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說暗話，皇上和威武侯對七小姐的心意七小姐不會不知，但只是威武侯便足以牽制住皇上，更別說皇上還對七小姐情有獨鐘。”廣善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李玄風是個好皇帝，王爺若登基亦會是個好皇帝，也許比李玄風還要出色，然，王爺太重情。正因重情，才會傷七小姐如此深。皇上卻與王爺不同，他比王爺冷靜，更懂得該如何取舍。只要七小姐能伴隨在王爺身邊消磨王爺的意志，讓王爺喪失奪位之心，皇上定會饒過王爺的。”

“會嗎？”我喃喃問道，是問廣善，亦是在問我自己。

玄華重情，玄正亦重情，可是，好男兒永遠胸懷天下，女人不過是他們的絆腳石，所以，為了定國安邦，玄正可以拋開我遠去履行他皇子的責任和義務。玄華亦會為了他的雄心壯志出賣我背叛我。

李玄風呢？他確實冷靜，太冷靜了，冷靜得可怕，冷靜到時時刻刻都能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

這樣的李玄風會因為顧念兄弟之情，便放虎歸山嗎？他會因為我對玄華動惻隱之心嗎？

廣善沒有回答我，又將我帶回寒城大營。

是夜，我在帳中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翻身下床，尚未擦亮火折子，手便被人握住。

淡淡的梅花香味兒充斥鼻端，這樣溫暖有力的手，除了玄華還有誰？

我沒有出聲，只是任由他握著我。

他亦不出聲，握住我的手沒有一絲顫抖，安全窩心。

許久，他抱住我緩緩躺倒在榻上，什麽也不說，只是這樣緊緊地抱著我。

我用手環住他的腰，聆聽他有力的心跳聲，淡淡感受這短暫而又溫馨的時刻。

“玄華？”我喚他。

他的身子顫了一下，將頭貼在我的胸前，淡淡地說：“顏兒，我累了！我想……”

捂住他的嘴巴，我說：“不要說，什麽也不要說，我都明白！”

“顏兒？你會怪我嗎？”

“會！”我斬釘截鐵，“因為你瞞著我！”

他嘆了口氣，“皇兄只給我這一個機會，我只能抓著不放，找到你，或許我會死，但我能開開心心地去死，也算死得其所。可找不到你，我卻是死定了。”

“李玄風就是這樣要挾你的？”

“其實不算是要挾，我倒要謝謝皇兄。”他笑著擡頭在我唇上一啄，“若不是皇兄下了死令，或許，我真的會放你走。我也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呢！”

我的眼睛酸澀脹痛，貼住他，道：“可是，李玄風他……”

“皇兄沒有機會的！”玄華狡黠地沖我擠擠眼睛，黑暗中，他的鳳目晶亮，仿若天空中的北極星，“你從未喜歡過他。”

“你怎地如此自信？別忘了，李玄風也是個不輸於你的美男！”

“那又怎樣？”他霸道地箍住我的身體，“他太冷清，也太膽怯，便是這樣，就已經沒了機會。”

“唉！”我重重地嘆了口氣，摸上他俊朗的臉龐，“玄華？你這個傻子，你可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李玄風對你心懷芥蒂，卻如此對你善之任用，登基初期，便將你和玄正都調離長安，這是一種信任，亦是削弱你們力量最好的辦法。”

“呵呵！我的顏兒現在可以做女軍師了呢！”玄華笑得極為好看，即便是在黑暗中，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笑容宛若一朵緩緩綻開的青蓮，奪人心神。

都道女子的笑容像花，不料，男子笑起來也會像花，還這樣魅惑人心。

“皇兄的心思我一早就明白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歷朝歷代都是這般過來的，三弟雖自幼便與皇兄交好，然，伴君如伴虎，皇兄雖護他、敬他，卻也防著他，這便是身為帝王的苦楚。我現在倒是有些慶幸自己沒有做這個皇帝了，皇兄眼下也定在羨慕我。若是他知道我們這般恩愛，估計當初要他拋棄皇位隨你行走天涯，他也是肯的。”

“你說什麽？”

見我不悅，他無聲地笑了，卻依然說：“三弟說得沒錯，皇兄對你的情誼，倒並不比我少。只是，他太冷靜，太懂得如何取舍。”

我心頭一驚，李玄風對我的情誼不比他少，這話我曾從玄正那裏也聽到過。我可以忽視自己的感覺，甚至欺騙自己的眼睛，但我卻不能不把玄華和玄正的話放在心上。一個比玄華還要懂得隱忍，還要善於取舍的人，一旦情感爆發，會怎樣？

我不敢想下去，亦不能想下去。

“他這般利用玄正，玄正卻還願意替他賣命，當真是不值！”

“不值麽？”玄華的鳳目在黑暗中閃動，“三弟有他的理想和抱負，便像我一樣，即便有再多的不得已，亦不能放下肩頭的責任。再說，但凡君王，處世必須面面俱到，皇兄雖用我，但也得防著我做大，畢竟我和他不和了這麽多年，手握兵權一旦起事，即便不能取而代之，也會在後唐掀起血雨腥風……”

“所以他得用玄正來鉗制你，這般讓你賣著命，那邊還要算計於你！”我打斷他道：“你豈會為了一己私欲置後唐百姓於不顧？李玄風當真太小看你了。”

玄華不再說話，翻身將我壓在身下，借著月光打量我許久，才輕輕吻住我。

“顏兒？願意與我終生不離不棄嗎？”

我的手指糾纏上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緊緊相扣。

“當年的誓言，從未變過，我已是你的妻，即便反悔，也晚了。”

他呵呵淺笑，不再猶豫，手指靈活地挑開我衣服上的繩扣，一點點侵占上屬於他的領地……

永和帝二年正月初五，後唐水師與倭寇水師在東海交鋒，水師大元帥李玄正麾下竟出現十餘艘巨大的戰船，此船倭寇水賊聞所未聞，每艘都以精鐵打造，上載數千人。令人膽寒的是，在船頭，竟擺著幾門黑乎乎的火炮。

倭寇水師不知死活，在東海與後唐水師開戰。然，戰鬥不過打響半個時辰，倭寇水師便有十餘艘戰船被後唐水師擊沈，死傷無數，海面上漂浮著的皆是倭寇的屍首，竟染紅了整片海面。

倭寇王慘敗之下，急招太子小野回國。正月初八，小野與杜若珩大吵一架，撕破臉皮之後，率三十萬餘部離開陵城返回倭寇。

小野一走，杜若斌壓力頓解，如今我們竟以六十萬對五十萬大軍占了上風。

又有探子來報，說西蜀國境內最近傳出一則童謠，在西蜀國內廣為流傳，連三歲小兒都會傳唱：“西蜀西蜀不歸西，傍著倭寇借虎威。捧起前朝龍太子，卻是半只倭寇豬！”

這打油詩已將杜若珩的身份披露無遺，西蜀國內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京都的那些老臣們本感念杜若珩的仁政，雖不滿杜若珩向倭寇借兵，但文人到底是文人，手無縛雞之力，除了動動嘴皮子不斷彈劾之外，竟再也沒有其他本事。

杜若珩的臉皮十分厚，京都的那幫老家夥不斷彈劾，他理也不理，實在被罵煩了，居然砍了幾個好事者的腦袋掛在菜市口的大門上供行人觀看。倭寇殘忍嗜殺的心性再也偽裝不下去。

本來杜若珩內憂外患，小野又撕毀盟約棄他而去。不知是感到大勢所趨，還是心力憔悴。素來心機頗深的杜若珩居然原形畢露，竟在周邊城池欺男霸女，別說新君的風度，即便是當年做太子時的謹言慎行也都統統棄之不顧，不幾日，便遭來西蜀國百姓的一片罵聲。

天時人和皆倒向我們，遂在正月十八這一日，我寒城大營由玄華親自領兵派出二十萬大軍相助杜若斌攻取陵城，玄茂率十萬大軍在寒城大營中坐鎮留守。

玄華本來要讓我跟著玄茂留守，但我死活不依，他只好將我交給廣善，大軍便出發了。

陵城地勢果然特殊，我只聽杜若斌說陵城城墻不高，卻沒料到陵城是建造在一塊凸起的地面之上，遠遠望去，竟有種海上生明月之感。倒是比無法攻克的高大城墻還要高出幾分。

杜若斌對著城門叫陣，杜若珩仍視若罔聞，我不由問玄華：“眼下怎麽辦？”

玄華笑了笑，對杜若斌說：“今日是藍焰千總十七歲的生辰，我等先不急著攻城，只派出幾支散在的小分隊前去攪亂杜若珩的心神，讓他盡管點燃壕溝裏的火油，有多少就燒多少，我們只等著便是，只當欣賞這烈火之姿給藍焰過生日了。”

他不提我倒忘記了，今日還真的是我十七歲的生日。轉眼間，已過了這麽多年，後唐女兒們到了這個年紀早就為人妻，為人母了，而我連個女兒身都不敢恢覆。

許是看出我臉上的苦澀和無奈，玄華竟乘人不備時將我拉至身邊，俯首貼住我的耳朵低聲說：“別人只當你是男子，只有我與你夜夜笙歌，待攻下陵城，我再與你鴛鴦戲水，好生補償於你，定讓你永世不忘這個生日。”

我面上一紅，趕緊往後退了兩步，見所有的人都盯著前方戰事，這才松了口氣。

玄華的計策絕妙，我軍由東、東南、南、西南、西五個方位派出五支千餘人的小分隊，擂鼓吶喊著直往陵城沖。

陵城外壕溝上的鐵索橋早已被杜若珩吊起，但見我方分五路人馬，每人身上都背著一塊杉木板，竟是去壕溝前搭橋的。

這種杉木板當然不是黑山中隨便砍伐一棵杉木便能有所得的，而是我機括營的兄弟們設計出的特殊工具。每塊板子都由四方框架組成，框架內的木板是活的，打開機括，便能組成一塊普通木板，但首尾均能和他人的木板相嵌合，短時間內，便能在壕溝上架起一座木板橋。倘若關閉機括，木板能立起，與他人的木板相嵌合後，便能組成一架架雲梯，實乃攻城絕佳的工具。

那杜若珩原也不笨，只是這段時間養尊處優慣了，脾氣變得暴虐無常，最近又多受打擊，是以才低迷消沈。

然，他是個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之人，但見我軍兵分五路迅速襲來，便知我們的用意，立時點燃城墻內的引信，頃刻間，一條火龍在壕溝內升起，跑得太近的人立時便被燙出一身水泡。

好在玄華此計本就是無中生有，五隊人馬一見火龍升起，立時便退了回來。

那壕溝中的火油燒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熄滅，只等火勢一滅，那五路人馬再次發起進攻。果然，杜若珩故技重施，再次註入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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