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啊不是。”康斯坦丁嘴裏那顆隱藏在整齊潔白牙齒間的小虎牙用力地咬了一下棒棒糖的糖棍, 微微帶起的疼痛試圖讓驅魔人的耳朵不要那麽紅，但效果明顯不怎麽樣。他欲蓋彌彰地握拳抵在唇邊，略有些含混地道：“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註意一點。”

他以為曾經偽裝成人類的貝利亞在他面前已經足夠肉麻了，但沒想到的是, 扒掉了那層人類偽裝, 以著墮天使身份重歸於好後, 貝利亞的甜言蜜語更勝以往。

最可怕的是, 地獄之君在說起這些他聽著都有些牙酸的話時滿滿都是嚴肅正經理所當然, 全然不覺自己說出來的話有什麽不對。

不好意思, 康斯坦丁表示, 他有些招架不住。這不, 一沒留神, 連那句在黑暗生靈看來是挑釁的感嘆語都說出來了，明明之前康斯坦丁很註意這點的。

“註意什麽？”貝利亞無辜地歪了歪頭，“在你面前, 我只會吐露實言，我所說之話正是心中所想。”

這是屬於地獄之君貝利亞的承諾。

康斯坦丁沒有應聲, 他只是扭過頭，將臉埋在手肘間, 唯一露出來的就是那只紅彤彤的耳朵。

如果有一天, 有人告訴康斯坦丁, 他會因為出自某人之口的話語而感到羞赧，他一定覺得對方在做夢。

能夠將地獄惡魔騙著玩的驅魔人怎麽可能會有羞恥心那種奢侈品, 他臉皮厚著呢好嗎。

所以, 現在算什麽？

現世報, 還是一物降一物？

只肯說實話的地獄之君有多大威力，康斯坦丁算是見識到了。

康斯坦丁現在只恨自己沒有那個達米安·韋恩的方便能力, 不能分分鐘開一道空間通道竄回家裏。

貝利亞瞟了一眼只肯給他留個後腦勺的康斯坦丁，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對康斯坦丁所言所語皆是出自於內心，無一絲虛假，可他也明白，這些話會讓康斯坦丁手足無措，但他還是這樣說了。不得不說，他的人類因此表現出來的羞赧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美景。

人類的小狡猾用在這個時候，帶來的效果是相當讓地獄之君滿意的。

五分鐘後，整理好心情的康斯坦丁只當之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他一臉鎮定地將之前那根糖棍包進糖紙裏，口中道：“那個小韋恩突然出現的時候，我‘聞’到了一股腐朽的氣味，那應該來自於一個墮落了的巫師。小韋恩都開出空間通道了，他追著的那個家夥應該也是個有著空間能力的巫師。”

巫師因其力量來源有著不同的劃分，大致上可以被粗暴地分成兩種，一種是借力者，一種是天賦者。

所謂借力，顧名思義，其實就是以某種媒介向更高一級的存在借取力量，每一分得到的力量都需要付出代價。信仰異教神靈的祭司，惡魔崇拜者，以祖先遺骨施法的術士，都能夠被歸為借力者的範疇中。

天賦者則不同於借力者，他們的力量源自於血脈與特殊的靈魂本質，他們天生能夠引動存在於世界的某種力量，也能夠通過後天的學習掌握已存法術流派的施法手段。

天賦者可以學會借力，但借力者往往很難擁有真正的天賦。

康斯坦丁便是一位天賦者，他在一無所知的時候就能夠游走於陰陽兩界之間，等到他意識到自己的天賦，通過後天的學習，即使他毫無信仰，也能夠掌握多種流派的法術。

貝利亞微微頷首，同意道：“的確臭不可聞，比之惡魔也不差多少了。”

康斯坦丁歪頭看著貝利亞，忍不住道：“連點臭味都受不了，你在地獄的時候可怎麽過啊。”

地獄是個什麽樣子，下過地獄的康斯坦丁相當有發言權。不僅景色差，空氣也彌漫著硫磺的臭氣。他一個人類驅魔人這樣的態度看法沒有問題，貝利亞可是地獄七君之一，掌權者之一。

“在潘地曼尼南的修建上，瑪門還是頗為用心的。”貝利亞若無其事地道，“那裏的景色還不錯。”

“潘地曼尼南，哦，墮天使們的無回城嗎。”為了對付黑暗生物，康斯坦丁閱讀他所能找到的一切傳說典籍，而潘地曼尼南的存在並不算秘密，在人類詩人彌爾頓的《失樂園》中就有所描述。

“天使即使轉投黑暗，但多年的審美依舊不能與惡魔等同。”貝利亞慢吞吞地道，“我想，以著人類的審美而言，潘地曼尼南的景色應該也算得上還不錯。”

康斯坦丁沒有吭聲，他隱隱猜到了貝利亞的話外音，但跟貝利亞在一起是一碼事，一起住進地獄是另一碼事。只是，在他們在一起後，有些事情他不能一直回避下去。

康斯坦丁強行將註意力放在遇到達米安·韋恩時空間被撕開瞬間時流露出來的氣息上。

康斯坦丁很有天賦，但他還沒有敏銳到那個地步。

沈默半晌，康斯坦丁突然道：“貝利亞，我還是人類嗎？”

“你當然是人類，我親愛的喬尼，與我結合後的些許天賦並不會改變這一點。”貝利亞輕聲細語，“只要你想，沒有人能夠奪走你人類的身份。你將在陽光下生活，繼續驅魔的事業，時間會帶走你的青春，你的精力，你會如普通人那樣體會生老病死……只要你想，沒有人能夠奪走你身為人類的權力。”

康斯坦丁微微睜大眼睛，他知道，這是貝利亞對他許下的承諾。

“……那你呢，貝利亞？”

若他如此，擁有著永恒生命的貝利亞又該如何？

失去他的痛苦會撕裂天使的心核，重於生命信仰的愛意壓在康斯坦丁的靈魂上，沈重得讓驅魔人手足無措，但經歷過那些事情後，他唯獨不會選擇的就是放棄生命。

若他如普通人類一般死亡，貝利亞的歸處會在哪裏？

“當然是和你在一起。”貝利亞理所當然地道，“人類的靈魂可以轉世，這一段旅途完結，你還可以開啟下一段啊。保留記憶的手段又不是沒有，我總會在你身邊的。”

康斯坦丁：“………………”

驅魔人嘴角微抽，好吧，是他想多了。

他是怎麽覺得地獄之君會在他正常死亡後就放下？永恒的生命意味著永恒的時間，不管他轉世到了哪裏，貝利亞總會在的。

既如此，他還折騰什麽。

這輩子能長得這麽高大還英俊，這已經是普通人口中的撞大運了好嗎。

……算了，反正他認識的巫師異族中，活了幾百上千年的不是不存在，在窺見世界真實後追逐更加長久的生命是大多數人類的本能，反正康斯坦丁現在還沒有活膩，世界那麽大，還有貝利亞在身邊，考慮什麽死後，抓緊現在才是正經。

康斯坦丁嚴肅臉，慢慢地道：“我覺得洛杉磯很好。”

貝利亞挑高眉頭。

“之前的房子找裝修隊修補一下，還是能住人的。你之前整理出的那個花園，我其實還挺喜歡的。”

後視鏡上映出貝利亞微微瞪大的黑眸，驚訝中混合著微小的喜悅。

康斯坦丁扭過頭，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小聲地道：“這一次的戒指，我來準備吧。”

“……嗯。”

貝利亞的唇角上翹，過於昳麗的面容因這徐徐綻放的微笑而發光。即使他羽翼的顏色不再純白，此刻粲然微笑的他卻如曾經的熾天使那般純澈潔白。

他品嘗到了幸福的滋味。

不是之前混入擔憂苦果時的微澀幸福，而是真正讓地獄之君眉眼舒展的純粹幸福。

即使前路可能並不平坦，但已經握住的手已然讓地獄之君無畏前方的荊棘。為了帶著人類回到他們的家，他會拼盡全力活下去。

唯有活下去，才會有無盡的可能。

***

一提到花園，貝利亞再看那棟位於哥譚上東區的高級公寓就有些不滿意了。

室內雖然還算寬敞，裝潢也還過得去，但上下左右都有人家居住，還沒有能夠讓貝利亞精心為康斯坦丁打理的花園。這種公寓用來落腳還差不多，時間稍長一些的居住都不適合，完全不能稱之為“家”。

貝利亞長年位高權重，無論是在天堂還是地獄，他能夠接觸到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但他本身對那些身外物並無執念。

真正讓貝利亞產生對居所諸多要求的時候，還是在他以人類身份追到康斯坦丁之後，讓他的人類生活在優渥的環境中，讓他周圍的一切都浸透貝利亞的氣息，無時無刻環繞著他的人類，那是地獄之君的獨占欲在作祟。

重歸於好後，貝利亞一直很小心地控制著這股獨占欲，盡量讓它的出現保持在一個不會讓人類反感的度上，對那棟不怎麽自由的高級公寓自然不會多言。但現在不同了，無論是約定好的人生家園還是戒指，都意味著他們可以開始重新創造屬於他們的家。

雖然康斯坦丁指的是回歸原世界後的生活，但重傷的他回歸之日遙遙，如果不現在開始生活豈不是浪費他們相守的時光。

他可以現在就打造他們的家。對於全盛時期的地獄之君而言，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帶上他們的宅邸，輕而易舉。

貝利亞的行動力絕對是值得讚嘆的。他當天開回哥譚市內的車子直接拐到哥譚本市最大的房屋中介處，先買地再建房還是直接買地帶房，他們可以考察一下再做決定。

難得看到貝利亞在除了自己的事情上展現出如此精神頭，康斯坦丁好笑之餘，心頭發軟，自然百般縱容。

康斯坦丁否定了貝利亞買地他們自己設計再建造的想法——那樣太麻煩，康斯坦丁堅決反對現在的貝利亞將力量用在這種完全沒必要的事情上——轉而挑選哥譚市內市郊處那些出售狀態的獨棟別墅。房子不必太大，但一定要有花園。考慮到他們的身份以及貝利亞打定主意會將房子打包帶走的未來，那棟房子最好也不要跟其他住戶太近。

接下來的三天裏，兩人挑來選去，最終選擇了一棟坐落於阿帕羅公園附近的林間別墅，土地面積差不多有三十畝。距離市中心只有十分鐘車程，周圍景色優美，哥譚河就在眼前。周遭人煙稀少，即使他們在別墅附近刻一些大型符文陣法傷到無辜者的幾率也算不上高。

預支一年薪水外加售出青金石聖紋護符得來的錢讓貝利亞和康斯坦丁得以全款買下那棟林間別墅，準備搬家之前，兩人先去了一趟花店。

因康斯坦丁禁止貝利亞在一些無謂的事情上，比如種花。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種出一花園心儀顏色的玫瑰花，貝利亞只得到花店裏買玫瑰種苗，以人類的方式種植玫瑰花。

從上東區到阿帕羅公園的路上正好有一家花店，似乎是剛開店不久，外部的裝潢很新，而且跟一般花店的小清新不同，整家店鋪有著一種莫名的陰暗氣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萬聖節惡作劇用品店。

康斯坦丁瞅了瞅手機上標註出來的地圖，必經之路上的花店就這一家，距離這裏最近的花店要繞路兩條街。反正裝修歸裝修，花苗是花苗，總不好因為外部裝修歧視這家店裏的種苗。

“花店搞這種裝修風格也是很特立獨行了。”康斯坦丁摸了摸上衣口袋，這段時間，他為了戒煙狂磕糖，但糖吃多了對身體和牙齒都不好，他總不能讓貝利亞在這種小事上也給他兜底。他的牙齒虛虛地咬合了一下，放下手，將註意力放在這家花店的外部裝潢上，以著客人的角度認真地點評道，“‘愛麗舍’？還真有地獄風格。”

作者有話要說：

#818辣個心情覆雜的驅魔人#

康斯坦丁：所以，這是墮天使版的下輩子也不放過你嗎？

貝利亞：我的，我一個天使噠~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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