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糾結不已，我也知道太子不會害玄正，可是，此番玄正與他一同回去，豈有生還之理？即便軒轅帝念及父子之情，留下玄正一條性命，只怕玄正也會遭受軟禁。難道這一世，便要玄正永遠生活在牢獄中嗎？

他輕輕摟住我，“青顏？我要你答應我，不管我出什麽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麽？”

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沒有你，我怎麽好好活下去？你說要和我攜手暢游，你說要和我做一對神仙眷侶的。今日你才說要蓮香叫你公子，喚我夫人，我白頂著夫人的頭銜，卻是一天夫人都沒有做成，你就要拋棄我了。玄正？你於心何忍？”

玄正緊緊地抱著我，道：“青顏！來世吧！來世，我一定早早就讓你做我的夫人，在其他人都沒有見到你之前，就讓你做我的夫人。”

我不要來世，我只相信今生。

所以，我在玄正的飯裏加了點麻沸散。

看著在床上沈睡的玄正，我對蓮香說：“這裏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替我看好玄正，他若是出現任何閃失，我不會原諒你！”

蓮香點點頭，道：“夫人請放心，我一定會看好公子，不會讓任何人靠近他。”

待我轉身，她卻在我身後緩緩跪下，道：“夫人非要如此嗎？”

我轉身看她，道：“你等我回來便是！”

她咬牙問：“夫人真的還會回來嗎？”

看著蓮香，我沈默。轉身，離開。

我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此番去見太子，我賭的是他和玄正的兄弟之情，亦是在賭他對我似有若無的寵溺和疼愛。

定國大將軍府戒備森嚴，我一個其貌不揚的平常女子自然進不去。

想了想，我從懷中取出玄正送我的珠花遞給侍衛，道：“告訴太子，藍顏兒求見！”

不多時，有人出來了，卻不是太子，是來福。

他手裏拿著那枚珠花，探究的目光緊緊盯著我的臉，確信沒見過我之後，才疑惑地問：“敢問姑娘，這枚珠花姑娘從何而來？”

姑娘？他還算有禮，只怕心中已在喚我大娘了。

我笑吟吟地看著他，“來福公公別來無恙啊！”

來福的嘴巴立刻張成了O型，半響，才驚呼：“七小……”

我沖他點點頭，道：“我要見太子！”

他恭恭敬敬地沖我行了個禮，將珠花交還與我，便一路小跑著將我引入將軍府，那模樣，竟像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

太子正在書房與駐守的將軍們議事，來福要我在偏廳等候，自己喜滋滋地通報去了。

我啞然失笑，他竟先迎我進來，再去向太子通報，難道他不怕太子怪罪與他麽？

太子進來時，我正手托香茗，眉開眼笑地坐在案幾旁嗑瓜子。

看見太子進來，我亦沒有站起來，只是沖他揮揮手，露齒一笑。

他怔怔地看了我許久，犀利的目光直盯入我的眸底，許久，面上才閃過一道驚喜上前將我拖起來細細打量道：“顏兒？你是顏兒？”

我看白癡般看著他，半響才意識到來福竟沒有告訴他何人求見，不由哈哈笑道：“原來太子的手下也不盡是愚忠的酒囊飯袋，倒看不出來福還是這般性情中人。”

他沒理我的調侃說笑，面色突變道：“你怎地一個人來了？三弟呢？”

我拍拍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斂了笑容道：“太子！我此來是要求你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何事？”

“明日不僅帶玄正回長安，也帶上我！”

他倏地一下站起來，不假思索道：“不行！三弟不能隨我回去，你更不能！”

我心頭一暖，果然是玄正自作主張，太子根本就沒想過要帶他同返長安。

面上不動聲色，我問：“為何不能？你是知道玄正的，他決計不會容你只身冒險，他若要回去，我怎會一個人獨自留守寒城？你們都不在這裏，誰來照顧我？”

太子皺眉看看我，道：“你和他都不用回去，我自有安排！”

“什麽安排？”我不屑道：“李代桃僵？你能找一個人代替我，難不成還能再找一個代替玄正嗎？”

“有何不可？”

我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不敢相信地瞪著太子。半響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你若是敢打玄聰的主意，我會殺了你！”

他輕蔑地掃我一眼，“就憑你？殺不了我！”

“你……”

將雙手負於身後，太子仰頭看向窗外，面上看不出絲毫表情，“三弟隨我回去，定是自投羅網，父皇絕不會輕饒他，即便保得了性命，父皇也會將他軟禁起來。玄聰自幼便被關在永翠宮，他，習慣了。可是三弟不行，你更不行。你回去連自身都難保，又如何救得了三弟？與其讓父皇一網打盡，還不如讓我來承擔這一切過錯！”

“你？”我學著他的口氣輕蔑道：“究竟是你來承擔，還是讓玄聰替你承擔？”

被我說中心事，他的眸中滑過一絲陰霾，卻坦言道：“若是三弟和玄聰我必須失去一個，我會選擇玄聰！”

好一個明目張膽的小人，即便害人，也害得這般理直氣壯。

他毫不避諱我鄙視的目光，冷冷道：“難道你想和三弟勞燕分飛從此牛郎織女天各一方嗎？還是，你心中還想著其他人，對三弟的生死毫不在乎？”他緊盯著我，逼向前一步。

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即便你讓玄聰頂替玄正去受過，賢親王那裏，你也過不了這一關。”

“呵！”他輕笑，“你當真看得起二弟，便是他，在你心目中最強大麽？我既想到此計，當然有萬全之策。”

“什麽萬全之策？說玄正和杜若斌打仗打傻了？別說皇上知道自己有玄聰這樣一個兒子，即便不知道，你當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瞪著他，我咬牙道：“李玄風！我告訴你，不管是玄正還是玄聰，你若是敢動他們一根毫毛，我藍顏兒都不會放過你！”

我不是傻瓜，太子在說出玄正和玄聰他只能保一個，他會選擇放棄玄聰時，我便猜到了他的打算。再也沒有比死人更有說服力的了，若是在他押解惠安真人返回長安的途中出點意外，玄正為保護惠安真人身亡，惠安真人被嚇瘋，便是真的死無對證了。

若死的是別人我自不會管，但若他想害死的人是玄聰，我便不能坐視不理。

他的大手一伸，便握住了我纖細的脖子，“顏兒？三弟有沒有告訴你，易容時要連脖子一起上妝？否則，這樣白皙細膩的脖子上，怎地會長出這樣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來？”

他的聲音淡淡的，雖沒有感情，卻比平時溫柔許多，但我就是覺得他在威脅我。

太子修長的保養極好的手指輕輕在我的脖頸上撫摸，我全身立時便激起一層雞皮小粒子，只要他此時大手一收，我便會成為一具死屍，成就他的萬全之策。

我突然害怕起來，那個替身我並沒有見過，或許連玄正都沒有見過。殊不說有沒有這麽個人，單只是現在太子的眼神，就讓我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果然，太子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俯下頭，貼住我的耳朵問：“顏兒？你說，若是我帶一個死掉的你回去，父皇會不會龍顏大怒？”

我渾身一抖，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手臂，道：“你，你不能，若是你殺了我，玄正他會恨你！”

“呵呵！”他再次輕笑，側臉看我，嘴唇竟若有似無地貼在了我的臉上，“我怎麽會殺你？莫說三弟會恨我，連我自己亦會恨我！”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吻，但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一點點急促起來。

腦海中不由想起過往種種，他的好，他的壞，他的算計，還有他暗中的保護。從第一次發現他珍藏著我的金步搖開始，到我和他之間的鳥糞奇緣，到他在張勳府上明目張膽的欺騙，以及在宮裏他處處不在的袒護，我豈能察覺不出他的心意？

我不是不懂，而是不能懂，不願懂。

太子的情太重，他要的太多，我給不起，亦背不動。

只要我和他誰都不捅破這層窗紙，我便能和他永遠這般微妙地相處下去。

可是眼下，我突然沒了把握。眼前的人不是玄正，亦不是玄華，他讓我手足無措。

無論我提何種要求，玄正都不會拒絕我，玄正的寵溺無時不在，正如他會為了我兵圍長安，會為了我丟下數十萬大軍只身返回長安相救一般，他對我的用心，深若大海，除了永世相隨外，我無以為報。

玄華是與玄正完全相反的人，玄正不求回報，玄華求。他愛我，便要我同樣去愛他，甚至比他愛我還要多地去愛他。我做不到他會發狂，我拒絕，他便會賴定我。即便我成了軒轅帝的寵妃，他亦不會放過我。他對我的愛是一團火，能將世上的一切都燃成灰燼。正因為玄華太懂他對我的感情，所以才想要揮刀斷情，只是，結局卻不是他能控制的，所以他後悔，他瘋狂，甚至不惜作難自己的兄弟，也要奪回我。

無論是玄正還是玄華，有一點我能肯定，他們都舍不得傷害我。

可是太子我不知道，我不能肯定太子，我看不透他。他太冷靜，太理智，冷靜到即便為情所困，亦不會放棄他手中的權勢。他曾經對我說，若是能利用我取悅他的父皇登上那個位置，那麽，他也會如玄華那般將我獻給軒轅帝，甚至還會早日促成我變成他的再一個母妃。

所以，太子是只老虎，是只理智殘忍的老虎，而我，是在與虎謀皮。

我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若是你助我和玄正躲過這一關，我會報答你的！”

“報答？”他的頭擡起來，頗帶玩味地看著我，“如何報答？以身相許麽？”

他竟說出來了，明知道我愛的是玄華，明知道我賴定的人是玄正，他還要說出來，為何？

“太子……”

“噓！”他的手指突然輕按在我唇上，“讓我做一會兒夢，就一會兒！”

他的聲音清清淺淺地飄進我的耳朵裏，竟與玄華的情話那般相似。我有一瞬間的情迷，仿佛正置身玄華的懷中。

想推開太子，卻雙手無力，只能任由他閉了眼睛用面孔在我臉頰上輕輕摩挲。

然，只是片刻，他便松開了我，眸中已恢覆了往日的冷酷睿智。

“現在說吧，你想用什麽來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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