“丫頭，沒事吧?”

有婆娘見她眼神直直的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以為她被嚇壞了，關切的問著她。

“沒事，沒事。”柳宓回過神後，打消了眾人關切的詢問，重新舉起傘要回去。

大過年的碰到這事真挺讓人不痛快的，可是沒法子，車馬都走了，她這會發飆也沒用。

只能自認倒黴了。

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她腳步匆匆的往回走，只是，沒想到的是，餘光撇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後，她腳步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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