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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火炮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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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口不能言,淚水卻如開了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這些日子的隱忍和委屈,那麽多的不甘和絕望,在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宣洩。

他不嫌棄我麽?這般的我,他竟還願意抱著麽?

“顏兒?不要擔心,倭寇找不到這裏來。天一亮,林子外面便會升起瘴氣,在這裏,我們是安全的。”伸出手,玄華解了我的穴道,“玄聰亦會被廣善安全地帶回寒城大營!”

身體一恢覆知覺,我脫口便問:“你怎知他是玄聰?”

玄華心疼地看著我,道:“方才玄聰喚你橘兒,你又自稱藍焰時,我們就混在倭寇兵士中間。若不是你們出聲,只怕再找十日,我們也無法將你和玄聰從倭寇大營中找出來。”

“你們?你們……”我吃驚地瞪著玄華。

他像是猜出了我要問什麽,微笑著貼住我的耳朵,說:“我們已在倭寇大營中找了你半月了!”

“啊?”我登時楞住了,半月了,玄華和廣善已混入倭寇大營半月了?他們,竟一直潛藏在倭寇大營中。

喉頭一熱,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喚出他的名字,然而,晶瑩的淚珠兒卻依然不斷地落下來。

玄華看著我的眸中一派心疼,“這幾個月讓你受苦了!”

“我一個人受苦不怕,真正苦的是那些被杜若珩和小野捉去當做豬奴兒的後唐百姓。”

“杜若珩?”玄華眸光一凜,問:“可是西蜀國君杜若斌的弟弟?”

“對,就是他,這個王八蛋是倭寇女子和西蜀國先皇生下的雜種!”

玄華吃了一驚,“此話當真?”

我在倭寇大營裏忍辱負重四個月,為的就是逃出來告訴玄華他們我所了解的倭寇敵營軍情。眼下,為了逃避自己的醜陋和不堪,我竟想到要離去,險些誤了大事。

當下,斂了心神,我便將那日被小野擄入倭寇大營,到發現杜若珩是倭寇雜種,竟有將西蜀國土歸並於倭寇族的陰謀,以及倭寇人酷愛角抵,每逢乞巧節便會放松警惕在軍營中舉辦大規模的角抵大賽,一一細述給玄華聽。

玄華凝神聽我的敘述,甚是認真,不插一句嘴,直到我說起火炮,他才忍不住插嘴問:“何為火炮?”

我知道他聽見這個名字很疑惑,當下便將當初和玄正在郊外山林間看見過的弩銃告訴玄華,又爬上岸用樹枝就著月光在地上畫出火炮的圖形,還告訴玄華黑山一帶蘊藏著大量硝石,能夠利用硫磺伏火法煉制火藥彈。

玄華的劍眉深蹙,我說完後一言不發。我知他在思考火炮之事,便提醒道:“那火炮雖說是生鐵鑄成,模樣有些嚇人,不過內中機簧道理卻與諸葛神弩有著幾分相似之處,以穆青山的智慧,定能造得出來。你無須太擔心,只需將火炮的模樣記下來,將上次制造諸葛神弩的工匠們再次聚集起來,讓穆青山好好琢磨琢磨,必能迎刃而解。不過,這火藥硝石究竟是何物,我便不知道了。”

“火藥?硝石?”玄華松開我負手站在水裏輕聲念叨著。

我第一次見玄華穿黑衣,只道他穿白衣最好看,沒想到穿上黑衣,他亦如此風華絕代。

月光下他站在水中,波光粼粼襯著他一身黑衣,竟有種木秀於林玉樹臨風的光華,我便有些看癡了。

才覺臉上發熱,便見玄華轉眸看我。他似乎沒發現我已羞得面紅耳赤,突然伸手握住我,將我拖回水裏問:“顏兒?我知道何為硝石了!”

我心頭微震,收起心猿意馬脫口問:“你知道了?”

“對!”他看著我,眼眸晶瑩璀璨,竟比夜空中的星子還要耀眼幾分,“我想你和我都見過硝石,它曾救過我的命。”

腦海裏噌地蹦出當年我與他墜入谷底時的情形,那條莫名著火的蟒蛇。擦拭傷口能給玄華止血療傷,還能接骨續筋的黑色石頭。一樁樁一幕幕,竟如發生在昨日一般歷歷在目,無比清晰。

我不由脫口道:“是那種能療傷會燃燒的石頭?”

“對!應該就是它沒錯。”玄華的臉上溢著激動,看著我的目光款款情深,亦滿含讚賞與喜悅,“我雖不確定硝石是否能療傷,但卻在黑山中巡哨時見過一種黑色的石頭,氣味與谷底那種石頭十分相似,只是,我沒有看見過有野獸在黑山一帶用這種石頭療傷,因此之前便一直沒有想起它來。”

猛地想起乞巧節那日杜若珩為了炫耀命人放出那一炮時我曾嗅到過一種熟悉的氣味,當時心中便有所懷疑,卻苦思不得其解,現在被玄華一提醒,我登時想起當初我們墜入谷底,看見那條巨蟒突然自燃時,亦聞到過這種味道。

我的眸子亮起來,“此事不難解釋,我見冰芷用刀切除張公子頭上的惡瘡之前,亦會將刀鋒在火上烤熱,說那般可以防止傷口潰爛,想必那黑色石頭療傷之事與此有關,都要借助火烤才能顯出神效。”

見玄華點頭,我又說:“黑山一帶素有瘴氣,硝石中只怕有毒,山中的野獸怎麽會用它來療傷?即便無毒,野獸們不用必也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小野和杜若珩既說黑山就是彈藥庫,想必這種硝石在黑山一帶極為普遍易尋,你既在黑山見過這種石頭,便不會有錯,應該就是它了。”

玄華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難怪半月前我率兵巡山之時,遇見了一夥鬼鬼祟祟的西蜀士兵,大約有五百餘人,在黑山中轉了整整一日,不與我們發生沖突,竟像是故意繞開我們而行。當時我心存疑惑,便跟蹤觀察,果然發現是倭寇假扮。我見這夥人馬行跡異常,便悄悄將他們盡數誅殺,帶了五百人扮作他們的模樣悄悄潛入倭寇大營。三日前竟聽聞倭寇再次前往黑山,回來時一無所獲。我一直不太明白倭寇為何總是在我黑山一帶轉悠,眼下卻想明白了,想必他們這兩次都是去找硝石的,只是因我軍戒備森嚴,讓他們始終無法得手罷了!”

“沒錯!”我急急點頭道:“當日發完那一炮之後,杜若珩便和小野提到過再入黑山之事,若不是你們有所防範,只怕眼下他們的第二批火藥彈都造出來了。若是那樣,寒城大營的二十萬將士便岌岌可危了。”

玄華亦重重點頭,這一刻,我竟有種我與玄華心心相印的錯覺。我們倆的心思都留在了火炮的身上,竟將方才相見時的羞愧和自卑統統蓋下了。

玄華突然怒道:“這幫倭寇豬,竟敢如此待你,我定要將他們個個碎屍萬段。”

“豈止是碎屍萬段?等滅了倭寇大軍的那一日,我定要將杜若珩和小野關進咱們寒城大營的豬圈中,將他二人的手筋腳筋盡數挑斷,讓他們永生永世做後唐的豬奴兒!”

說到這些,我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倭寇豬的種種劣行,直接將我恨得咬牙切齒。說到激憤處,竟以掌為刀劈在岸邊的大樹上,雖將手掌劈得鮮血迸出,卻不曾察覺,竟未露出一絲一毫疼痛難忍。

玄華初始眸中雖滿是憤慨,卻清明如水。然,隨著我越說越激動,他竟瞧著我看癡了,直至我揮著鮮血淋漓的手怒罵倭寇豬,他才驚醒過來,猛地將我攬進懷裏緊緊抱住,心疼地將我的手放至唇邊,一點點舔去我掌心的鮮血。

我說得正激昂興起,哪裏能料到他突然會抱住我,還會這般溫柔地舔舐我的傷口,一時間楞怔住,就這般傻傻地被他擁在懷裏寵溺著。

“顏兒?顏兒?這樣的你叫我怎麽放手?”

他呢喃著,似乎極其痛苦,抱著我的手臂雖在發抖,卻久久不願松開。

我腦子裏蒙蒙的,不確定他是情感失控,還是對倭寇憤怒難忍,竟乖乖地被他抱著忘記了反抗。

許久,他才松開我,面上已恢覆了溫潤睿智,“顏兒?你心系我寒城二十萬將士性命,這般百折不屈忍辱負重,難道不想親眼看見我們打敗倭寇大軍麽?”

我所有的計劃都只為著逃出來給他們報信,並未想過報完信之後要做什麽,此時聽他如此說來,心下竟有著微微的向往。

然而,讓我這般再隨他回去,我心中又有許多顧慮。

那些傷過痛過的日子還啃噬著我的心,讓我覺得連呼吸都是痛的。還有李玄風,一想到可能會因我挑起他兄弟二人的紛爭,我便邁不開走向玄華的步伐。

覆水難收,我和玄華真的能破鏡重圓嗎?

看著他眸中愈發濃厚的心疼和愛戀,鼻頭一酸,淚水便滾滾而至。面對他的感情時,我竟依然脆弱如此。

“莫哭,顏兒!”他心疼地吻去我的淚水,“以後我再也不會放開你,再也不會任人這般欺負你!”

我已變成這副模樣,他還會心疼我嗎?

擡起頭,我含淚望向他,眼眸中滿是不確定。

他仿佛被我眼中的懷疑和不信任灼傷,遲疑片刻,才緩緩剝下我的衣裳,我遍布傷痕的身體便徹底展現在他面前。

他似不相信一般,看了許久,才顫抖著手撫上了我身上的傷痕,眸中皆是痛楚和憂傷。

我心頭一震,我叫他失望了吧?更叫他震驚了吧?身陷倭寇敵營四個月,受盡欺壓淩辱,那副傾國傾城的容貌沒了,那個曼妙玲瓏的身軀沒了,他是不是還會愛我?

我與他站在水裏說了半天話都不曾覺得冷,此時,我竟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玄華不說話,我亦不說話,便如此赤誠相對,只讓他修長柔軟的手指替我洗去一身的汙垢和鉛華,將那遍布傷痕的身體更加毫無遮掩地顯露在他眼前。

小野的鞭刑未讓我屈服,杜若珩的羞辱未讓我落淚,三個月與豬為伍的苦難未讓我絕望。此時我卻落淚了,亦深深地感受到了絕望。

我以最骯臟,最狼狽,最低賤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讓他瞧見了如此的我,便連心頭縈繞著的最後一絲執念都被他的手指揉搓幹凈。我終於屈服了,屈服在自卑和無地自容中。

一個時辰後,我終於幹幹凈凈地與玄華席地而坐四目相對,終於能用坦然的目光看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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