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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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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九的屍身在謝澧蘭面前一截一截燃成灰燼。

枯木的劈啪聲,在長夜裏似一道道嗚咽。冰涼的火焰,吞沒了最後的殘肢,勢頭開始熄了下去。

衛子臻從地上橫七亂八的衛兵之間沖了出來。

“阿九……”

他跪在那一具焦屍面前,顫抖著的嗓音破碎難抑,指尖要去觸碰枯柴上皮骨俱毀的屍身,緩慢,輕顫,仿佛只要指尖一碰觸,掌下的少年就會立即雲煙散盡。

謝澧蘭沈默地凝視他。

白衣少年面容俊冷,比月華還要冰寒無瑕。

“阿九,阿九……”衛子臻不明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喚他的名字,是為了提醒什麽,抑或是銘記什麽,也明知道即便他再不舍、再挽留,再怎麽抱著最後一絲他尚存人間的希望,也換不回這個珍貴的少年。

有冰涼得近乎透骨的水澤,滴在一簇火苗之間,“啪”的一聲,細小的火焰花朵熄了。

閆風躲在深暗的夜色之中,心中也不是不動容的。殿下,這樣的衛子臻,你真的忍心麽?

月移影去,枯枝殘椏漏入令人鼓噪的風,謝澧蘭負著手等待那個男人提著劍走來。

大靖子民的驕傲,戎馬倥傯、戰無不克的鎮北王,滿身血汙地走近,玄色的衣襟被撕裂開一道口,刺目的鮮艷自傷口不絕流下,唇色發白,幹涸成道道溝壑,然而使謝澧蘭微微錯愕的,是他的目光,陰鷙,冰冷,仇恨,眼下是青影,眸中是一縷縷血絲。

那柄長劍,攜了秋水的光,在眾人驚恐的瞪眼之中,它毫無商榷地抵在謝澧蘭的頸邊。

謝澧蘭慢慢地,揚唇而笑:“衛子臻,你愛之人,死於攝政王之手。你的報仇,難道就是逞這匹夫之勇?”

衛子臻絕望地闔上了眼簾。

心底的聲音在叫囂:衛子臻,你不該留下他。他們北燕人,無所不用其極,他們害死了阿九,謝澧蘭是北燕的皇子,你不該心慈,不該……

下一個瞬間,衛子臻猛然睜開了眼。他將謝澧蘭重重地摟入懷中,少年不驚不怒,任由他抱起,一路直行而去。

“將軍,九殿下的屍體,你不要了?”

衛子臻陰冷地一瞥,“謝澧蘭,你最好給本王說清楚,你為何會出現在此,你與阿九的死因到底有沒有幹系。”

懷中的少年,受了冷地縮入他的懷中,將兩只玉白修長的手伸出來,替他捂住胸前的刀傷。

沾了滿手的血腥。

謝澧蘭的白衣也染上了一朵朵淒艷的紅梅,他乖馴地靠住衛子臻的胸膛,臉貼上那一片硬熱。

直到他被抱上馬,衛子臻的鐵臂將他嚴絲合縫地摟緊,謝澧蘭在馬策動起來之後,他薄唇微斂道:“衛子臻,你在流血。”

身後的人沒有任何回應。

在他們上馬之後,姍姍來遲的無數精兵沖入了方才那座藤蔓羅絡的小院,謝澧蘭知道,衛子臻不會容許獨孤九的屍體落入任何人手中。

衛子臻一路抱著他,從小院走到索陽城中一條不知名的深巷,謝澧蘭被他重重地摔入床褥中。

沒來得及呼痛,那個偉健的身軀毫無溫情地覆了下來,衛子臻眼眸冰冷,他挑起謝澧蘭如冰如玉的下頜,滾燙的氣息蜿蜒如火,將身下少年的臉頰暈起一派絢爛的飛霞。

“謝澧蘭,你怎麽會出現在索陽城,你說!”衛子臻的手上輕微使力,謝澧蘭被掐得呼了聲痛,他沒有放手,只是松了幾許。

蛇頭七寸,衛子臻你看,我永遠是你的軟肋。

謝澧蘭藏攜妖色的臉,紅暈淺薄,桃花般的灼灼,山嵐般的迷蒙。他的指尖抵住衛子臻的胸膛,溢出一絲淺笑,“將軍,我要你的心,你給了麽?”

衛子臻錯愕間一怔。

僅只一瞬。他又沈下眸色,手慢慢探下,掐住了謝澧蘭的脖頸,細長的如雪的脖頸,一掌可握。

“我若用力,你便死無葬身之地。”衛子臻冷漠地撫著他的頸,另一手撥開了少年眼簾上橫斜鋪陳的發,滿枕青絲流瀉如瀑,襯得身下的尤物惑人而妖冶。分明,這個少年滿腹算計城府極深,他從來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謝澧蘭不用揣摩衛子臻的心,因為在他面前太過澄澈,無需捉摸。

他懶得問一句“將軍,你舍得嗎”,他不想在此刻激怒衛子臻。畢竟,他要留在這個人的身邊。

人的自信和驕傲,在大起大落之後會摧折,會雕零。此時的謝澧蘭,早已沒有什麽是不可失去的。連他的身份都失去了,眼下的這一切,除了閆風和那群只認他的影衛,都是屬於謝澧蘭的。

他,無畏。

謝澧蘭拉開了衛子臻的衣襟,傷痕交錯的胸肌,在燭光幽淡的光影之中袒露原形。猙獰的刀口,滾燙的血液仍然沒有止住。原來,傷得這麽重了。

“將軍,我替你包紮吧。”

他的聲音很軟。

對於旁人來說,便近乎於妥協。可惜謝澧蘭這個狡詐如狐的少年,從來就只會虛與委蛇,學不來妥協。

可衛子臻能拿他怎麽辦?

要殺他,早已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無妨。”衛子臻拂開少年摁住他胸口的手,冰冷的唇絞住了謝澧蘭的唇肉,舌尖沿著齒關一路搶關奪寨,深入腹地。

很快,少年軟成了一條纖細柔長的柳枝,呼吸紊亂,面頰上沁出一縷薄紅和輕汗。

他無數次被潮水拍打到岸邊,身下是細軟的流沙,被他抓出了無數花瓣交纏的褶痕,兩個人低啞的喘息聲在空冷的寢房裏勻開,血液的腥甜繞在兩人的身邊,一寸寸沁入皮膚之中,將心底最真的渴望勾引出浮面。

潮散後,一彎新月如鉤。

夜色潺潺若水,肆意在薄寡的一層晨曦裏餘韻難散。

衛子臻疲乏許久,撐開眼瞼之後,只感到胸前有些蜇痛,他坐起身來,才發覺胸前已經纏上了一圈白色繃帶,身下染血的床褥也換了新的。

身側空無一人,床褥已涼。日上三竿,塞北的陽光在地上抹勻了淡淡的金粉。

他扶著發脹的頭,想到昨晚的一切,慢慢地,身體便僵住了。謝澧蘭那麽惡劣,將他的阿九屍身盡毀,可他竟還……

胡思亂想了一瞬,謝澧蘭端著一碗清湯走進來。從未見過這個倔傲的少年認真地服侍過誰,可從昨晚開始,他一直對他很溫柔。

謝澧蘭在他的唇上印了一吻,衛子臻怔怔的不說話,唇角下拉。

“謝澧蘭,你到底要什麽?”

這個少年讓他越來越看不透,猜不出,他的意圖讓他覺得是霧裏看花,少年善用這一切不規則的手段,攥著他支離破碎的那顆心,微笑地將它無數次搗碎了又縫合,再繼續搗碎。

他無法告訴謝澧蘭,在這次北征的路上,他腦中無數次劃過的笑靨,全都是他的。

他篤定言愛的人,留在他記憶深處只剩下那一道孤傲冰冷的清影。

“我要的,我已經得到了。”謝澧蘭將湯碗托起來,清雋的眉目,將那分迷惑人心的妖色盡數藏起,他的聲音篤定至廝,“我說過,我要將軍的這裏。”

一根修長瑩玉的手指抵住了他的胸口,熟悉的心跳在搏動。

昨晚,他曾無數次感受和領略,他們交織的心跳。

“把湯喝了吧。”謝澧蘭將湯碗放到衛子臻的手裏,站起了身,細思著看衛子臻將唇湊到碗沿,他的喉結在聳動。

謝澧蘭愁眉難展地說道:“將軍昨晚下手太重了。”

衛子臻端碗的手一顫,他垂下眼一飲而盡,只是臉上不自覺泛起了某些可疑的紅。

謝澧蘭調侃完之後,端著碗往外走,“你的人在外邊一直等到了現在。”

直至謝澧蘭將半掩的門扉徹底拉開,衛子臻才不再遲疑地下床,隨意披了一件玄棠色的長衫,腳步沈重,皺著眉去應對那一幫人。

他知道,這園中的每一個人,都無法理解他為何縱容謝澧蘭至今。

他們在心中討伐他。盡管,這群人神情肅穆,沒有半點不敬。

“王爺,”樂輕按劍而立,擰眉道,“謝澧蘭決不能留。”

衛子臻沒有說話。

少年早已穿過了那道垂花拱門,不見了驚鴻翩躚的身影。

身畔是清溪流水的淙淙樂音,卻讓人覺得聒噪難安。

樂輕已經跪了下來,他這一跪,身後的幾十人再也不會站著,俱都筆挺地跪在了衛子臻的跟前。階下冬風荒寥,落葉如掃。

“王爺,不日前,謝澧蘭進宮面見陛下,出了宮門便戴上了司空府的官服。八皇子府在他的盯梢之下處處掣肘不敢妄動,他前來索陽第一個得到九殿下的屍身,王爺……他早已越過了必殺的那條底線。”樂輕說起來,甚至有一絲絕望地,閉上了眼。

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衛子臻對謝澧蘭已經心軟到了有失英明、近乎昏聵的地步。

衛子臻深呼吸幾下,目光沈了下來,只是那聲音卻太過無奈:“樂輕,我若能狠得下哪怕一絲一毫的心,今時今日這世上絕不會再有一個謝澧蘭!”

可只要那個少年一道淺笑,他便方寸大亂,只要他一縷低回的溫柔,他所有的殺心都為他寸寸瓦解,碎滅不堪。

對謝澧蘭下殺手,他如何能夠?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更新晚了點,作者君正在作死地三開。

(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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