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坐下，丁心顏和丁玲玲趕緊去倒茶，不管怎樣，她們是晚輩，雖然是請人做事發人工錢，但在村裏，也還是要盡晚輩的禮儀。

剛兒娘嘴裏慌忙喊著不用了不用了，屁股卻連挪都不挪一下；反觀亮亮娘，丁心顏一說去倒茶，連忙自己也起來，她這一起來，方玉蘭自然也起來了，結果一共應該三個人喝茶，倒有六個人倒茶，只有剛兒娘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大喇喇地。

忙活了一陣，每個人都有茶喝了，這才又坐下，剛兒娘裝模作樣，喝了一口茶水，問道：“顏兒，你還不快說，找三媽五媽有什麽事兒呀？”

丁心顏笑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請三媽五媽來我們家幫幫忙。你們也看見了，昨天咱們家裏來著這麽多客人，他們要在這裏住一陣子，我想著我玉蘭嬸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想起來，請三媽五媽來幫忙了。”

“就是裏頭那些人嗎？”剛兒娘伸長了脖子往裏瞧，想看看都有些什麽人。

“對呀！昨天我遠山叔不是帶他們上村裏各家各戶打了招呼嗎？”丁心顏道。

“可不是還有些人沒瞧見嗎？”剛兒娘大大咧咧地說著，站起來往裏瞧，“那個最年輕的，是不是他們的頭兒？對了顏兒，以前我怎麽沒見著你們家有這些客人呢？他們都是幹什麽的？昨天又為什麽去北山？村長不是不許人去北山呢？”

丁心顏心道，這事兒我可早跟村長打過招呼了，不過怎麽能讓你知道得這麽清楚？她這麽想著，眼角看見丁剛正在扯他媽的衣裳，像是讓他媽不要問那麽多話，不由得暗暗好笑：

哎！這做媽的和做兒子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呢？

當即道：“他們是我在外頭認得的，要到北山抓蛇。三媽你也看到了，憑他們這麽五大三粗、膀大腰圓的，抓幾條蛇不是問題，只是要現住在我們家一陣子。”

剛兒娘張大了嘴：“什麽？他們要到北山抓蛇？北山的蛇抓了幹什麽？”北山那麽多蛇，是蛇抓他們吧？

“抓來賣錢呀！其實我也很想去的，北山的蛇滿坑滿谷的，都抓來一定值很多錢，要不咱們也不做飯了，跟他們一起抓蛇去？”丁心顏故意這麽說，算準了剛兒娘沒那個膽量。

果然她趕緊雙手亂搖：“我可不敢去，你三媽啊，別的不怕，就是怕這種軟不溜丟的東西。”她還以為幹什麽呢，別的還可以說學學，但這個錢她可掙不了。

“……那他們住在你們家，是不是也得付錢呀？”剛兒娘接著問道，對錢那是相當敏感。

“那當然啦，誰讓咱們房子大呢，這個村子現在也只有我們家能容得下這麽多人了。”丁心顏道。

“那給你們多少錢呀？”剛兒娘接著問道，心想，你們掙的這錢，多少也得分我們家一點兒吧！

她就沒想過“憑什麽”三個字。

房子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找來的，你憑什麽分錢呢？

“看三媽這意思，您是想讓他們住到你那裏，你掙這份錢？”丁心顏一語道破天機。

話說到這份上，剛兒娘要是還看不出丁心顏什麽意思，那可真是白活三十多年了，她知道自己也掙不了這份錢，也知道不是自己的兒子，丁心顏有什麽事也不會想到自己，她也算是會隨機應變的人了，趕緊轉移話題道：“這錢我也掙不了！但是顏兒，我到你們家來做飯也不是不可以，但這個時候，地裏的蘿蔔也快收了，菊花芯（一種冬天存活的青菜）也得天天下地看看，這……”

“你放心吧，三媽，你在我這兒幫忙做飯，我肯定少不了你的工錢。”丁心顏哪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趕緊道。

“我知道你少不了三媽的工錢！那到底給多少呢，總得有個準數吧！”剛兒娘轉了轉眼珠，道。

其實她根本不用這樣做作，以丁心顏的為人，難道還會少了她的嗎？可惜有些人明明傻得可以，卻老覺得比別人聰明，想占別人的便宜，最後呢，便宜沒撈著，反而還吃虧上當。

“那三媽想要多少呢？”丁心顏長久在江湖闖蕩的人，也不怕她耍這些小心眼兒，以前的方心顏是不屑耍心眼兒，真耍起來沒幾個人是她的對手。

“我看……”剛兒娘忽然轉過頭，看向亮亮娘，想讓她接這個鍋，道：“亮亮娘，你說呢？”

“我……”亮亮娘剛開了個口，又被剛兒娘打斷，“差不多就可以了，別讓顏兒為難。”

丁心顏頓時有點啼笑皆非，這剛兒娘真是……

“我知道，我不會讓顏兒為難的，”亮亮娘點點頭，表示一定不會讓丁心顏為難，她想了一會兒，終於出了一個價：“一天給十文錢，行嗎？”

在丁家村，要是按種地產出的東西來算價錢，一個人一天，可能真的就只掙得了這麽多錢。

所以丁家村在附近所有的村子裏是最窮的，大多數人窮到褲子都沒得穿，當初丁心顏的那條褲子，被輕輕一扯就稀碎了，這倒不是丁鐵牛故意給她破褲子穿，確實也是沒錢。

不過就提十文一天，這也太少了點。丁心顏正要說話，忽然剛兒娘那個大嗓門又嚷開啦：“什麽？十文？這也太少了吧！”

她瞪著亮亮娘，臉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開口道：“我看最少也得十五文！”

丁心顏差點笑出聲來。

轉念一想，也確實是這個村的人太窮了，連貪便宜、加價，也只是加了個五文錢，一天不過十五文錢，大概也就買個雞蛋吧。

從前她跟玉蘭嬸說過要給玲玲做雞蛋湯喝，玉蘭嬸卻說，有了雞蛋也舍不得打湯，要賣掉，換成錢，村裏不缺老青菜吃，就缺米缺油，缺一切生活的必需品。

以前她吃魚還嫌腥呢，殊不知這世上有人連魚都沒有吃過，更別提加什麽調味品去腥了！

丁心顏擡起頭來，仔細地看著眼前的這幾個農婦。

剛兒娘的臉上常年透著一種粗糙的紅色，丁心顏知道，這是她常年在外勞作的結果；亮亮娘的臉上則是一種不健康的青白色，這是她常年臥病，又吃不飽，身體虛弱的結果，兩個孩子，丁剛高壯一些，但比起富貴人家的孩子不知道差得多遠，而亮亮又瘦又小又黑，是典型營養不良的農村孩子。

回頭看看玉蘭嬸和玲玲，丁心顏剛看到她們時，她們也十分淒慘，現在過了一段好日子，她們的氣色明顯比剛兒娘他們強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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