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寒食節也怪有意思，冬至後的第一百零五天為大寒食，大寒食前一日，叫做炊熟，人們要用白面蒸制飛燕形的棗，用柳條串起來，插在門頭上，叫做‘子推燕’。

新墳也都是在這一天拜祭清掃，不過柳家跟孫家沒有新墳，所以暫時不用去上墳的。

柳宓這些日子悶悶不樂，一反常態，家裏人雖然狐疑，卻也覺得她八成是小孩子心性，八成是在家憋的時間久了，想出去放風呢。

孫氏想起過些日子便要春耕，家裏不得閑，姑娘們更沒時間出去放風，遂掏出一錢銀子交給月珠，讓她帶著妹妹們去鎮子上逛逛買買。

“娘，您說真的啊？”小三姐聽到她娘給大姐的交代後，喜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直線了。

孫氏擦擦手掌，冬天已過，她適當的添減了些衣物，倒是有些顯肚子了。

“這還要懷疑，八成是不想出去了”日子好過了，孫氏的臉頰多了幾分肉，整個人年輕了不少，見三個姑娘喜的眉眼彎彎，忍不住打趣。

柳月蓮餵了小雞後興沖沖的去拉柳宓，“快點拾掇拾掇，別介一會娘改了主意！”

柳宓無聊的用柳枝戳著吃飽喝足曬太陽的小雞，“鎮子上有啥好的，我不去！”

氣喘籲籲的跑過去，再一身臭汗的回來，她才不想去呢。

一項愛湊熱鬧的柳宓今個換了性子不去，柳老實都楞住了，他整理農具的手一頓，疑惑道，“閨女啊，寒食節期間，鎮子可是有麥糕、乳酪、乳餅之類的，都是你愛吃的啊！”

以前家裏窮，他出去幹活偷帶回一塊乳餅給她，這丫頭都能惦記一年，現在咋的……

“是啊是啊，柳宓，以前你不是罪喜歡看各類軍士侍衛們‘摔腳’了，今個咋的轉性了？”

二姐跟老實爹遞去不解的眼神，一頭霧水，以往她最愛湊這個熱鬧了。

柳宓這才明白，敢情這寒食節不光是不能開明火做飯，還有好些節日呢。

“好吧，那我去看看吧”扭捏著似乎是很勉強的模樣。

四個姐妹都嫩的跟朵花兒似得，孫氏不大放心，讓弟弟跟著一道過去，孫鐵良今個湊巧要去給飄香閣送調料，聽大姐交代後，拍著胸脯保證，說是一定會把人安全的送到，再安全接回來。

這些日子，孫鐵良開始收購十三香的調料，日子好過了不少，以前的驢車只是個空的車板，現在自個動手加了車廂，擋風避雨，平時收完送完調料後，順帶也能拉幾個客人。

柳宓姐妹此時就擠在這車廂內。

外面柳色青青，正是踏青的好時候，路過田舍相間小道，時不時會見纖細的柳枝伸出墻外，河邊冰雪消散，柳樹吐出新芽，柔條斜斜籠罩在坊間小路。

遠處不時有車馬路過，綠樹草地上，後人擺著杯盤果品，虔誠的跟前人祭祀緬懷。

鼻翼間有杏花味道必滿，黃鶯翠翠在嫩條上啼鳴，孫鐵良揮舞著鞭子時，幾乎都能打到在半空中盤旋飛舞的燕子。

幾個姑娘摘下柳條編成花圈，又摘下不少杏花點綴在其中，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年歲，越發襯得人比花嬌。

“大姐，你快看！”柳宓出來後心情好了許多，趴在車窗前，見遠處縱馬行過的兒郎，給她指著，點評著將來姐夫模樣。

此時她指著的就是一個掛著青色車幔，銅飾的車身，錦繡的橫額，珍珠垂簾的氣派馬車。

柳月珠又羞又臊，捂著她的嘴伸回馬車，“小祖宗，大姐可不敢高攀那等人家，那是從宮裏派出的車隊，你沒見旁邊的隨從都是身穿紫色長衫，白絹三角子青行纏頭？那都是由官府發配的！”

柳宓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也說周圍的車馬都給那些人避讓，原來人家來頭這麽大。

“要是這樣，大姐可不能嫁進去！”一入深宮深似海，她大姐教教弱弱的，可不能到那吃人的地兒。

三個姐姐一聽她那口氣，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這丫頭，還真以為自個是官宦人家的姑娘？

她們只有被人挑的份，哪裏有機會挑那等人上人？

柳宓見被取笑也不生氣，依舊露出小臉往外看著。

等著吧，總有一天的。

那儀仗隊越來越近了，柳宓眼瞅著為首的那處，有個熟悉的人影，好像，好像是秦淮！

他不是一個捕頭嗎？

怎麽會護送著宮裏的人？

他比先前分開時瘦了好多，不過襯得五官越發的俊朗了。

心底對他是有怨氣，可是驚喜的情感壓倒了怨憤，她扯開車簾，大聲叫道，“秦淮！”

那隊伍產生了些波動，小三姐見她闖禍，急忙把她拉到車廂內，用手捂住她的嘴，“祖宗，你老實點成不！”

對方一看就來頭不小，小妹可別沖撞了貴人。

於是柳宓就這麽被三姐捂著嘴巴錯過了那隊車馬。

與此同時，車馬停下，轎子裏傳來雍容華貴的女聲，“秦淮，怎麽回事？”

秦淮從馬背上翻身下來，餘光漸漸瞥向那兩灰色的車廂消失在視線，方才恭敬謙卑道，“回貴人的話，八成是鄉野之人嘴上沒個分寸，驚擾了您”

“無妨”女聲停頓了片刻，方徐徐道，“起身，那些人便不要在意了，先去給清怡公主掃墓，別耽誤了時辰”

“是”秦淮起身，一行人浩浩蕩蕩離去。

鎮子上果然熱鬧非凡，因為和汴城離的不遠，所以好些達官貴族會趁著寒食帶著家眷給先輩掃墓，原先熱鬧的城鎮，更是被賣紙馬的堵住了道路。

還有好些在當街用祭祀的成品擺放成樓閣的形狀，供人觀看跟購買。

路上還有好些盛裝的歌舞藝人，小舅舅跟她們解釋著，說是今個這些人將會遍布各個園亭中獻舞，直到日暮才會返回。

出城的轎子都用柳樹枝、雜花裝飾在轎頂上，四邊垂落將轎門遮掩起來。

柳宓第一次見到這種盛況，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

“小舅舅，這次的十三香就讓我去送吧，正巧我想問一下掌櫃的最近鍋子賣的如何。”順帶再打聽點事來。

孫鐵良被一聲小舅舅，叫的魂兒都快飄起來了，當即就連連點頭，“那成，你快點去，我聽人說賓客樓那有唱大戲的，我們幾個先過去看看，等你忙完了，你去那找我們！”

柳宓連連點頭。

她知道賓客樓在哪，前兩年官家新修的樓，聽說這牌匾都是陛下親自提筆，因為地段好，在樓上便能看到亭榭、曲折的池塘跟秋千畫舫，風景極其的好，在樓上飲酒暢談，便可見到樓下芳草萋萋的美景。

酒客們也可以租條小船，掛上帳幔，在湖裏泛舟。

平時人就不少，現在正逢節日，估計更是熱鬧。

柳宓點點頭。

小三姐本來不放心她一個人，柳宓笑她小小年紀長了個管家婆的心，氣的這姑娘說她沒良心，扭身跟著大姐她們走了。

柳宓到了飄香閣，小二腳不沾地的跑她跟前，笑瞇瞇照顧著，“姑娘你是要來吃飯還是打尖？咱們這的鍋子遠近聞名，就連汴城的貴人們特意跑來吃呢”

她不過是月餘沒來鎮子上，掌櫃的竟然又招了一批新的店小二，這生意好成這模樣了？

“我不吃鍋子，我來這是找你家掌櫃的，他人呢？”

小二聽她這麽說，面上帶著遲疑，“你來找我家掌櫃？”

看她的打扮穿著，似乎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正猶豫要不要把掌櫃的行蹤告之她呢，就見自家掌櫃大步流星的進來，連臉上的汗都來不及擦，就急急地朝他走來……

“掌櫃……”小二話還沒說呢，就被他扒拉到一旁，神色拘謹朝他身後的姑娘道，“柳姑娘你來怎的不事先說一聲，我好讓人去接你！”

柳宓也不跟他客氣，打趣道，“掌櫃的才多久不見就跟我打起了官腔，這可不成啊！”

秦掌櫃聞言哈哈一笑，引著她往二樓，倆人跟忘年交似得，看的新來的小二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她，她該不是咱們掌櫃的在外面生的私生女吧？”

他家掌櫃見到富貴人家的管家跟老爺都是沒露出這種神色，咋跟那豆大點的姑娘，就能笑得這麽燦爛？

“呸，你這嘴，慣會胡說，老爺怎麽可能有私生女！”另外一個來的年頭比較長的小二，悄悄看了樓上一眼，“你還不清楚吧，咱們現在有這麽大的造化，都是靠著上面那位呢”

此時，被人談論著的柳宓，一點形象都沒的啃著酸甜可口的橘子。

有錢有勢就是好，這橘子都是在南方，如果不是家裏有船隊，哪裏能吃的上這金貴玩意？

而且這橘子保存的良好，也不幹癟，酸甜多汁的，柳宓一邊吃一邊不忘跟他討要。

娘這些日子食欲不大好，拿點橘子回去也好讓她開開胃。

掌櫃的瞧她吃的豪邁，心痛的險些要吐血，這祖宗知不知她一口吃的險些是一兩銀子啊。

“秦掌櫃多日不見你可越發的小氣了啊，前些日子我就聽人說，你收了高掌櫃的明月樓，兩家酒樓一起賣起了鍋子，現在錢掙的手軟了吧？”

秦掌櫃笑的樂不可支，連連拱手，“這不全仰仗姑娘嗎！以後要是有個啥好點子了，可別忘了多照顧小老兒啊！”

“好說，好說，一會掌櫃的再給我裝些橘子就好”

見他臉頓時皺成橘皮模樣就知道這價格絕對不菲，如願見別人吃癟，她心情好了幾分。

秦掌櫃倒是不至於眼皮子淺的心疼這幾兩銀子，不過是個手段罷了，倆人說了些閑話，就商議琢磨夏天是不是要添新樣式的吃食，冬天吃鍋子熱騰騰的，大家喜歡，可這玩意夏天吃就不大痛快了。

正商議到興頭上的時候，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秦掌櫃面色不郁，朝柳宓投去歉疚的眼神。

“怎麽回事？”他起身輕打開房門，面上已經帶有不滿，平時教的規矩都拋在腦後了是吧？

推門出去，關上房門掩住柳宓身姿，等他再進來後，面上帶著難以言語的神色。

“掌櫃的怎麽了？是有人在下面鬧事？”柳宓見他臉色不好，詫異的詢問。

秦掌櫃搖搖頭，知道這事緊急，也瞞不住她，腦子飛快的組織著語言，好讓她不那麽著急，“柳姑娘，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先別急”

“要跟我說嗎？放心吧掌櫃，我能著急什麽？”柳宓放下橘子端正坐姿，“您有話直接說，可別吞吞吐吐的。”

秦掌櫃心一橫，“店裏的小二方才被人叫住了，說是在賓客樓，被個姑娘塞了銅板來這報信，指著名說是來找你報信的！”

賓客樓？

柳宓笑意頓消，那不是小舅舅跟姐姐們去的地方嗎？結合著這掌櫃的神色，她隱約覺得，出事了。

“秦掌櫃，到底是什麽事，您別瞞著，快跟我說！”面上表現的鎮定，手心已經滿是汗水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