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一閃，果然離我稍稍遠了一點，臉上露出了慍怒的表情：“施安安，你這是威脅我？”

“是。”我冷冷地道，“我又不是一只阿貓阿狗，才不會被你們拿來當什麽交換品，我有手有腳的，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裏！”

我打開門，當真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他頓了頓，似乎忌憚了一下，沒有上前來攔我。

心頭的邪火越燒越旺，我覺得我自己的頭都快要爆了。

眼前的家夥說我是他的，蘇染又說他是要害我的，兩個人，到底誰說的是真的，誰是在說謊的？

記憶裏那些印象，都變得那麽模糊，那麽不真實，我誰都不敢信任。摸了摸身上，發現沒有手機，我只能走到公用電話亭，按下了一個久違的號碼。

現在天都快亮了，恐怕爸爸媽媽還在安眠之中吧，如果告訴他們今晚我遇到鬼了，會不會把他們嚇壞？

我想了想，還是在電話接通之前，準備掛斷電話。

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了出來：“蘇家大宅今晚居然還留下一個活口啊，也好，在這裏了結了吧。”

一只猙獰的手從聽筒裏伸了出來，就來掐我的脖子，我嚇得連忙把電話掛斷了，轉身就去開電話亭的門。

電話亭就好像被人封鎖住了一樣，我怎麽拉，那門都拉不開，我拉出了滿身大汗，身後只傳來了悶笑聲，我回頭一看，那聽筒裏已經爬出了一具殘屍的半個身子，我惡心得要吐，忙回身更用力地去拉扯門把。

一個早起的老人經過電話亭，我連忙拍門求救，那老人卻視而不見地繼續晃悠著，仿佛根本就沒看見我一樣。

我大聲地叫了起來，那屍體大笑著：“別費勁了，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誰也看不見你，誰也聽不見你，因為你很快就是一個死人了。跟蘇家的其他人一樣。”

一雙鮮血淋漓的爪子按住了我的肩頭，我尖叫了一聲，剛轉身飛起一腳，那殘屍卻已經狠狠撞在了聽筒上，剛要發難，臉色就已經大變，咻的一聲跑得無影無蹤。

電話亭的門猛地從外面打開了，我虛軟的身子跌到在了外面，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的我，才發現自己的腳都軟了。

一道身影擋在我的面前，我看著他回頭來看著我，眼神裏莫名有些哀傷：“你現在最好不要亂跑。幾次三番出的事你都在現場，那些人不會放過你的。”

我喘息著：“你怎麽又來了？謝謝你救我，但是……”但是我不想和一個想把我當祭品的人來往，也是人之常情吧？“我不會答應出賣我自己的血液和靈魂給你當覆活祭品的，你可以不必在我身上費這些心思。”

他上前一步，看著我忌憚地退後著，才站定了腳步：“你要我說多少次，我不是把你當成……”

“那就饒了我。”我從地上爬了起來，“如果你覺得是我忘記了你，或許就是因為我覺得我不想記得你。”

我背對著他離開：“請讓我一個人靜靜。”

連夜的驚嚇和頭部的劇痛，讓我不適到了極點，我的心太亂了。我需要時間來好好理清一切。

他站在我的身後，沒有動作，風吹過，吹得他的衣角在風中飛舞著，在第一縷朝陽升起的時候，那身影消失在了街角。

我裹緊了身上的衣物，隨便地在一家旅館住了下來。我雖然印象模糊，但在蘇染那裏還是學了些符的畫法，現在隨便地畫了一些，在房間貼得到處都是。加上升上來的太陽很是暖和，我覺得自己總算是恢覆了些許人氣。

那個雲崢沒有繼續跟上來，我靠在床上，覺得自己的心臟總算是回歸了原位。

我當真忘記了什麽嗎？

我在腦海裏思索著，該去向誰求證我的過去呢？

思索間，門卻被敲響了，外面的聲音粗聲粗氣的：“警方例行檢查，快點開門！”

我從貓眼裏看出去，果然門外是幾個一身制服的警官，赫然還有一個是我認識的。

我飛快地打開了門：“許揚！”

許揚楞了一下，看見我的時候失聲道：“安安，怎麽會是你呢？”我抿了一口眼前散發出熱氣的咖啡，聽著許揚在對面繼續道：“一夜之間，蘇家滿門都死得莫名其妙的，這麽大的案子，一下就驚動了上級，所以就又派我連夜過來了。”

他嘆了口氣：“那麽老的宅子，讓人一把火全部給燒了，天亮了，這案子就瞞不住了，現在先給民眾一個交代，但我看，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其實昨晚，我也在現場。”我咬住了下唇，“我也差點被殺，那東西說什麽魔君再世……”

許揚臉色一白：“又是魔君再世？天啊，到底還要害多少人才夠？”他對我道，“安安，你千萬別跟別人說你昨晚在蘇宅的事。這裏面的水太深了，我回去跟上級報告。對了，你不是跟蘇染在一起嗎？他怎麽不在？那你昨晚怎麽脫身的？”

我猛地擡頭看他：“許揚，你告訴我，我和蘇染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楞了一下：“什麽關系？我也不知道你們發展成了什麽關系，怎麽了？他騙了你，落跑了？”

“我印象中，他是我未婚夫，可是昨晚一個叫雲崢的跑了出來，說我是他的，我……”

“雲崢？”許揚嘆了口氣，“你們不是鬧翻了嗎？其實我也覺得，雖然蘇染是個走陰人，但怎麽說，也總比雲崢一個半人半鬼的來得好吧？你以前就是死心眼，非那個陰魂不要。現在看開了，也好……”

以前的我，竟然對那個雲崢用情那麽深嗎？可是他卻是要拿我去當祭品……

我的手按在了胸口的位置上。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我才選擇要忘記他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許揚已經離開了，眼前的咖啡已經冷透了，我的淚卻悄悄地落了下來。

為什麽哭？

我說不出來。

脖頸上還留著他指尖冰涼的感覺，可現在的心如刀割又是為什麽呢？

我正想著，忽然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抓住了我的，我被嚇了一跳，差點尖叫出了聲，那手捂住了我的嘴，才止住了聲音。

“求求你，不要說話，不要！”那聲音低聲地苦苦哀求著，頭發散亂，看起來很是可憐，我看清她的面容時，又大吃了一驚：

“蘇葉，怎麽是你？”

她可憐地縮進了角落裏：“對，是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太可怕了。”她的身子顫抖著，臉上還帶著黑色的痕跡，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著，“有鬼，姐姐，有鬼……”

她趴在桌上哭了起來：“不要把我的行蹤告訴別人，我會死的，那些東西要弄死我，救命啊……”

看來，她跟我一樣，是昨晚的漏網之魚。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人被殺，自己還被陰魂追殺，想也知道必然是會被嚇壞的。

我心有餘悸地放軟了口氣：“別怕。警方那邊有的是能人，他們會保護你們的……”

“不可能！”蘇葉斬釘截鐵地道，“昨晚就有幾個警察在我家守著，一樣是被殺。那些東西是因為我的符咒來的，他們怎麽可能饒得了我？他們會把我當成殺人兇手的！姐姐，姐姐，你幫幫我！”我眉頭一皺。現在的我自身都難保，我怎麽可能救得了她？我只能道：“你可以去找蘇染……”

蘇葉打了個冷戰：“我哪裏都不敢去。你家借我躲兩天好不好？”她可憐兮兮的，“我有錢的，都在銀行裏，等這段風波過去了，我就拿錢重謝你。”

蘇染的不近人情我是明白的，看著她的模樣，我嘆了口氣：“我也幫不了你什麽。如果你是想要有個落腳點的話，我們就一起先暫時找個地方住下來吧。我也想知道，那些家夥是怎麽盯上我的。”

我揚手給她叫來了一份簡餐，她狼吞虎咽地吃著，還哪裏有半分之前千金大小姐的模樣啊？

我一準備起身結賬，她就立刻站了起來緊貼著我，生怕我丟下她一走了之。

可憐的孩子。雖然也有可恨之處。

我心軟了：“我們找個人氣最旺的酒店住下吧。一般陽氣旺，那些鬼東西就不該出來作祟了。”

蘇葉連連點頭，她緊緊地拉住了我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嚇的，她的手心處一片冰冷，刺得我一身汗毛直豎。

算了，一個女孩子，昨天晚上被嚇成那樣，也是足以讓她變成驚弓之鳥的，我不應該苛求太多的。

剛走了幾步，蘇葉就拉著我沖進了洗手間。

她翻腸倒肚地吐了個稀裏嘩啦，把剛剛狼吞虎咽塞的東西全吐光了。

看她吐得眼淚直流，我心軟地拍著她的背，給她遞水漱口。

事情比我想象得還要來得糟糕，我似乎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啊。

在蘇葉的強烈要求下，我訂了Z市最繁華路段的一家酒店的大床房。前臺小姐努力想掩飾自己眼裏的詫異，我也只好視而不見，任由蘇葉像塊牛皮糖一樣黏著我。

這一路，沒有出現任何意外，除了一進房間就裹在被裏簌簌發抖的蘇葉之外。

“蘇葉，我不可能一直照顧著你。”我坦白道，“你有兩個選擇，要麽，我讓蘇染來接你，要麽，大寺院什麽的，我送你過去。因為某些原因，我現在暫時不想和蘇染見到面。你跟著我用處真的不大。”

蘇葉一激靈，擡頭看我：“姐姐，你信我嗎？我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充滿安全感。直覺告訴我，跟著你，我就是安全的。姐姐，我不會連累你的！”

我摸了摸她的頭：“好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在這裏。”

看著蘇葉安心地闔上了眼睛，我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小丫頭居然覺得在我身邊有安全感？

我剛準備上床也休息一下，忽然，耳邊傳來了滴答一聲響，仿佛房間的門鎖被誰解開了一樣。

我立馬警覺了起來，步下了床，走到門邊，試探地把耳朵貼在門上，聆聽外面的聲音。

“滴答，滴答。”真的好像有誰在轉動我的門把，試圖把它打開一樣。

我從貓眼裏看出去，扭曲的空間裏，一個人正彎腰費力在轉門把。

我猛地把門拉開，給了對方一腳：“你想幹什麽？”

那人倒在了地上，見到我轉頭就跑，我楞了一下，那人回頭拼命朝我招手：“快來啊，快來啊！”那人的臉我也是見過的，這個時候看見，讓我莫名出了身冷汗。

他是蘇葉的爸爸，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你不是……”我還在遲疑，他跺了跺腳，沖過來抓住我的手，就往外面扯去。

“快走，快走。”他直打冷戰，“你不能留在這裏。”

“為什麽？”我一頭霧水，他抓住我的手掌部分刺骨地冷，我掙紮著抽回了自己的手，驚駭莫名：“你，你是人是鬼？蘇葉說你們都已經死了！”

“不。”蘇爸爸連連擺手，“蘇葉才是鬼。我親眼看著那些陰魂把她的胸膛刺穿，說要讓她還什麽債，她早就死了！蘇家就我一個人逃了出來，我知道你身邊有高人，他一直在救你，跟著你，就是安全的！你跟我走，我要能活下去，我多少錢都願意給你！”

原來，這對父女看上我的所謂“安全感”，是因為我身邊的高人。

什麽高人，不就是雲崢嗎？

我冷了臉：“抱歉，我對掙錢沒有興趣。我也不相信你的話，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想跟你走。”

我往後退了一大步，蘇爸爸連忙從身上掏出了一面女孩子的小鏡子，遞給了我：“你應該信我的。不信，你拿鏡子去照蘇葉，她是鬼，在鏡裏就看不出輪廓的，你會相信我所說的才是真的！”

“姐姐，姐姐！”蘇葉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不要相信我爸爸，他才是鬼！”

長長的酒店走廊，我的前面是一臉急切的蘇爸爸，我的身後是小跑上來的蘇葉，兩人都說對方是鬼，那到底誰是鬼？抑或，誰都是鬼？

我往後退了一步，悄悄地把那面小鏡子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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