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嘀咕一句“這個不仗義的”，就被玄華徹底堵住了嘴。

許是饑渴忍耐得太久，他吻得急促熱烈，一只手緊緊勒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卻扶著我的後腦以防我逃脫。

我掙紮，掙不脫。繼續掙紮，依然掙不脫。直到淚流滿面，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才漸漸松開我，雙手卻依然緊摟著我的腰。

“顏兒？你是想拋棄我嗎？你說過，這一生一世，你都不會不要我。”

我哭著沖他喊：“我後悔了，我賴賬了，我不要你了，就是不要你了。”

他也紅了眼，邊替我抹眼淚，邊哄道：“顏兒不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他對我說過多少次這樣的話了？我是不是應該將他狠狠地推開？

可是，我很不爭氣，因為我依然對他狠不下心來。我想他，一直都在想他。

“顏兒？”他的聲音裏帶著疲倦和嘶啞，“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也可以恨我，就是不能不要我，我不能沒有你。”

我的拳頭不停捶打在玄華身上，“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先放手的，我只是累了，要不起了。”

“好，好，是我不小心松了一下手，我沒有放手，也沒有不要你，我不是故意的。”

捂住耳朵，我沖他大喊：“我不要聽，不要再聽你花言巧語地騙我，你放開我，放開我！”

“不！”他淒厲地大喊，終於不顧我的拳打腳踢將我打橫抱在懷裏大步向百花爭艷走去。

我又回到了青鸞堂，又躺在了熟悉的那張床上，玄華重重地壓在我身上，痛苦地用親吻堵住我的嘴巴。

我不知道他這是第幾次吻我了，我像一只發怒的小豹子，只要他松開我的嘴，我就會說出最最傷人的話。

我終於不鬧了，這樣被他吻著，這樣被他抱著，我依然會屈服，依然會沈醉於他的柔情。但，這並不代表我心裏的怨恨就消失了，我依然恨他，依然怪他，甚至比以前還要恨。

他擡起頭來看我，我和他的唇邊都帶著血絲，像是彼此撕咬了很久似的。

“顏兒？就算不要我，你是不是也該聽聽我的解釋？”

將頭扭到一邊，我不看他，亦不想聽他說話，但心卻已然軟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翻了個身，讓我趴在他胸前，他緊緊地將我抱住。

“紅兒懷孕了，我不能不管她。”

這就是他的解釋？連花言巧語都不屑於對我說。因為三姐懷孕了，因為三姐見不得我，所以，他就睜只眼閉只眼地將我送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沈默了很久，玄華灼灼的目光盯著我，吞吞吐吐道：“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我，怕你瞧不起我！”

我笑了，“王爺？你平時不是伶牙俐齒最擅長說情話麽？今日怎麽了？舌頭被狗兒叼去了嗎？夫人有了身孕，王爺與她相親相愛本是可喜可賀之事，我為何要瞧不起你？我有何資格瞧不起你？”

他楞楞地看著我，問：“你叫我什麽？”

我笑靨如花地看著他，“王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已經搬出賢親王府三個月了吧？這三個月足夠我忘記王爺，也足夠讓王爺忘記我！”

他倒抽了口涼氣，突然用手捧住我的腦袋，低吼道：“你不能忘記我，你怎能忘記我呢？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三弟一樣搶不走！”他用的力氣很大，像是要把我的腦袋擠碎一樣，像是要將玄正從我的腦子裏擠出去一樣，“你忘了那天你和三弟對我說什麽了嗎？我也是個男人，我也有我的自尊？我也會累。可是，即便你們那樣往我的傷口上撒鹽，我也沒有怨過你。”

說到最後，他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眸中竟染上了一層霧霭。

我還是會心疼他，看見這樣的他，我的心依舊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那麽多日子，我們一起走過，那麽多回憶裏都有著他溫潤如玉的笑容。他在懸崖上的拼死相救，在谷底最絕望時的微笑相守。記憶有多清晰，怨恨便有多深刻。

強迫自己將淚水收回去，我冷聲問：“真的嗎？王爺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放我走，究竟是因為玄正那天的話，還是因為我留在這裏會妨礙夫人保胎？”

那日，玄正拉著我走進納賢閣的時候，玄華正在看書，神情頗為悠閑。仿佛我頭一日對他說的那些絕情的話他已然忘記了。我甚至懷疑，昨日，我說我要離府搬去玄正的府邸住他根本就不曾聽見。可是，看清楚他臉上信心十足的笑容時，我便知道自己錯得多麽離譜。

果然，他溫和地對著玄正笑道：“顏兒說她這幾日在我府上太悶，想去你那裏住幾日散散心，三弟就替我好好陪陪他吧？”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聽清楚玄華的話，玄正還是吃驚地掃了我一眼。

我沒有看玄正，我知道玄正在想什麽。只是，我的心被玄華塞得滿滿的，沒有地方來容納玄正的不滿和心疼。

對玄華，我的心裏充滿了疑惑和不信任，但依然帶著希望看向他，希望能從他眸底讀到一點點留戀。

可是沒有，他微瞇著的鳳目中帶著泰然自若的信心，仿佛我真的只是去玄正府上散心過幾日便會自己回來一般。

他的這種目光，只讓我想到一個字來形容自己，賤！我在作踐自己！

顯然，被玄華這種目光刺痛的人不止我一個，還有玄正。我看見玄正突然給玄華鞠躬行了個禮，“多謝二哥成全，等臣弟和青顏大婚之日，定當第一個請二哥喝喜酒！”

玄華終於吃驚地張開了嘴巴，然而，他的吃驚只持續了片刻，便被笑容遮蓋住了，“三弟是在說笑嗎？”

“臣弟沒功夫跟二哥說笑，我喜歡青顏，要奏請父皇給我們賜婚！”玄正的聲音很平靜，不曾因玄華的譏諷和冷淡顯出絲毫慌張。

我費解地看著玄正，在玄華面前撒這樣的謊，是不是有點幼稚？

玄正也正看著我，眼底有一絲憤怒。是玄華惹惱他了吧？對我的離開如此漫不經心，難怪玄正會發怒。只是，他的發怒對玄華真的有用麽？

“嘁！”果然，玄華輕笑一聲，“還是這個借口嗎？三弟都不會膩？兩年了都沒想過換一個理由嗎？”

玄正揚揚眉，突然笑了，“二哥是不是太自信了，你以為這世上真的只有你一人會愛上青顏嗎？你以為青顏當真就只愛你一個？”

“你……”玄華的眸中終於隱上了淡淡的薄怒，卻依然帶著鄙倪一切的自信，“當然，顏兒這輩子只愛我一個！”

玄正卻笑得坦然，清俊的面容上帶著我不熟悉的邪魅，“她還是個孩子，根本不懂何為愛。她只是被二哥魅惑了，僅此而已！不過臣弟早已成年，我懂，我知何為愛，亦知該如何去愛她。”

我的頭皮有點發麻，玄正的玩笑好像開得有些太大。即便他惱怒玄華對我的不在乎，這麽說似乎都不太合適。我們與他已經不是兩年前初經人事的孩子，誠如他所說，我們都已長大成人，都到了大婚的年紀，這樣的話豈能拿出來隨便說？

可是，我從玄正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玩笑的痕跡，仿佛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心因為他的坦然變得莫名慌張，扯住他的袖子，底氣不足地悄聲說：“玄正？我……”

“青顏？不用怕，我會讓父皇和大哥替我們做主。這一次，我不是在幫你，亦不是在騙你，我是為著我的心。”

我看見玄華的鳳目中滑過騰騰殺氣，那一刻，我猶豫了，我的心在痛，因為他在痛。我很想告訴他，玄正在騙你，玄正是怕你傷害我，所以才會這般胡言亂語。我也想告訴玄華，我並不是不想要你，而是，我要不起你。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更好地抓住你，所以我只能逃，逃到看不到你的地方，逃去沒有機會想你的地方。

可是，焉地，我從玄華的鳳目中讀出了一絲得意和了然。他顯然看出了我對他的不舍，顯然明白玄正說的話僅僅是在替我打抱不平，他棱角分明的唇角居然挑起了一抹笑意。

看見這樣的玄華，我心頭突然就被恨意填滿了。

我聽見自己在說：“其實，玄華，或許你沒有說錯，我雖愛你，但我心裏亦有玄正。或許玄正與我真的並非知己那般簡單，沒有你，我會心痛，沒有他，我卻活不了。如今，他沒有大婚，沒有正妃，我亦沒有出嫁，在他身邊，我不用擔心有人害我，也不用和其他女子爭寵。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非常開心。你既然深愛三姐，就放過我們吧？”

玄華深深地打量我，許久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做夢！”

這樣的結果顯然在玄正的意料之中，玄正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自顧牽了我的手往外走，順便在我鬢邊吻了吻，柔聲道：“我陪你去艾月軒收拾東西，你今日就搬進我府裏去住，將小紅和小亮子一並帶上，咱們以後再也不分離了。”

這樣的親吻，這樣體貼，是情侶之間才會有的吧？連我都被玄正眸中真摯的深情耀暈了腦子，倘若玄華連這般都不在乎，那麽，我會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愛過我。

果然，時才還談笑自若的玄華張嘴喚住了我，“顏兒？告訴我，太子給你辦慶生宴那日，你那番關於赤子之心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楞了楞，哪番話？我都記不太清了，似乎有關誓言，似乎和玄正有關。但那不過只是隨口說來而已，此時，他不挽留我，為何要提這個？

我沒有點頭，亦沒有搖頭，玄正已經把火點旺了，我即便不能滅火，卻也不想錦上添花。

我的沈默終於引來了玄華的不滿，他突然冷冷地說：“顏兒？只要你跟三弟走，就一定會後悔！”

威脅我麽？他終於被玄正逼迫無奈，準備還擊了嗎？還是他準備對我下手了？

我沒有回頭，只輕輕地說：“我只怕自己不跟玄正走，會更後悔！”

這句話說出來，呼吸都是痛的。我以為我要走只是在威脅玄華，只是想讓他妥協。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心早已看透，不過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在我和玄正跨出門檻的那一刻，我聽見玄華輕笑出聲，“顏兒？別耍小孩子脾氣。記住我的話，我有時間就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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