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鎮長倒也不算傻，他猜到一般人養蛇種藥的話，都是先做了再去補全手續，又以為就算辦理了養蛇的手續，就會懶得辦理種藥的手續，這樣一來就坐實了所謂的非法經營，按照本朝的律例，最少也要流放兩年。

而且如果他們拒捕、打傷捕快土兵的話，還可以告他們謀反，這樣不必縣令過問，直接上報到知州，那可真是死罪一條了。

只可惜他已經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丁心顏不覺笑道：“這位捕頭大人，敢問蛇場的手續哪裏不全？不全的話，為何不是專管人員前來查證，卻由捕頭大人直接抓人？這是哪門子的公文？”

她將公文扔在地上，一字一句地道：“我還從沒見過，不蓋縣府大印的公文。敢問誰這麽大膽，不經縣衙批捕，就敢青天白日，跑到人家家裏拿人？”

她的目光閃電般地從那群人臉上掠過，每個人都覺得她是在看自己，不由得全都低下了頭。

丁心顏掃過一圈才道：“讓我猜一猜，王縣令八成沒見過這張公文吧？你們也不想想，那個叫你們來的人，他為什麽拿不到王縣令的許可？”

那捕快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小姑娘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文文弱弱的，說出來的話卻是如此厲害，他之前擺的派頭立刻消失無蹤，轉而道：“我們奉命辦事，上頭要我們來拿，我們不來，也交不了差呀。”

他連語氣都弱了不少。

“奉誰的命？是哪個上頭？”丁心顏毫不放松，咄咄逼人地問道。

那捕快不由自主，回頭看了其他人一眼，其他人卻都看著他，希望他能站出來回答。

所有人都已經看出來，鎮長是瞞著縣令讓他們來拿人的，到時候要是除了事，還不是讓他們兜著？

丁心顏抿嘴輕笑道：“我知道是誰讓你們來的，我也知道你們不敢說出來，我更知道今天你們辦的事兒也未必是你們自己願意來的，對嗎？”

他們當然是自己願意來的，來的路上，還在想能敲多少竹杠呢，誰想到竟被人逼問到這種田地，對方既然擡出了縣令，那還有什麽說的？

只不過就這麽走了，好像也挺沒有面子的，是以眾人都僵在那裏。

氣氛一時有點肅穆。

丁心顏反而笑道：“張兄，既然‘上頭’有人懷疑你手續不全，你不妨讓楊兄把手續拿來，給各位弟兄們看看吧。”

立刻就有人找來老楊，將地契、稅票、養蛇許可、種藥許可等等都拿出來遞給他們，其實這捕快也是大字不識一個，只是上頭縣衙的大印還是認得的，又聽丁心顏道：

“這位端公，瞧清楚了嗎？你說這縣令大人怎麽就這麽容易，讓咱們拿到這些東西了呢？”

她笑意殷殷，卻聽得來人膽戰心驚。

畢竟鎮長拿不到抓捕張秋俠的許可，張秋俠卻能拿到王縣令的許可，這兩頭誰的權勢更大，誰的大腿更粗，已經不言而喻了。

他們面面相覷，要走吧又怕回去被鎮長訓斥；不回去吧也待不下去了，正要走，卻聽丁心顏又道：

“各位現在回到鎮上未免太早，不如去找個地方，盤桓一陣子，到晚上再慢慢地回去，至於為什麽，你們別問，我也不會說。反正你們遲點回去也不會有什麽。只希望過了今天，咱們還能再見，說不定以後還能交上朋友，不過各位意下如何？”

她的話說得非常無理，話裏的玄機也讓人不容易明白，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卻令這捕快和土兵們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仿佛不按照她的話去做，下場將會極其的悲慘。

那捕快也是個機靈人，忙道：“姑娘說得是，既然張先生的手續沒有問題，那咱們也沒有必要待在這裏了，我們這就走。”

說著就想轉身離開。

丁心顏笑道：“各位請留步，弟兄們出來一趟也不容易，楊兄，麻煩你去取十兩銀子來，讓各位弟兄拿去喝點小酒吧！”

這些做捕快土兵的，都是祖祖輩輩的祖業，有點世代家傳的意思，他們也沒幹什麽大奸大惡的事兒，今天對自己也還算客氣，又懂得見風使舵，如果以後能痛改前非，跟自己合作的話，她也不是不能放他們一碼。

捕快見居然還有錢拿，連忙道：“這怎麽好意思呢，讓您破費……”

卻伸出手去，接過老楊手中的銀子，一夥兒人呼嘯而來，低調而去，恐怕那鎮長和丁海山此刻還在做夢，盼著他們能把張秋俠帶回去呢！

這群人走了之後，丁心顏招呼兄弟們吃飯，只見老楊欲言又止，丁心顏知道他想問趙清兒的下落，迫於人多，才沒有說話。

她也不做聲，等到大家把早飯吃了，正打算一個人回到房裏去，老楊跟在她身後，見四下無人，輕聲問道：“丁姑娘，她……是不是在你房裏？”

丁心顏倒給他嚇了一跳：“你怎麽知道？”

“我看到玲玲和玉蘭嬸剛才拿了不少吃的回房，她們臉上都有點躲著人的樣子，我想一定有個重要的人躲在房裏，就這麽隨口一猜罷了。”老楊平靜地分析道。

“……張兄告訴你我去找她了吧？”丁心顏問道。

老楊點了點頭：“所以我才這麽猜想，她肯定在你這裏了。我……”

他吞吞吐吐，不知怎地竟說不出什麽話來。

丁心顏直言道：“怎麽，你想見她？”

老楊嘆了口氣：“是……但我沒臉見她。”

丁心顏擡頭直視他的雙眼，看得老楊低下頭去，才道：“我問的是你想不想見，並沒有問你有沒有臉見她——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想見她嗎？”

老楊擡起頭來，目光又落入丁心顏那針刺一般的目光中，他不由得再次低下頭去，囁嚅著，卻沒能說出話來。

丁心顏道：“你既然無法決定，那我再給你幾個時辰考慮，你要知道，一旦丁海山和鎮長這些事塵埃落定，她就要走了，若你到那時才挽留，我恐怕她的心要等冷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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