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被套話套的習慣了些，這小子下意識的點頭，可沒等柳宓笑意浮在眼前，他就慌張的捂著嘴，跟洪水猛獸似得往後大退了一步。

“不能說不能說，說了爺爺會打斷我的腿的！”

柳宓笑意頓消，原本不確定的事情，這會落實了。

她心裏一緊。

果然有事！

一旦確定了事情落實，她倒是沒那麽著急，這會還得跟這小屁孩周旋。

柳石柱眼睛緊巴巴的盯著她的手，祈求之色那麽明顯。

柳宓站直身子，略帶遺憾道，“姐姐也理解你的難處，你要是不願意的話，我自然是不能勉強你的！”

“嗯嗯，還是四姐你好！”他說罷就要搶她手裏的肉，柳宓站直身子，躲過他的攻勢，手拿著黃雀撕了一半的肉，往嘴裏塞。

“石柱啊，都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我這黃雀也是花了時間抓的，還耗費了這麽多材料做成的，白白的給你一個已經是我仗義了，你又不能給我提醒我想要的消息，這只啊，你就別想了，不，不止是這只，以後我做的所有的好東西，你都別想肖想了！”

說罷甩了他便要回去。

“不行不行！”他跟個小牛犢子似得攔住了她，臉色神色不斷變化，柳宓也不著急，就慢慢的等著他。

他臉色的松動神色越發的明顯。

柳宓適當的蠱惑，“你看，現在就咱們倆個人，你就算告訴我什麽，誰能知道？爺爺也不會知道，到時候你還能打斷你的腿？”

柳石柱點點頭，好像是這個道理啊。

“你到時候幫了我，我肯定對你很感激，也會時不時的給你送吃的，你不是最愛吃好吃的嗎？”

大伯跟大伯娘做的事，她不屑說，他們對自個姐妹四個，也實在算不上寬厚，但是孫氏做為嬸子，做的沒挑頭。

柳石柱來這蹭飯多少次？孫氏可從來沒說過一句重話。

“好，那我答應你，你可不能跟旁人說是我說的，爺爺說的可怕了，真的會打斷我的腿的！”

“肯定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柳石柱最後看了一眼黃雀，磕磕絆絆的說了出來，他個小孩子，記性最好，就算是學嘴，其中好些不明白，但也能覆述下來，大概讓她聽了清楚。

可是，越是聽，她越是憤怒，這些人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上次吃了一次虧不算，竟然還敢再來算計他們家！

同時，她也帶著些後怕！她不得不承認，這次對方的計劃，真的是天衣無縫，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們收下了禮金聘金，又有婚書作證，縣太爺也沒法子插手！

更何況，對方那個劊子手，又是因公殉職的！

官府的那些人本就對他們有照顧之意，如何能為了他們做主？

到時候等著大姐的會是什麽？

這一輩子都要蹉跎的！

柳宓越是想，眼底的濃郁越發的化不開，柳石柱小心的捅捅她，又指著她手裏的黃雀。

柳宓深吸口氣，將東西遞給了他，柳石柱當即狼吞虎咽，至於她嘴角不同尋常的笑，也被他拋在了腦後。

“你以後有好吃的，可不能忘了我！”吃幹凈的小屁孩擦了下嘴，再次重覆了自己的要求，顛顛的跑了。

柳宓站直身子，冷笑幾聲，“好，真是好的很！”

她跟陣風似得跑回了家。

孫氏夫妻正在屋子說著閑話，猛不丁的就聽到隔壁傳來踢踢踏踏的聲兒，柳老實往外探頭，“柳宓回來了吧？這是誰又惹了她了？”

沒等孫氏回話，柳宓就叫倆人出來。

姐妹幾個，並她爹娘，全都出來了。

孫氏笑她一點小事就興師動眾的，柳宓搖頭，這可不是興師動眾的事！

她本來想義憤填膺的將對老院的控訴詛咒說出來，但顧忌到孫氏現在懷著身孕情緒不穩，怕刺激道她。

只能盡量用客觀平靜的聲音覆述下來。

饒是如此，也把幾個人氣的夠嗆！

柳老實二話不說，從雜物間拾起一個斧頭氣勢洶洶的往外沖，孫氏大驚，趕緊指揮著孩子，把男人攔下！

“你這是做什麽！你要是有個沖動，做了錯事，咱家背上罵名不說，你自己也得入了大獄，到時候就我們孤兒寡母，不是更容易被你爹娘拿捏？”

柳老實先前的怒氣，像是被人針捅破的氣球，騰的一下癟了，斧頭砸在地上，他窩囊的蹲在地上，不停的抓著自個的頭發，“那怎麽辦？那怎麽辦！我剛過上了好日子，他們為啥就不放過我？為啥不放過我閨女？我也是他們孩子啊！”

“還能為什麽，不過是因為我們都是賠錢貨，爺爺奶奶他們前段時間安生，沒準還在想著等爹你心頭的氣散了，再來跟你重歸於好，到時候我們嫁出去了，這房子院子還有咱們新買的地，都得交出去，給他們孫子預備下。”

小三姐氣的險些要升天，不過她說的不錯，這確實是他們的打算！

“那怎麽辦？我們先去告官府嗎？”柳月蘭皺著眉，心裏盤算著這次告狀的話，勝算有多少。

“不行，不能打草驚蛇，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跟正常人一樣，別讓他們察覺出來了，做出狗急跳墻的事，現在對方還在謀劃，估計婚書跟婚期之類的，還沒下文，爹娘，別怪我說沒孝心，我爺奶他們，就是失了人性的畜生，他們這次敢這麽大膽的設計我們，仗的不就是縣太爺對那劊子手家的同情？”

“那怎麽辦？不能報官，不能出去跟他們理論，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我閨女嫁到那家去？不行，就算我死，都不能同意！”

陷入激動中的孫氏，說起到死字，像是突然有了主意一般，她死死的拉著柳老實的手臂，“對了，我死，只要我死了，就有借口留著幾個姑娘，讓她們給我守孝！”

一言說罷，幾個姑娘全都哭了，柳月珠更是哭的淒慘，“娘，您這麽說，是要取女兒的命啊！”

縱觀現在，柳老實夫妻已經沒了主意，大姐一直在勸慰父母，小三姐則是在咒罵老院的人。

唯獨二姐沒吭聲，柳宓也明白，雖然平時在這個家裏，最寡言的就是二姐，可是關鍵時候，也數著她最鎮定。

果然，片刻後，她提議道，“別哭了，娘就算您真的尋了短見，守孝也只能守三年，這三年後呢？沒您的護佑，我們不還是被人揉捏？

現在有個法子，收拾收拾東西，讓大姐走，走的越遠越好！”

孫氏眼前一亮，她先前怎麽沒想到這個法子！“對，出去避避，我就給你收拾東西，你把銀子帶上，我讓你爹帶你去找你小舅舅，讓他護著你出去，你逃個一年兩年的，在外面找個婆家嫁了，誰能管的了你？”

柳月珠眼淚不停的往下流，父母姐妹這麽為她打算，說真的，就算現在讓她嫁了，她也無所謂了。

可是……

“我不能走，爺爺奶奶擺明了是想要拿著聘禮來給小叔叔趕考用，就算我走了，他們依舊會想法子，拿月蘭她們婚事做文章，她們是我妹妹，我不能讓她們替我冒險！”

“大姐說的對！”一直沈默著的柳宓突然開口，“他們犯的過失，不能讓我們來彌補，況且讓大姐背井離鄉，不是個好的主意，我們得再仔細想想，再想想……”

其實，現在擺在面前的，條條都是死路。

唯獨一條路，那就是……

“如果大姐趕在那家人接親之前嫁出去，就不會有別的事情了！”好女不侍二夫，況且，老院那邊怕他們反抗，怕節外生枝，肯定不會在成親前，告訴他們。

他們也不會知道，在老院中，已經有人叛變，自己洞悉對方所有的打算。

將計就計，把大姐嫁出去，對方只能吃啞巴虧。

到時候估計還得擔上得罪對方的罪責。

這才是一箭雙雕。

孫氏又哭又笑，笑是因為有了出路，哭是因為覺得太委屈了姑娘，她家大姑娘性子這麽好，家裏家外都是好手。

她是自個第一個孩子，陪伴自己的時間也最長，她本來想好好給孩子找一個好婆家的。

如今匆忙出嫁，嫁妝弄不好，人選也選不好，女人最怕嫁錯郎，如果，如果……

“娘”柳月珠擦幹了眼淚，“小妹說的對，我遲早都要嫁人的，現在不過是提前一些罷了，娘您別哭了，讓老院那邊的人，看出不妥來，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好，娘不哭了，娘得去找你秋雁嬸子，我得讓她幫我找個好人家，我得把你護下來！”

可是，緣分這種事情，又怎會是這麽容易能碰的上的？

接下來的幾日，柳宓幾個異常忙碌，孫氏跑到娘家，讓娘幫忙參考著有沒有好點的年輕後生。

姐妹幾個則是關上門，足不出戶，開始給大家準備著嫁妝，繡品。

原先為了掙個營生前，去繡莊買了好些鮮艷的線來打絡子，現在不賣了，把絡子弄好，全都打算弄成嫁妝。

姐妹幾個依舊整日在一起，可是誰都知道，不一樣了，大家每天強顏歡笑，心底卻都帶著憂愁。

柳宓甚至第一次有點恨自己不懂事，她做什麽新衣服啊！那匹布要是能留下，她賣錢也好，給大家添妝也好，總比現在光禿禿的要強。

而且，孫氏現在幾乎已經把家裏所有的錢，拿出來置辦了，姐妹幾個也奉獻了自己的小金庫。

可是滿打滿算，也不過只二兩多的碎銀子，加上從娘家，從相熟的婦人手裏借來的，總共不到五兩。

柳宓不想讓這麽好的大姐，再受委屈。

本來匆匆嫁人，村裏肯定會有些風言風語，到時候娘家陪嫁的嫁妝不厚，到婆家了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負了該怎麽辦？

思來想去，她打算去鎮子上，找秦掌櫃借錢。

她來鎮子上只跟孫氏說了聲，孫氏知曉閨女想要去做什麽，心裏又是寬慰，又是內疚。

她做娘的窩囊，沒法子護住孩子。

如果不是四丫頭，怕現在幾個孩子都不會有好出路。

現在，又要讓她半大的孩子去借錢，她心裏的酸澀，常人根本不清楚。

柳宓何嘗沒看出她的內疚，不過現在確實不是安慰她的時候，“娘您放心，我跟秦掌櫃的交情，遠非幾兩銀子可以衡量，他不會給我臉子看呢！”

孫氏拍了拍她的手，怕她一個姑娘拿錢不安全，讓孫鐵良陪著她一道去。

柳宓應允。

說來也巧，她到鎮子上飄香閣，被人告之掌櫃的有朋友來了，稍等才能回來，讓她在酒樓稍微等會。

上次柳宓帶著人一戰成名，如今又全身而退，飄香閣的那些活計，沒人不對她欽佩的。

如今見她到了，更是好好照顧，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直到秦掌櫃回來，柳宓忐忑的說了自個借錢的事，秦掌櫃原本笑呵呵的，見她神色拘謹，以為是大額的銀子，心瞬間提了起來。

他腦子飛速旋轉著，他現在能活動的錢有多少，如果缺的多的話，要去哪給她借錢。

“你說吧，多少？”他緊張的手心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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