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杜若珩和小野終於發起全面進攻，探子來報，倭寇大軍兵分兩路，北軍由西蜀國二皇子杜若珩帶領攻打西蜀國關口陵城。南軍由倭寇太子小野親率攻打我黑山寒城。

早幾日，玄茂便派人造出了幾面巨大的銅鏡，分別置於黑山制高點，只等倭寇大軍進犯，來個甕中捉鱉。

玄茂雖頂著大將軍的名號，卻在八卦連環陣前求玄正穩坐點將臺，自己帶一路人馬列於陣前。

玄華深知玄正精通行軍布陣，對奇門遁甲頗有建樹，便放心地帶著我站在黑山山頭觀戰。

小野並非平庸之輩，見我方早已在黑山關口布下八卦連環陣，竟立於倭寇三軍之前，緩緩舉起一面藍色小令旗。

我見玄華眉頭緊鎖，暗道不好，玄茂果然小覷了敵人，小野與杜若珩狼狽為奸，在西蜀國隱藏了這麽久，豈能對我中原的行軍布陣毫不知情，但見遠遠山下他一身黑色鎧甲穩立於陣前，便知他此番率兵進攻黑山志在必得。

黑山關口，我們新造的諸葛神弩守護，已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只是諸葛神弩對付數千人乃至上萬人的小型會戰綽綽有餘，然面對幾十萬人馬的大會戰，卻施展不開。

我站在山頭，看不見小野的表情，只見他猛地揮動手中令旗，倭寇大軍便率先發起了進攻。

前鋒隊形便如一把尖錐，狠狠向我黑山關口射來，其速之迅捷，勢之勇猛令人瞠目。竟是牡陣，此陣可通過精銳的前鋒在狹窄的正面攻擊敵人，突破、割裂敵人的陣型，兩翼擴大戰果，是一種強調進攻突破的陣型，用在黑山關口自是奇佳。

戰國時期《孫臏兵法》集先人之大成，將春秋以前的古陣總結為十陣。分別是方陣、圓陣、疏陣、數陣、錐形陣、雁形陣、鉤形陣、玄襄陣、水陣和火陣等。水陣和火陣講的是水戰和火戰的戰法，我們今日在黑山關口會戰，是以水戰和火戰用不上，小野選擇牡陣打得是快、準、狠三個字。

玄正曾用奇門遁甲之術大贏杜若斌，對陣法自了然於心，玄華多次與倭寇交手，平日裏三軍也將行軍布陣練習得熟而又熟。玄茂卻認為倭寇乃異族，對我中原戰術不熟悉，又屢次在黑山一帶追剿倭寇大勝，臨陣時顯得頗為輕敵。玄正此番正是擔心玄茂急功近利，才將其置於坎生區用於應變監督。

我軍固若金湯，然，見到小野指揮的倭寇大軍如此熟悉行軍陣法，我還是吃了一驚。

八卦連環陣陣式覆雜，變換多端。兩軍交鋒，防守固然重要，然攻實乃最強有力的防守。八卦連環陣雖環環相扣生生相克，卻並非沒有破解之法，只看小野的從容鎮定，便知今日是場惡戰。

玄正見倭寇大軍來勢洶洶，我方陣形已變，已成十面埋伏陣。

小野聞聲而動，牡陣在迅猛中悄悄變換，已成雁形陣，大有包抄我軍之勢。

玄華冷笑一聲，突然問我：“顏兒？你可知奇門遁甲？”

我點頭道：“那段日子我被你軟禁於大將軍帳中時，曾悄悄讀過一本《遁甲天書》，對奇門遁甲略知一二。”

玄華有些驚異地扭頭看我，“怎麽說？”

我道：“奇門遁甲由‘奇’‘門’‘遁甲’組成。‘奇’是日、月、星三奇，‘門’便是休、生、傷、杜、景、驚、死、開八門；‘遁’即隱藏，‘甲’為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為十幹中之尊，藏而不現，隱遁於六儀之下。甲子同六戊，甲戌同六己，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另合蓬，任，沖，輔，英，芮，柱，心，禽九星。奇門遁的占測主要分為天，門，地三盤，所謂三才。天盤九宮有九星，中盤八宮布八門；地盤八宮代表八個方位，靜止不動，同時天盤地盤上，每宮都分配著特定的三奇六儀。這般，根據具體時日時辰，以三奇、六儀、八門、九星排局，輔以特殊的奇門遁甲格局，便能在兩軍對壘中百戰百勝。”

玄華點頭遙指山下的激戰，問道：“你既知曉這些，可能看出眼下魏武侯所用天盤九星為何星嗎？”

我見玄華聽完我的話非但沒有流露出欣喜，反而滿目擔憂，不由凝神看去。

天盤九星分別為貪狼星、左輔星、祿存星、文曲星、廉貞星、右弼星、巨門星、破軍星和武曲星。玄正此時陣內天盤九星與北方一宮坎卦相對應。訟庭爭竟遇天蓬，勝捷名威萬裏同，是貪狼星無疑。

貪狼星加休門，披枷戴鎖，鋃鐺入獄小兇，加生門，縱欲無度，盡興不返大吉，加傷門，大難臨頭，六宅不安小兇，加杜門，十年寒窗，不得一舉小兇，加景門，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小兇，加死門，奪戒口食，剝戒身衣小兇，加驚門，別生枝節，何所取義小兇，加開門，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大吉。

玄正此時加生門，加開門，便是誘敵深入，大有氣貫山河一鼓作氣將倭寇大軍趕盡殺絕之意。天蓬為水賊，須得生門同丙乙，用之萬事皆昌隆。遇生門並合丙奇、丁奇，亦可用無妨。此時生門大開，只要三奇六儀調度變幻及時，原是上上策。然貪狼星春夏可用，秋冬助水之勢，卻不可用。如今已是九月十五，在這黑山關口用之卻是大忌。

我心頭大驚，卻見玄正和玄茂已將倭寇大軍一切為二，一半放入黑山關口進行廝殺，另一半皆數堵在關口之外用滾石和弓箭射殺。

那小野身先士卒，一馬當先地沖在最前面，竟有百夫之勇，雖被堵在關口之內，後援與他首尾不能接應，這倭寇豬卻不慌不忙，一聲呼嘯劃破長空之後，關口之外的後方倭寇竟從陣營中推出十幾門黑乎乎的火炮來。我方將士皆在關口之內，自是看不見關外的火炮，然，我和玄華卻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只道倭寇大軍再也沒有火藥彈，火炮便產生不了威力，只是一堆廢鐵而已。此時眼見倭寇豬們像變戲法似的往這十幾門火炮中充填火藥彈，我的背後立刻汗濕一片。

我軍的八卦連環陣意在困住敵軍分散兵力，切割成塊個個殲滅。如今倭寇用火炮射殺，固然會誤傷己方人馬，但更多暴露在他炮口之下的卻是我關口之內的寒城大軍。

才驚呼出聲，倭寇那邊便開炮了，登時火藥彈爆破聲起，我方陣形已亂，黑山關口瞬間便被撕了個大口子，無數將士喪命於火炮之下。

玄華是第一次見識到火炮的威力，面色一沈，將我緊緊撈在懷裏，俊挺的劍眉透著淩厲的肅殺。

我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即便如此防範，還是讓倭寇從黑山中采去了硝石，倘若他們也有這般火藥彈儲備，此戰倭寇無需耗費一兵一卒，便能將我方二十萬大軍盡數消滅。

我此時無法言表自己心中所想，只能緊緊揪住玄華的衣襟。玄華的白衣與我的戰營灰袍在風中翻飛糾纏，就帶著說不出的蒼涼。

好在後方倭寇用火炮將黑山關口撕開之後，便棄了火炮不用，看情形似是火藥彈不足。

那火炮皆為生鐵所鑄，沈重異常，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搬來陣前已屬不易，想要及時撤離更是困難，倭寇自以為今日寒城勢在必得，因此並不及時將火炮撤回大營，只遠遠地置於關口之外派出千餘人守護，其餘人等便一窩蜂地往前沖，火炮威力無限，玄正以前也未見識過，但他帶兵多年，眨眼間便恢覆鎮定。見敵方雖搬出火炮助陣，卻只發一次便止，當下也猜到火藥彈供應不足，竟亂中求穩，很快便將散亂的陣形再度布好。

我方陣形集結好之後便由二龍出水陣漸漸轉為七個小陣，依上三顆“玉沖”星，下三顆“璇璣”星次序，占據七個方位，分別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欲對小野大軍形成包圍。隨著陣式的不斷變化，七陣既聯手往覆，流轉不息。

我看著此時陣法，覺得熟悉莫名。心頭警鐘忽響，脫口道：“七星北鬥陣？”

“不錯！”玄華輕輕點頭，雙眸緊盯著山腳下的戰事，眸光銳利閃爍，“當年父皇曾命欽天監正張天師在戀橘宮後院的樹林中設下此陣，張天師在七星北鬥陣的基礎上將杜門、景門、驚門盡數封死，八門只剩一生門可活。但凡擅自入陣之人尋不到生門，則必死無疑。你那時並未研讀過《遁甲天書》，竟也能尋到生門逃出，當真是天意！”

當年我尚不知自己誤入的林中陣法是“七星北鬥陣”，還道自己遇到了鬼打墻，直至在玄華帳中看見《遁甲天書》，方知當年竟險些喪命此陣。

那時我受困戀橘宮，玄華雖從不出現，卻暗助小巧幫我在深夜捉麻雀。我恨他至極，不願受恩於他，但陷入“七星北鬥陣”時，心中卻也期盼著他能來救。然，當日無一人救我，若不是機緣巧合，那日張天師亦在陣外，且念出那句舉頭望明月的詩句，我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出來的。若是在白天闖陣，即便瞪著萬裏晴空把眼睛看瞎了，只怕也走不出此陣。

念及此，我心頭的怒火竟與腳下的炮火硝煙混成一片朦朧的天地，似是把清亮純凈的眼眸都蒙住了。

“天意？”我脫離玄華懷抱，扭頭看他，眸中已隱隱升起怨氣，“我從來不相信什麽天意，當日我之所以能找到生門逃出來，是因為天上有北極星。”

“北極星？”玄華楞了楞，似乎察覺出我心中的怨懟，面上微露愧疚之色，只喚了聲“顏兒”，卻不敢再次攬我入懷。

此時我與玄華早已拋卻前嫌，實在不宜繼續揪住以前的傷心事不放，將目光緩緩移向山下戰場，終於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握住了他。

玄華身體一震，似不敢相信，卻反手握住我，側臉，目光便向我轉過來。

然而，他溫情的目光尚未投註到我臉上，卻見他臉色突變，大吼一聲“不好”，松開我的手轉身便往山下躍去。

才躍出數丈，他又像想起什麽一般回頭看我，口中不停地喚著“顏兒，顏兒”，竟是萬分懇求，目光哀傷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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