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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間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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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怎麽知道,獨孤瑾不是陛下的親生兒子?”

君衡對皇家秘辛並無興致,只是對獨孤琰的一切開始好奇。事實上他一直都好奇,卻從未拉下過臉來詢問他。

瘦弱的玉竹般的青年微微地一震,如鴉的睫羽垂落下來,君衡知道又觸及到他某個結痂的傷口了,嚇得連哄帶騙,“啊,我其實只是隨口問問,不當真,不當真。”

“我,”獨孤琰的指尖一收,掐入了血管之中,他說,“我母親就是因為這個而瘋的。”

青年說這話之時,太過鎮定。

可從沒有誰的鎮定,會讓君衡這麽,心一抽一抽地疼。

君衡以指尖掩住他的唇,啞聲阻止他,“別說了。”

“阿七以後會和我在一起,百折千難,由我護著。”

這是獨孤琰從未奢求他能說出來的話,而他只是默默地低了低眉,俊逸如墨的面容,染上了夜間沿簾深入的霧水,他沈靜地說道:“我的九弟未死。”

“我有點高興。”君衡低下臉與他蹭在一起,“不過,要是和他在一起,一輩子被人算計,我可應付不來。我這個人一向簡單,不喜陰謀。我知道阿七和我是一路的。”

“你曾說過,我不配與他相提並論。”

聲討到這裏,獨孤琰才終於為自己覺得委屈。

君衡啞了,“什麽時候?”

“那日,你在畫舫裏說的,”獨孤琰側開眼眸,清澈的水澤在紫霧裏勻開,將他整個人籠在寂寞的回憶裏,“你說我下作,那一天,你……”

他沒說完,只是因為忽覺手中微涼,垂目望來,竟是被塞入了一柄匕首,他錯愕地揚起鳳眸,君衡篤定而深邃的眸光,一動不動地鎖在他身上,唇上的笑容晦澀而艱難。

“是我不好,阿七捅我一刀洩憤吧……”

“阿嚏——”獨孤琰沒說話,他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君衡急惶脫下外袍替他攏上,獨孤琰把匕首從馬車上扔了下去,捂著鼻子又是連連幾個噴嚏,才倚入君衡的懷裏,輕聲說道:“我要是舍得,你還會活到今日?”

君衡一怔。

懷裏的面白晶瑩的人已經闔了眼簾,他在他的額上盈盈一吻,水掠飛燕的無聲。

“都是一樣啊。”君衡失笑,“我要是舍得,你還會活到今日?”

而懷裏的獨孤琰已經睡著了。

林梢墜著閃亮的露水,晨曦自黑夜盡處蘇醒,車馬轔轔音消逝與白乳的雲煙之間。

“窮兵黷武,剛愎自用。”

這八字之評正以明黃杏子繡緞以隸書寫就,攤在北燕王的禦案頭。

原嵇對謝澧蘭的孩童之舉不可置否,“謝公子這出反間計使得不如上次高明。”

“的確。”謝澧蘭並未反駁,微笑著展開一封帛書,“但是燕王對攝政王的忌諱和孫沛是截然不可相論的。”

衛子臻的人已經動身三日,至今沒有回音。

謝澧蘭除卻在軍帳之中日日候他歸來,他的一只手,因受了衛子臻的禁令,絕對不可能再觸及軍機大事的任何一處。這裏不會有人聽從他的調遣。

他在保護自己,謝澧蘭何嘗不知?

——可惜衛子臻,孤從來不需要人保護。

“謝公子在寫什麽?”

最近謝澧蘭食欲不振,每日披著床褥伏在案上習字,他分明已有倦怠之意,卻遲遲不肯入睡。

原嵇走近了方才發現,他寫的不過是一個“珩”字。

整個大靖,真正知曉獨孤九大名之人,寥若無幾。原嵇不知其故,故而覺得驚奇。

“軍師,月州,該已經入春了吧?”

“正是初春。”

謝澧蘭便放下狼毫,蒼白秀美的臉上帶點美妙的幻想,倦懶地托著腮道:“等回到大靖疆土,大約已經仲春了,我可以在桃花盛開的時節與他風光完婚。”

“……”原軍師瞠目結舌。

這兩個男人,是認真的麽?

大靖北燕,男男之風雖不說盛行,但也不算稀罕。可要明目張膽地以成親來昭告天下的,卻舉世之間唯此一對!

原嵇的臉色有點色彩紛呈。

謝澧蘭好笑地瞇起了那雙精致的如煙似霧的眼,招搖的桃花色令人難以自持。

饒是原嵇這等情志堅定之人,也不由亂了道行,克己地轉過了身,不多看他一眼。

“軍師你這是反對麽?”少年微笑地問,可是原嵇能感受得到,即便他說反對,這個少年依舊會一意孤行下去。

“不敢。”原嵇對他拱手,但覺得寡淡了些,便又補了一句,“只要王爺願意,與謝公子成親與否,那不是原嵇該管的事。”

“哦。”謝澧蘭不禁意地掠過眼眉,頷首道,“我見軍師對他這麽過度關照,以為軍師對他有意。”

“……”原軍師繼續瞠目結舌。

訥訥之後,原嵇替自己王爺問道:“若是真的,謝公子會如何?”

“我不能讓這天下的任何一個人對他有非分之想啊。”少年的笑意狡黠而冰冷,“軍師說會如何?”

原嵇登時抹一腦門汗,連連為自己正名:“沒有的事。”

在少年挑了纖長如畫的眉梢後,原嵇冷汗涔涔一揖到地:“下官對王爺是一片赤膽忠心!下官有妻有子,下官不是……下官不會!”

“哈哈。”謝澧蘭放肆地捶桌而笑,笑得原嵇覺得開始懷疑人生,他又正了形容衣冠,漠然地沈了音色,“那你告訴我,衛子臻的頭發何時白的,為了誰。”

他問的盡是些刁鉆問題!

說出來你又要跟九殿下吃醋!

再說這不是盡人皆知的麽!

“咳咳,那日九殿下在北燕亡故的消息傳回月州,傳回王府時,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地等著王爺遷怒罪罰,但是他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阿九不會死’。”原嵇一邊面一邊偷覷謝澧蘭的臉色,一旦不對他會立即掐斷。

謝澧蘭卻只是淡淡地點頭。他的確沒有死。

“但是接著,便吐了一灘血……”果然眼前這位美似仙人的活閻王蹙了眉,原嵇正躊躇不定,卻聽謝澧蘭冷冷一哼,“說下去!”

“完事就暈過去了,這一睡就直接睡白了頭發,怎麽喚都不醒,第五日,下人們見王爺實在毫無醒來的跡象,哀慟得要準備身後事了,樂輕便在王爺耳邊提了兩個字,過了當晚才醒轉來的。”原嵇說得輕松,可當時險象環生,非經歷不知是何種驚心動魄。行差踏錯一步,衛子臻早已隨著獨孤九灰飛煙滅。

那兩個字是——

報仇。

他們只是能拖一日是一日。

可天無絕人之路,這世上畢竟還有一個謝澧蘭。

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衛子臻軍中的人,分明一個個對他這個北燕人白眼交加,卻始終不動他,甚至將他的話都躬親奉行麽?

原來衛子臻以為他不幸時,是存了死志的。

“謝公子?”原嵇拉長了苦臉,心道:這是你要我說的啊,王爺不可能忘了九殿下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找虐,這不幹我事!

謝澧蘭方才發現自己出神了,如夢初醒地聽到原嵇問:“你在想什麽?”

他輕輕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笑容微妙起來,“在想,要怎麽犒勞他。”

當然,原軍師是不懂這個只有王爺和謝澧蘭才知道的典故的。

一路沿著朔風弛行,在圍城三日無數次突擊成功之後,衛家軍士氣高漲,一路行合圍之勢。

塞上燕脂,寒夜凝紫,雪落的時節已經過去。再過兩個月,北燕也將迎來他們的春季,牧馬南下,寶鞍雕弓,征轡長鞭,恣意馳騁。可決不會是在大靖的版圖之內。

這一日夜裏,衛子臻此生第一次見到傳說之中的攝政王。

那即便身陷囹圄亦威煞凜然的氣勢,令人心生折服。

他勁瘦的指壓在城垛之上,朗然大笑:“孤王從未見過,師從無名、背國欺聖、無糧草解後顧之憂者,膽敢如此猖狂。”

“那是因為,攝政王見的人都不是衛子臻!”

銀發玄甲的男人勒馬長喝,寒光如練的長刀滴著猩紅的血。他砍殺的,是方才謝滄州派遣突襲的一支影子軍隊。

可惜這個鎮北王太過驍勇悍猛,幾乎無人能及。連謝滄州也覺得,恨不能早二十年與此人相識。

“衛子臻,即便你攻破嘉雪關又能如何?回大靖,不過功高震主,君王猜忌,一杯鴆酒罷了,你從未為自己考慮過第二種結局?”謝滄州大笑不止。

攝政王其人,原本是北燕的異姓王,也是功高無量,被北燕王賜姓謝。看似一路扶搖順水,可君王對他早有不死不休之心,謝滄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以他現在的兵力人脈,對付那個已然年老昏聵的北燕王,不過是勾個指頭便能拉他下龍座的事情。

衛子臻冷笑:“攝政王畏怯了麽?”

現在兵臨城下的是衛子臻,占盡天時人和的是衛子臻。

他有資格這麽倨傲。

這個倨傲的模樣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何其相似。

謝滄州想到什麽,話鋒一轉,以內勁傳開笑音:“我們北燕的第十五位皇子,現下還在衛將軍帳下做客。”

不知他要說什麽,衛子臻臉色微沈。

那人的聲音不斜不倚地飄下來:“謝澧蘭可謂人間尤物。當年還在本王身下討饒之時,可也提過將軍的大名。哈哈哈哈。”

衛子臻緊蹙眉宇,握韁繩的手猛然一緊。

作者有話要說: 蘭蘭是清白的(^o^)/~

不過,小衛就算信了也不是很在意的。(^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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