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惴惴不安的收下了。

柳宓聽到院子裏高聲談笑，嘆了口氣，手腳麻溜的開始處理著這些螃蟹。

這會要是有橙子倒好了，橙子成熟後，將大橙子去瓢，把蟹黃、蟹油、蟹肉放進去，再放到小瓷碗內，用酒醋水蒸熟，吃的時候用醋跟鹽來攪拌。

又鮮又香，那覆合滋味到嘴裏，簡直能讓人融化。

可惜，大夏天她到哪去弄橙子啊。

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一個洗手蟹。

不過就這也讓幾個男人吃的很是痛快。

渠仲來這也沒旁的目的，吃吃喝喝順帶問一下柳家家長，同意不同意柳宓拜他為師，柳老實以前不知道他是誰，得知他的徒弟徒孫是給皇帝看病的，這會收柳宓當徒弟是她的福氣，哪裏還能不應允？

吃喝過後，渠仲要上周家的馬車走，柳宓遲疑了片刻，“我也跟你去。”

她要去鎮子上，跟段夫人說些話。

有周家的人護著，還有渠仲打著包票，柳老實這次放心放她去了。

…………

那日作了手術，段夫人就在周家沒走，當下人報備說，柳宓來了，段夫人有些吃驚，不過，她還是很快恢覆過來，招呼下人走後，安靜的等待著柳宓。

柳宓拎著食盒進來的。

段夫人的氣色好了幾分，見到柳宓，她面上閃過一抹歉疚，掙紮著起身，朝著柳宓施禮。

“哎，你還沒好呢！”柳宓心情覆雜的上前阻止她。

“前些日子我們夫妻多有得罪，承蒙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計前嫌的兩次救我，我這虛禮，姑娘受得起。”

柳宓扶著她重新躺下，面色猶豫，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她開口。

段夫人好歹是官家夫人，見她這模樣，心底一個咯噔，難道是她的病還另有什麽隱情？

不過到底年長，她很快穩定了心神，試探性的詢問，“柳姑娘，是想同我說些什麽嗎？”

柳宓頷首。

“是我的病？”

柳宓略一沈吟，還是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場手術做的是很成功，但是……

給她做b超時，她的檢查表現是脾臟腫大，局限性占位病變回聲，而且，回聲強弱不均，已經不屬於良性的了，她當時不想相信這個結果，又去做了CT檢查，靠著現代影像醫學，她確定是自己肯定。

她真真切切的是脾臟腫瘤，而且還是最棘手的血管肉瘤。

她雖然是切除了脾臟的血管肉瘤，可是這種情況太少見了，她以前從醫的時候，也不過是在省院的專家會診中聽說過一次，這種病少見，但惡性程度很高，早期就可以發生轉移，預後極差。

她曾在國外的文獻中見到過，這種病多於術後6個月內死亡，很少存活超過2年，6個月的存活率亦僅五分之一。

也有一例原發性脾臟血管肉瘤患者術後僅1個月發生大面積肝臟轉移而死亡。

通俗點說，段夫人做完手術後，生存期可能在5～162個月徘徊。

具體來說，段夫人，她不能保證還能活多久。

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一年……三年，也可能是十年。

她簡單易懂的講述了自己的意思，小心翼翼的擡頭看著她的表情，她知道這個消息有些殘忍，她的手無意識的緊抓著身上的被子，夕陽的餘暉灑在她身上，她一動不動，像是個穿了金色的衣裳。

“段夫人……”

她小心翼翼的叫她。

段夫人嗯了聲，如夢初醒般的看著她。

面對著柳宓擔憂的目光，她笑了笑，“我不怕死，說來慚愧，要不是小神醫你，我怕是好幾日前就不能活著了，現在的每一天都是我掙回來的，柳姑娘，你無須自責。”

柳宓想解釋她現在不是自責，她就是惋惜，段老爺夫妻倆之間的情感，自己看的真切，她只是唏噓，為什麽這世界上真心相愛的人，永遠都要受這麽多磨難？

她丈夫要是知道她命不久矣，心情該是很絕望吧？

“柳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柳宓其實已經猜測出是什麽了。

“瞞著他。”

她幽幽的嘆息一聲，段夫人渴求般的握著她的手，“求求你了。”

香薰裊裊，空氣寧靜的可怕，柳宓猶豫幾番，還是在她的卑微祈求下，微微頷首。

“謝謝了。”

…………

柳宓從周家出來，滿腹心事，生離死別她看多了，怎麽這會惆悵成這副樣子？

不想馬上回家，她沿著青石大街，漫無目的的轉著。

“籲……”柳宓踢著石頭，不快的往前走時，隱約聽見身後有馬鳴聲。

她停下腳步，不經意往後扭頭。

他一手勒著韁繩，正巧擡頭對上她的視線。

柳宓臉色的悵然變成了怒容，她冷哼了一聲，加快腳步往前走，本來心情就不好，見到他這會怕是更不好了！

秦淮似乎有些不解她躲著他的行為，腿夾著馬腹往前走了幾步，誰料柳宓聽到身後的聲音越發靠近，情急之下竟然拔腿跑了！

秦淮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跑遠。

柳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跑，她下意識的就跑了，直到跑了好遠，沒發現身後有人追著，她才扶著膝蓋休息。

為什麽要跑呢？

為什麽呢？

她跟秦淮有仇的！

他不信自己，把她關起來，還把大牢鑰匙貼身藏著，害她逃跑都沒機會跑，如果不是薛丁不要命的去救她，這會她早就成了骨灰了！

他都要害死她了，為什麽還要原諒他！

柳宓不斷地催眠著自己。

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叫她。

她直起身子，看著街上露出半個身子，不停的跟她揮手的少年。

“徐青柏？”

徐青柏從馬車上跳下來，飛快的跑到她身邊，趁著她錯愕的功夫，將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你知道嗎，我當時都打算去劫獄了!可惜被我家老頭子抓回去了。”

“好，你別激動了。”柳宓將他給隔開，真擔心下一刻這人要當街抱著她。

察覺到一道實現註視，她擡頭。

笑了。

“蕭山大哥。”

蕭山溫和的朝她笑了笑，目光若有若無的看了眼她身後，柳宓有點心虛的往後扭頭，沒發現有人跟來，心頭有點不是滋味。

“先上車，我們本來就是得打算去你家的。”

柳宓劫後餘生，說什麽都該來這走動走動。

柳宓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對上徐青柏雀躍的眸子，展露笑意，“好啊。”

馬車上，徐青柏跟個話嘮似得說個沒完，蕭山跟柳宓時不時插嘴兩句，氣氛倒是很好，徐青柏說的口幹舌燥，突然想起什麽一般，蹲身從馬車暗格裏掏出一個黑色的箱子。

他當著柳宓的面把箱子打開，雀躍道，“柳宓，這都是我從汴城給你帶來的禮物，都是現在縣城裏最時興的東西。”

柳宓翻看了下，有話本、扇子、胭脂水粉以及衣服。

她拿著粉嫩的新衣裳在身上比劃了下，一邊不忘打趣，“徐青柏，看不出來啊，你倒是挺能哄小姑娘開心的嗎！”

徐清柏嘿嘿傻笑了兩聲。

他被自家老子抓回汴城，沒能幫上柳宓的忙，心裏惱怒的很，他一直想著法子回來，還是他娘看他不老實，托人打聽著這邊的消息。

後來得知是渠神醫出面，幫她抹平了禍事，他原本還不信呢。

多虧後來收到了蕭山的信，知道她化險為夷才放心下來。

本來是想早點回來的，可是隔了沒多久就是祖母的壽辰，祖母待他這麽好，他沒法子回來，後來陪著家裏的兄弟姐妹去給祖母挑壽辰的禮物時，看到街上這些時興的東西，他覺得每樣都很配柳宓，便把這些東西買下來送她。

今個見她挺喜歡的，心底也帶著喜悅，看來自己的心血沒白費。

馬車臨出鎮的時候，柳宓聽到外面的吆喝，心念一動，讓車夫停車。

她跳下馬車，疾步走到叫賣的小販身旁。

“姑娘，來看看我家的磨喝藥。”

柳宓驚訝的看著小攤上一字排開的那些泥娃娃，紅黑彩釉勾畫出的娃娃，眉目、發髻、服飾栩栩如生，而且形狀各異，千姿百態，她第一次見這些東西，看的都癡迷起來。

“這是喝藥？”

她沒聽過這個啊。

小販見她身後跟著下來兩個身穿富貴的少爺，知道這是比大生意，臉上透著笑的解釋，“姑娘，這不是眼瞅到七夕了嗎？這泥塑娃娃買回去是饋贈的好東西，別看我這攤子小，好些貴人都從我這買呢！”

柳宓聽他解釋才明白，原來這不是藥，就是七月七乞巧使的，他們這些小門戶上都是泥沙活的，外面的權貴們圖個樂呵，在這娃娃上鑲嵌黃金翡翠呢。

柳宓看了幾個女娃娃，有點拿不準，又看了旁邊還有好些黃蠟制成的鳧雁、鴨、鵝、水鳥、烏龜之類的，眼睛更是不夠用。

別看虎子現在還小，平時她們幾個沒少給他準備了玩具。

柳老實甚至還用木頭給他雕了幾個小鴨子。

可惜水平有限，虎子連一眼都不願意多看。

她見這家賣的種類不少，樣式顏色又好看，掏錢選了幾個。

徐青柏的神色變得有點玄妙，蕭山這會已經尷尬的站到一旁了，他想了想，還是用胳膊肘碰了碰柳宓，見人家極為不耐煩，還是舔著臉道，“柳宓，你買這個做什麽？”

柳宓朝他翻了個白眼，“還能做什麽，給我弟玩啊！”

徐青柏哦了聲，他忍的有點難受，等柳宓給錢的時候，他還是一副便秘表情，柳宓見他難受模樣，以為他想要可作為一個男的，不好意思在這買。

為難的在一群小玩意裏挑選了一下，選了個水鳥扔給他。

“你給我這個做什麽？”

“你不是想要嗎？我送你一個啊。”柳宓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這不很明顯的擺著嗎？

徐青柏終於認識到柳宓是真不知道這玩意是什麽意思，拉著她袖子小聲道，“你沒見這些東西都是能放在水上的嗎？這些‘水上浮’是只有新媳婦新嫁娘才買的，為的是，為的是……”

他說著說著，不免結巴起來，見柳宓睜著不解的眸子看著他，一咬牙道，“這是求子用的。”

求子？

柳宓看了看手裏的東西，臉羞的通紅，她是真不知道啊。

不過買都買了，又不能退，她咳嗽一下，裝出豁然的樣子，“那就是送我大姐的。”

徐青柏看著她慌張的背影，心底直泛著嘀咕，她大姐，她大姐不是已經有了身子了嗎？

見她已經上了馬車，打算追過去，臨時想到什麽一般，掏出塊碎銀子給了那攤主，“那姑娘的容貌記下來了吧？能照著她的模樣給我雕一個娃娃嗎？”

小販見到銀子兩眼發亮，連連點頭，“貴人您放心，這難不倒小的。”

徐青柏心滿意足的吩咐過後，起身去追柳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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