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了他冰涼的薄唇，眼淚已經潸潸而下：“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他吻住了我的手背，輕輕柔柔的，眼底波光流動。

他的頭頂處升騰起了一股淡藍色的光華，一顆小小的珠子在那光華中湧動著。

他伸手，把那珠子取了下來。

當那珠子取下，他的身形晃動了一下，飛快地捂住了唇。

我即使眼神不好，也看見了他的唇角微微一動，一縷紅色的液體溢了出來。

他飛快地忍住了，回過身去，把那顆珠子放在手心，遞給了那黑袍人。

那黑袍人的眼神微微一動：“沒想到……”

“我並沒有回來鬼市奪位的心。”雲崢淡淡地道，“不過既然你不放心，那該付的代價，我一點也不會少了你的。只要你遵守承諾，我們一切好說。”

對方半信半疑地接過了珠子，那顆光華奪目的珠子在他手心裏輕輕地轉動著，他的聲音低沈了幾分：“為了這個女人，你真的願意？”

“她是我的全部。”雲崢只說了這話，翻手把攤位上的水晶盒子一抄，那對貓眼石已經落入了他的手裏，“我們也不想在這裏久留，希望你說到做到。”

他朝薛森夜道：“走吧，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裏。”

“好。”那黑袍人拍了拍手，“既然你不是想回鬼市重新奪位，就也請你們快點離開這裏。不送！”

雲崢深吐了口氣，眼前的一切景物就跟空間扭曲了一樣似的，我尖叫了一聲，他緊緊地攙扶住我：“不要怕，我在這裏！”

我頭部一陣暈眩，等到我再站定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已經變幻了模樣。

那三層小樓不見了，那紅色燈籠也不見了，各種攤位更加是不見蹤影。

在我們面前的，是那座孤寂冰冷的小橋，石墩上的怪獸正張開大口冷冷地看著我們。

這一空間扭曲，對方竟然把我們送到出口來了，果然是迫不及待啊。

薛森夜握緊了拳頭：“好了，雲崢，你看住沈眉和施小姐，我進去替你把屍丹偷出來……”

“不用了。”雲崢的身子晃了晃，他勉強站定了，“不要節外生枝，不管是安安還是沈眉，都等不起了，趁我現在還有點微薄力量，趕緊替他們把該換的都換好了，否則夜長夢多。”

薛森夜吃驚地看著他：“原來你當真千年的修為都不要了？！”

雲崢擡頭看他：“走！安安在這裏很危險的，要留你留，我必須離開！”

薛森夜跟在我們身後：“雲崢……你真是瘋了。幾十年不見，你比之前更瘋狂了。哎，你……”

雲崢苦笑了一聲：“更瘋狂，這又從何說起啊！”

他抱住我，飛躍過那座石橋，在停下的那一瞬間，身子一歪，已經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雲崢，雲崢！”我連忙搖晃著他。

“噓！”看著景區已經沒有多少的游人，森夜的身子沖了過來，擋住了眾人的視線，他彎腰下去，看了看雲崢，旁邊有人湊了過來：“他沒事吧？”

“沒事。低血糖，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森夜攙扶起了雲崢，低聲對我道，“讓他休息一下，我們先找地方落腳。”

我重重點了點頭。

雖然我的眼睛不太好使，但怎麽也比虛弱不堪的沈眉好，在景區花了不菲的價錢，就住進了一間套房裏。

只是雲崢躺在了潔白的床鋪上，胸口連半點起伏都沒有，一張臉雪白雪白的，看得我的心都揪成了一團。

“他到底有沒有事？”我追問著森夜，“我們不如找個醫生？”

“千萬不要。”森夜按住了我，“他現在是個活死人，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去到醫院會成為研究對象的，他應該只是屍丹取出，暫時還沒適應，所以陷入短暫昏迷。”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施小姐，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你的出現，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到底是該感激你還是埋怨你。”

我皺眉：“不管你心裏怎麽想，我在這裏就是在這裏，我不在乎你怎麽想我，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因為你們所謂的過去受到傷害！”

一旁很安靜的沈眉終於說話了。

“薛先生。”她的問題不卑不亢，“你們說了這麽多，我越聽越糊塗，你們有誰介意把你們所說的過去跟我好好講講，讓我不要一直蒙在鼓裏？”

其實別說她，我也很想知道他們的過去，我就想知道，我到底和沈眉差別在哪裏，為什麽過去的雲崢，對沈眉是那樣的一往情深，甚至不惜要覆活？

薛森夜深吸了口氣，才道：“好，那我就原原本本地把整件事告訴你們。我不偏頗任何一個人，但或許，雲崢那樣的付出，也是我做不到的吧？”他的表情有些黯然。

“我們剛剛所離開的地方，是鬼市，屬於人界、鬼界、天界的三不管地帶，各種黑暗的勢力在那裏發展著，他們有自己的統治規則，連天地法則都可以不放在眼裏。沒有上位者願意和這些亡命之徒講道理，包括我們。而幾十年前，那裏的上位者，就是雲崢。”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個黑袍人一直擔心雲崢要回來奪位，原來那位置，原本就是雲崢的。

“那他當初為什麽不繼續留在鬼市？”我問道。

“他是為了沈眉離開的。”森夜低頭看我，“我和眉兒是千年前輪回的戀人，我原本才是第十殿的閻羅帝君，為了沈眉，我放棄了自己閻羅帝君的位置，準備入世輪回，陪伴她生生世世。而雲崢……”他咬了咬牙，“同樣愛了眉兒千年，在重遇到轉世的眉兒後，他就放棄了鬼市的一切，跟著她到人間，一直保護著她。”

我不由動容。

明知道自己愛的人有了愛人，還願意放下一切，只為守護著她的安全，那是一種怎樣錐心刺骨疼痛的愛護？

我的心很是酸痛：“然後呢？”

森夜嘆了口氣：“然而，閻羅帝君是有天地法則加持的，也相當於是束縛，我的行為被閻羅王知曉之後，本來就必須得到嚴懲，但雲崢幫了我一個大忙，他替我繼任了帝君的位置，而放我去輪回。”

“我知道，他內心一直愛戀著沈眉，但沒想到，他竟然把千年前他自己的屍身保持完好，準備逆天而行，自行覆活。但是他畢竟已經死去千年，就算覆活，也需要祭品，更只能變成一個活死人。”

薛森夜轉頭看我：“我推算得出來，應該你就是他選中的那個覆活祭品。只是我不清楚，為什麽作為祭品，你沒有死去，也沒有流幹渾身血液。是不是中間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他，他娶了我。”

沈眉的瞳孔一張，我又道：“他也找到了什麽聚宅，用了一個人來代替我，對方也是陽性血，他還用了什麽傀儡之法……”

薛森夜隱約動容了：“傀儡之法？天啊，雲崢是瘋了嗎？他逆天覆活還不夠，還要逆天使用傀儡之法……”他忍不住看多了我幾眼，“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麽舍得付出屍丹了。”

“那屍丹對他來說，是不是很重要？”我著急地追問著。

“那是當然。雖然失去屍丹，對於有天地法則保護的雲崢來說，不至於魂飛魄散，但是他的修為幾乎散盡了卻是事實，雖然重新修煉也可以結出新的屍丹，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困難了，而且，要經過的時間，恐怕又是另外一個千年了。”

我低下頭，眼淚滴落在雲崢潔白的臉龐上：“千年……千年之後的我，已經化成了灰，如何值得啊。”

薛森夜卻道：“放心好了，他絕不會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就算你去輪回了，他也會追尋你的腳步而去的。畢竟他一個活死人，不會老也不會死，只要你不嫌棄他，我看他對你的用情，也是頗深。”

我擡頭看他：“別說笑了，他喜歡的是沈眉啊。”

“不。”沈眉輕聲道，“一個男人喜歡著某個女人的時候，看她的眼神都會與眾不同。他看著你的眼神，是那樣溫柔又那樣沈痛，或許當局者，都是迷惘的，只有局外人，才能看得通透。或許到了最後，他覆活的理由已經不再是為了所謂前世的我，而是因為你呢。”

我咬住了下唇，眼下的身子卻微微一動，雲崢修長白皙的指節按住了太陽穴，沈吟了一聲。

“你醒過來了？”我慌忙問道，“感覺怎麽樣？”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看見我的時候，明顯松了口氣：“好在，你並沒有什麽事情。我們……”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才放松了身體，“薛森夜怎麽說都還算是一個君子，我真怕他帶走了沈眉，把你一個人丟下了，那我可怎麽找回你呢！”

他剛睜開眼睛，就在念叨著我的安全，我忍不住眼淚汪汪了起來：“他確實是君子，剛剛還在跟我們說你對沈眉有多用情至深呢。作為一個情敵，他做到這份上夠可以的了。”

雲崢低笑了一聲：“那是因為，他知道我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我現在並不喜歡沈眉，我想要相守永遠的人，是你……”他撐起身子來，“快，躺到床上去，我要替你把眼睛替換上。時間拖得越久，就越是麻煩……”

他還沒說完，已經勻不過氣，唇角溢出鮮血，他擡手擦掉，那血又流了出來。

“啊，你，你流血了！”我連忙把他按回床上，回頭去叫人，“薛……”

我旁邊還哪裏有人？不知道何時起，薛森夜和沈眉都已經悄悄出去了，給我們留下了一個安靜的空間。

他拉住了我的手：“安安。”他柔聲道，“我沒有事。一開始不習慣而已。我不會一直虛弱下去的。”他雖然輕柔卻又堅定地把我推到了床上，“我們必須馬上開始。”

“值得嗎？”我輕聲問道。

他擡手，拂過我的眼瞼，我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開始可能會有些疼，我給你做個催眠，你睡一覺就好了。”

他的聲音還響在我的耳畔，而我的意識卻因為一陣陣的梅花香氣，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嘻嘻，嘻嘻……”我耳邊傳來了年輕女孩輕柔的笑聲，眼前忽然像下起了茫茫的白雪，一雙潔白的小腳丫就出現在了我的視線前方。

那雙小腳，根根腳趾就跟渾圓的玉珠一般圓潤，甚至可以看見雪白閃爍的光芒，又美又小又嫩，我就從來沒有見過那樣一雙玉足。

那小腳一晃，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氣撲面而來，那雙玉足上還系著一塊小玉佩，隨著晃動，那小玉佩發出叮叮的輕響聲，看得人是心曠神怡。

空氣裏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子曰：學而時習之……”

這是誰在讀書？

我也好奇了起來，眼前的一切陡然變得明朗。

原來不是我眼睛出現了問題，而是真的正在下著鵝毛大雪，雪中一個淡粉色的小身影正坐在一株巨大的桃樹上，晃動著她的一雙裸足，而不遠處，就是一處眼熟的大屋，屋裏正傳來稚嫩的讀書聲，似乎是少年尚未變聲的時候的清朗嗓音。

“傻呆子。”樹上的小身影動了動，“還讀書，今天雪都下這麽大了，怎麽還那麽刻苦？”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那張如玉般的小臉一紅，“什麽時候你才能長大呀，本梅姑娘等到花都要謝了。”

她百無聊賴地搖了搖長長的頭發，忽然，那讀書聲停了，一個少年從大屋裏走了出來，那小女孩一下閃入了滿樹的梅花中，早已看不見影子了。

少年擡頭看著滿樹梅花，忽然道：“今日裏雪下得這般大，沒想到梅花依舊怒放，果然是花中豪傑呢。”

“可不是呀。”他身後一個老管家模樣的人道，“這梅樹在這老宅子裏已經許久，從來不曾開花，自從少爺降生以來，這樹花期從來未曾斷過，怪不得老爺常說，這梅樹跟少爺是福禍相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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