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傻妹循聲望去，只見一只瘦骨嶙峋的大狗拖動著大大的肚子，慢慢地走了過來，接著在墻根邊上顫巍巍地躺下了。

因為瘦，就顯得它肚子更大，它的胸部也有些鼓脹，大概是懷孕了。

丁傻妹看著它細長的身體，黑色帶有威懾力的眼睛，不由得內心一動：這不是普通的土狗，倒像是……

她向那狗招了招手，喚它過來，狗似乎也有些傲氣，只懶洋洋地搖著尾巴，對她視若不見。

丁傻妹走上前去，將碗端過去，在狗面前晃動著，引它來吃。

狗卻扭過臉去，看也不看丁傻妹手中的碗一眼，它這種做法，更堅定了丁傻妹的猜測，但也引發了她的疑惑：為什麽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裏，竟會出現品種這麽好的蒙古細犬？

蒙古細犬大多白毛褐眼，眼前這只卻是黑眼黑毛，身材高大，雙耳下垂，雖然因為饑餓瘦得不成樣子，但仍氣勢不倒，面相、骨架都堪稱完美，確實是細犬中的王者。

丁傻妹知道，這種細犬如果養好了，一只就可以對付一頭狼，兩只可以攻擊一頭成年的黑熊，是狩獵的絕好幫手，也不知道是誰把它帶到這裏來的。

只不過現在它和自己一樣淪落到這個窮得人都養不活的破村子裏，活命都成問題，更別說上山打獵了。丁傻妹狐疑地把目光投向山裏：難道這座山，連普通的獵物都不產出嗎？怎麽一條獵狗會餓成這樣？

就算它懷孕了，普通的兔子總能打一只吧？

正想著，丁傻妹忽然發現，那只狗悄悄轉過頭來，看了那碗飯一眼，看她在看自己，又趕快收了回去，仍然做出那副狗中之王的傲氣樣兒。

丁傻妹笑著把碗放下來，不想讓這只有靈性的狗難堪，轉身離開了。

一般情況下，細犬是不會因為饑餓乞討主人以外的人給予食物的，它想吃那碗飯的唯一原因，當然是為了肚子的孩子。

這就是母性——然而在丁傻妹的記憶中，母親永遠是叉腰唾罵的樣子；在方心顏的記憶中，母親的面目是模糊的，因為她已經在方心顏三歲的時候就死去了。

抱著一些感慨，丁傻妹緩步來到河邊，打算抓一些魚吃——鬧了一早上，什麽都沒吃，她現在可是真餓了。

河邊沒有釣魚的人，因為丁家村的人現在根本沒有這個時間，大大小小幾乎全都在地裏。至於用漁網捕魚，絕大多數村民也沒有錢去買漁網。

他們往往在農作物收獲了之後，各種租子一交，賣一部分糧食，再存錢買一點必需品，又接著種糧實，周而覆始，根本沒有多餘的閑錢。

就算抓到了魚，他們也沒有足夠的油和調料來烹調，最重要的是，沒有工具他們根本抓不住魚。

這就便宜了丁傻妹，畢竟傻子不幹事也好，幹奇怪的事也好，都會被理解的。

丁傻妹也不可能徒手抓魚，但她自幼在無那山谷中長大，接受了各種野外尋找食物的訓練，即使沒有武功，對抓魚確實很有一套。

她先登上一塊比較大的石頭，居高臨下觀察著河的情況。河水比較淺，河岸也比較窄，中間的沙灘將水流一截為二，當中不少魚兒游來游去，真是一個十分理想的地方。

在下游還有一些高大巖石擋住了水流，巖石附近都會有一些比普通魚類營養更加豐富、口味也更好的小魚。

觀察了一陣之後，她悄悄走下石頭，躡手躡腳地，搬了一些小石頭，截住了下游的水流，這樣就可以阻止魚兒順流而下逃走。

接著她又走遠了一些，避免被魚兒發現，再慢慢走到上游，依樣畫葫蘆，將上游的水流截住了，好來個甕中捉鱉。

之後，她在附近的樹上掰下一根粗粗的樹枝，扯掉它的細枝和樹葉，走到自己攔住的小水潭裏，瞄準了一條大一點的魚，用棍子狠狠地打下去。

這樣做的好處是，就算棍子沒有打到魚，水的沖擊波也會把魚震暈，尤其是小一點的魚，這樣大的力量已經足以震暈了。

本來以她受傷的身體，根本抓不住大魚。

打了幾棍之後，丁傻妹感到自己身上又開始痛了，她就扔掉棍子，到水裏查看魚的情況。果然大魚還能自由游動，一些小魚翻著肚皮，暈在水面上。

丁傻妹把它們洗幹凈一條條扔到草地上，再到巖石附近尋找，果然在巖石邊上，一群巖魚和小小的銀魚也浮了起來。

丁傻妹挑出裏面的巖魚也扔到岸上，心想等一會再來把銀魚帶回去給玲玲，讓玉蘭嬸做個銀魚蛋湯給玲玲也補補身體。畢竟銀魚比較小，也更有營養，帶過去也不容易被村裏其他人發現。

主意已定，她將地上的樹葉圍攏來，扔在暈死的銀魚群上，又拔了幾根長草，把之前抓住的那些小魚用草串起來，拎起來向破廟走去。

到了破廟，她用袖子把幾案擦得幹幹凈凈地，把魚放上去，然後把鐵鍋放到坑洞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這裏沒有柴火，也沒有水。

破席子和蒲團勉強可以一燒，但是燒了晚上沒地方睡，也沒枕頭了；唯一的水源小河遠在村北，她也沒有擔水的用具，即便有，要是她擔水的樣子被人看見了，那她還不得回家給她爹丁鐵牛挑水了？

這個世界的事就是這麽說不通，傻子瘋玩打架都可以，傻子挑水那是怪事了。

幹脆就用那兩個碗去弄點水來好了，反正她也只蒸個參湯，煮點魚吃，用不到多少水，破鍋隨便擦一擦就行。

丁傻妹打定主意，站起身來，正要往門外走去，忽然一條瘦狗銜著一只碗迎面跑來，差點跟她撞上。還好狗十分靈活，躲開了。

丁傻妹認出是剛才給它飯的細犬，不由得有點驚訝：“你怎麽來了？”說完又笑自己，居然跟狗說起話來了。

狗先把碗跟地上的另一個碗並排放在一起，汪汪叫了兩聲，好像在回答她。接著它看見了幾案上的魚，跑過去嗅了嗅，轉頭望向丁傻妹，搖了搖尾巴，一副垂涎三尺的樣子，比剛才溫柔多了。

丁傻妹知道，這是它想通了，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它的確急需一個好主人。

而她，正是這樣一個好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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