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我沒想到。”他說得有些混亂，“當時安青王送你來我府上是紅兒的主意，她是在父皇的書房中看見了橘妃的畫像，才想出了這樣的辦法。我本不同意，畢竟，你頂著安青王養女的身份，況且那時你的年紀尚小，我亦覺得此事傷天害理。可是，你知道，安青王老了，想要延續安青王府的興旺除了與父皇聯姻外別無他法。然而，安青王府諸多女子中，除了太子府和紅兒之外，只有你的姿色最為出眾，也最有可能被父皇看中。父皇生性多疑，對任何人都不信任，我們兄弟四人，只有閑雲野鶴般的三弟才能入得了他的尊眼，即便是大哥，都為父皇所不容。我自幼便不得父皇厚待，若不是因著玄聰住在永翠園，你以為父皇會看我一眼麽？顏兒你可知身為皇子，心懷天下，卻郁郁不得志是什麽滋味兒？我縱然有著天大的理想抱負，沒有施展拳腳的機會也是枉然。在這樣夾縫生存的時刻，紅兒能夠得到父皇的憐惜，是多令人振奮的事情？前唐世民皇帝亦不是長子嫡出，照樣可以做一代明君，我李玄華為何不可？父皇老邁，一切只求穩，後唐無法革新，周邊諸國亦不時小犯一下。父皇都睜只眼閉只眼，我和安青王看在眼裏急在心頭，卻無法造福後唐，保全黎民百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當日，安青王和我都胸懷大志，誓要為後唐創造出新的繁榮盛世，因此惺惺相惜，竟一拍即合。安青王以為你是他最優秀的女兒，普天之下自然只有皇帝能與你匹配，自然認定將你獻給父皇是你最好的歸宿，我卻始終心存顧慮。你雖被送進賢親王府，但我和安青王都不願用卑劣的手段逼迫你，只等有機會帶你進宮，你若對父皇生出仰慕之情便是最好。我們沒有料到紅兒會擅做主張，使出如此不齒的手段。我，竟是錯了，顏兒，人算不如天算，我沒有想到自己會愛上你，亦沒想到為了你，我會生出放棄皇權的念頭。顏兒，我錯了。如今我已後悔了，你不要怪我，我只要你，這一生一世只想要你！”

我的心一點點冷下去，心中的揣測被他親口證實之後，天都塌了。

原來竟是真的，安青王和他，最初將我留在賢親王府，為的的確是將我匹配軒轅帝，在他們眼裏，自然覺得皇帝是這世上最最尊貴之人？可是，誰替我想過？十五歲的花樣少女竟要去匹配五十歲的垂垂老翁。

這是什麽狗屁天賜良緣？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他和安青王不是故意，然而，我豈會因為這樣毫無說服力的理由再相信他？

不管說什麽，都已為時太晚，我，已經被軒轅帝認作橘妃了。

許久，聽不見我的聲音，亦看不見我動容，玄華終於坐不住了，急急道：“顏兒？你不要這樣，我錯了，你原諒我，我這就去向父皇請旨，休了紅兒！”

他松開我，站起身扭頭便要走。

我終於拉住他，問：“你還嫌自己沒瘋夠嗎？還想惹出多大亂子來？”

他轉身怔怔地看著我，半響才抱住我，問：“那我們該怎麽辦？”

我皺皺眉，何時玄華也變得這般六神無主了？難道他向我和盤托出一切之後，就只能坐在這裏望洋興嘆嗎？

可是，他現在又能做些什麽？

今日我親眼所見軒轅帝對三姐的疼惜，眼下三姐有孕在身，玄華有何理由休妻？軒轅帝又豈會答應他休妻？太子只是呵斥三姐一句，便遭來軒轅帝的一巴掌，玄華若是休妻，軒轅帝會不會殺了他？

我的及笄之日竟收到三姐這樣一份大禮，當真貴重無比。

我輕聲對玄華說：“不是我們該怎麽辦，是我該怎麽辦？從來都不是我們，沒有我們。”

午時三刻，小亮子和小紅回來了，是來福親自送回來的。小亮子倒還好，小紅卻受了驚，回來時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不到申時便開始發燒。

玄華見我忙著照顧小紅沒時間理他，連小亮子都對他愛理不理的，也不在一旁自討沒趣，自行回賢親王府去了。

掌燈前，祥叔來了，熟門熟路的，倒好像來過玄正府上許多次一般。

祥叔說安青王讓他來詢問我今日為何不回安青王府，我只說貼身丫鬟小紅生病耽擱了。祥叔看我的目光中似有愧疚，幾次欲言又止，終是沒有說什麽便回安青王府覆命去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二月二，龍擡頭；大倉滿，小倉流。一大早，家家戶戶便都打著燈籠到井邊或河邊挑水，回到家裏就忙著點燈、燒香、上供。

正所謂“金豆開花，龍王升天，興雲布雨，五谷豐登”，長安城內一派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

？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玄華和三姐親自來接我了。

他們並非是要接我回賢親王府，而是因為軒轅帝身邊的太監總管黃炳生一大早便去賢親王府傳皇帝口諭，宣我進宮。

躲得過初一終還是躲不過十五，軒轅帝沒有輕易地放過我。

看著三姐和玄華一陽一陰形成鮮明對比的兩張臉，我便覺得無比諷刺。

到底，我還是遂了安青王和三姐的心願被軒轅帝看上要進宮去了。玄華的臉上雖然透著悲戚，眸底卻有著一絲異樣的光彩。想必，他亦是從揮刀斷情的痛楚中看見皇權正在向他招手吧？

此時的玄華在我眼中，像是一匹絕地突起的狼，雖然受了重傷，卻突出重圍，渾身充滿鬥志。

他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他說，待他日他稱霸天下，登上那九五至尊的金鑾寶座時，他一定會娶我。

他要我等他，我卻等不了，亦是不能等。因為很快，我就要變成他的母妃了。

正月十八軒轅帝在永巷遇到我的那日，太子便飛鴿傳書於玄正，將事情的始末詳細告訴了玄正。

玄正大驚，幾欲舍下帥印返回長安救我脫離苦海，都被手下的黑甲軍擋住了。

在太子的授意下，我給玄正寫了封信。雖然我很希望他回來帶我走，但那時軒轅帝並沒有要我進宮的動向，而我，亦不能因心裏的揣測，便讓玄正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於不顧。

因此，黃公公來傳旨雖在意想之中，卻仍將我打得措手不及。

聖意難違，我雖萬般不情願，卻只能硬著頭皮隨玄華和三姐返回賢親王府。

艾月軒的下人們跪了一地，人人面上都喜氣洋洋，仿佛我一朝升天已經母儀天下了。

我將自己往日存下來的銀兩全部派發給艾月軒的下人，也不枉他們伺候我一場。

讓他們全都散去之後，我單獨留下小紅和小亮子。

我對他倆說：“宮門深似海，進得去出不來，你們還是不要隨我進宮去的好。”

小亮子紅著眼道：“奴才本來就是個太監，留在哪裏都不能再給老爹傳宗接代，還不如隨七小姐進宮去來得舒坦，即便將來有什麽三長兩短，好歹也能做個伴。”

小紅也要哀求，我沖她揮揮手，道：“小亮子入府前就是太監，他隨我進宮也就罷了，你是萬萬不能去的。我本來打算將你留在三皇子府裏和冷凝多接觸接觸，等以後你能接受他時再親自為你們主婚，如今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小紅吃驚地喚了聲“七小姐”，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了。

我將她扶起來在錦凳上坐下，道：“我看得出來，冷凝喜歡你，他是玄正身邊兒的人，心氣高，性子也冷傲，但卻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這樣的人過日子雖然會冷清一些，但卻不像王爺那般處處留情，倒也省心。倘若你馭夫有術，也許能將他調教成個懂情趣的人，將來和和樂樂地過一輩子亦不是難事。但我不想強迫你，亦不想你重蹈翠兒的覆轍。今日只有你我和小亮子在，你就給我透個底，你心裏到底有沒有冷凝？你心裏若是有他，我今日離開前便央求王爺做主將你許配給冷凝，三姐巴不得我早點進宮，自然不會為難你。自此，你的後半生便有了依靠，待我進宮後，你也用不著提心吊膽地留在賢親王府隨時防範著三姐對你下毒手。但，若是你心中實在容不下冷凝，我亦不會亂點鴛鴦譜，誤你一生的幸福。好歹我央求太子將你討回太子府裏去和你翡翠姐姐做伴。太子府雖不像三皇子府那般活得自在，但太子定會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於你，你和你姐姐的日子亦不會太難過。這兩條路你自己選一個吧！其他的我是沒辦法答應你的，我只想你好好地活下去，不想我離開之後你便被人迫害致死。因此，你也無需想出第三條路來，白白讓有心之人鉆了空子。”

小紅幾乎沒有多想，便爽快地說：“七小姐既有此美意，我便跟了冷凝吧！”

我喜道：“原來你心中也是有冷凝的，這樣就好，我也放心了！”

誰知小紅卻搖了搖頭，道：“我並不喜歡冷凝，但也沒有心系之人。我知道七小姐是為了我好，所以不想像翠兒那般誤人誤己。冷凝喜歡我我怎會看不出來？與其自己誤打誤撞將來嫁個對我不好的，還不如依了七小姐嫁給冷凝呢！”

我沒想到她願意嫁給冷凝只是看在我的面子，頗為擔心道：“小紅，你不要勉強自己。你既然不喜歡冷凝，就去太子府吧，那裏至少還有翡翠照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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