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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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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莊起的話來說,符東疏就是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

“他太容易相信人了,這是優點也是缺點。他與太子交好,就事事都替太子考慮,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退路。太子登基為帝還好,若是太子被三皇子打敗了呢?他以為憑他自己的本事就能夠保證自己這一大家子的人能夠平平安安的延續下去嗎?他一不是權臣,沒法像睿老王爺那樣與皇帝分庭抗禮;二又不是手握兵權的重臣,能夠讓新皇帝忌憚;三,他又不能夠做一個完完全全的閑人,讓皇帝放棄對他的防備。”

莊起說起符東疏完全不像對方是哥哥,反而像是對待弟弟一樣,有操不完的心。

孟知微懶洋洋的依靠在他的身上,一邊給他剝葡萄一邊笑道:“他至今還不知道你去找皇帝麻煩的原因嗎?”

莊起很無奈的搖頭:“他以為我被封為忠義公是因為皇帝在背後給我撐腰,因為皇帝我才能將自己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他從來沒有想過我與皇帝只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天底下所有的皇帝都缺銀子,讓大臣們掏銀子根本不可能,讓商人們掏銀子你需要付出的可能會更多。我抓住了皇帝們的心理,所以才能夠將自己的生意做到蒸蒸日上,我們是各取所需。”

“可你上了戰場當了大將軍,你對皇帝的意義就不同了。”孟知微很清醒地點出了其中的問題。

“對!”莊起點頭,“我富甲天下再加上手中的兵權,不管靠向哪一方,都能夠讓對方如虎添翼,破壞朝局的平衡,甚至威脅到帝位的安穩。”

孟知微趴在莊起的身上,點了點他的鼻子:“所以你並不是真正的妻管嚴,你只是主動的將自己一個把柄送到皇帝的手中,讓他對你徹底的放心。一位愛美人更勝過於愛江山的將軍,還有什麽可怕的呢!”這位美人是誰,當然就是讓莊起沖宮一怒為發妻的孟知微了。

莊起就愛她這副聰慧的模樣,將她更加抱緊了一些:“我將那些美人們送到皇後的身邊,皇後與皇帝哪怕相敬如賓,可也無法忍受臣子給她添加敵手。在宮中,美色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我這是掃了皇後的面子,也充分說明我與太子的關系並非牢不可破。”

“你與德妃針鋒相對是眾所皆知的事情了,日後自然也不可能協助三皇子。”孟知微伸出三根手指頭,“憑著這三點皇帝就可以讓你繼續在兵部混著,不用擔心你會為別的皇子所用。”

莊起趁機咬住了她的指尖,含糊的道:“我是不是妻管嚴這一點無從論證,你是母大蟲這一點倒是非常肯定。”

孟知微眼睛瞇成一條縫,略過了這個話題,問他:“姜姐姐的身子如何了?”

莊起撥開一顆葡萄,將果肉塞往她的嘴裏,道:“聽說需要仔細的調養。老六如今對她緊張的很,看得跟心肝寶貝似的,就怕她出了意外。”

孟知微笑道:“姜姐姐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老六將所有的庶子庶女們全部歸到了她的名下,說不日即將上奏朝廷改玉蝶,封她為正妃。”

孟知微楞了一會兒,接著大笑道:“他的那些妾室們難道不會大鬧天宮嗎?”

莊起也笑了起來,顯然也毫不客氣的對符東疏幸災樂禍起來:“鬧得最厲害的幾人已經被他不留情面的休了,餘下的見事已不可除了安分守己還能做什麽。”

“世子殿下難得的雷厲風行了一次!”孟知微道。

風流多情的符東疏突然變成專情之人,這種變化連皇帝都有點不敢置信,將他召進宮來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氣得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天下的美人何其多,你又何必吊死在姜氏這一棵樹上!”

符東疏少小離家當了很多年的俗家弟子,對皇族的規矩很是嗤之以鼻,在老王爺面前沒大沒小,面對的皇帝他也頂多收斂了那麽一點點。

皇帝質問得理所當然,他也回答的理直氣壯:“人生在世得一知心人,足以!”

皇帝嗤笑道,像是老輩嘲笑小輩一般,慷慨激昂的道:“全天下都是朕的,什麽樣的人朕會得不到?宮中的美人眾多,什麽性情的都有。”知心人,一抓一大把啊!

符東疏不怕死的問:“陛下確定她們對您都是真心實意?”

皇帝倨傲的點頭:“那是當然。哪怕朕讓她們去死,她們也會義無反顧無怨無悔。”

符東疏道:“那算得了什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死活都要死,還不如死的悲壯一些讓自己面子上好看一點,說不定還能夠讓陛下你一輩子都記得她們的好,然後戀戀不忘。”他眼睛珠子一轉,對皇帝道,“再說了,人心隔肚皮,哪怕是陛下您,不到關鍵時刻,又真的知道誰對您是真心誰對您是假意。”

皇帝這人雖然不可一世,可也知道人心難測,何況符東疏這話說得很在理,心裏不由得就想多了。

後宮的嬪妃哪怕再多,皇帝也不可能個個都中意,總有幾位在他心中是特別的,德妃是一位,皇後最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高。就像所有的帝王一樣,他們一邊享受著美人們的溫柔多情傾慕依戀之外,一邊又總是懷疑對方看中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身下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有的皇帝糾結著就這麽老了,有的皇帝,就如現在這位,他就喜歡凡事弄個清楚明白。

自言自語的問:“怎樣才能試探出她們的真心呢?”

符東疏嘿嘿奸笑,湊到皇帝的耳邊嘰哩咕嚕一陣。皇帝先是驚詫,接著沈思起來。

總管太監站如松般守在殿外靜靜的等待著裏面的皇帝傳喚。

臨近晌午,也不知道皇帝宣符世子說什麽要事,兩人在裏面呆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還沒出來。總管太監是老人,對皇帝的性子有七八分掌握,更是知道哪些大臣得皇帝眼緣,哪些大臣被皇帝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管哪一類,符世子絕對都不靠邊。怎麽琢磨,這位在宮裏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的總管大人都想不通皇帝與符世子有啥好說的,難道,是關於睿王的事情?

剛剛還在神游物外恍恍惚惚,猛地耳中傳來一聲尖銳的:“有刺客!”

老太監身子突地往前一載,人還沒來得及站穩,負責防衛的禁衛刷得就踹開了殿門沖了進去,符世子還在大喊:“快來人,傳太醫!”

侍衛頭子問:“刺客呢?”

符世子道:“跑了,他刺傷了皇上!”

侍衛頭子快速的環視了周圍一圈,對著身邊的眾人道:“定然還沒跑遠,給我追!”

總管太監從門後跌跌撞撞進來,一眼就看到皇帝半昏迷在龍椅上,單手壓在腹部,指縫之間隱隱有血蔓延了出來,他大驚:“皇,皇上!快,快宣太醫啊!”

皇帝被刺,後宮絕對是最先得到消息,德妃是第一個趕來的嬪妃,看到皇帝躺在龍床上生死不明,眼淚說來就來,哭著撲了過去,悲鳴道:“皇上……”

符東疏立即阻攔了對方的沖勢:“娘娘,皇上還沒死呢,你別壓著他的傷口了!”

德妃哽咽一聲,一臉驚容的道:“你怎麽在這裏?刺客是不是你派來的?你們父子早就想要謀害皇上了是不是?來人,給本宮將這罪魁禍首抓起來。”

符東疏嘴巴呈‘喔’字形,指了指自己:“我派的刺客?”

德妃冷冽的道:“當時就你與皇上在一處,你不是刺客誰是?侍衛首領早已告知本宮,殿內傳出異動之時,他馬上就沖入了殿內,裏面除了生死不明的皇上就只有世子殿下你一人,刺客的影子都尋不到!”說罷,又撲到皇帝的身上繼續哭嚎。

皇帝蓋著被褥,傷勢被壓在被子下看不見,德妃這麽一壓,皇帝就察覺腹內的腸子都移了位置,明明不夠深的傷口瞬間就血糊糊一片,他都可以聞到血腥氣了。

符東疏立即就發現了皇帝的異狀,一把拉扯起德妃,還沒說話,德妃就指使著門口的兩個侍衛道:“沒聽到本宮的話嗎,速度將這名賊子抓起來!等皇上醒來,定然要砍了他的腦袋。”

符東疏哪怕再不懂得陰謀詭計也明白德妃是準備栽贓嫁禍了,不過,他隱晦的撇了皇帝一眼。刺客是假,他與皇帝都知道,可皇帝躺在了床上,身上有傷口,這一點沒法隱瞞。若是皇帝將計就計,反說他符東疏心懷不軌假借刺客之名暗殺皇帝,出了餿主意的符東疏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短短的一瞬間,符東疏背後就冒出了冷汗,立即明白了老王爺叮囑過的話:皇帝之所有能夠被稱之為孤家寡人,是因為他誰都可以利用!在他們的心目中,除了皇權沒有其他,不要小看皇帝,也不要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了解皇帝,更不要自作聰明的以為皇帝是傻子。他們,比世上所有人都要聰明,也都要絕情!

符東疏的心在逐漸往下沈,他那隱含猜忌的目光幾乎要凝結成了實質,好在,皇帝終於堅持不住德妃的體重,幽幽的轉醒了,探手喚了一聲:“愛妃!”

德妃再一次噗通的撲了上去,皇帝差點嘔出一口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抹幹凈德妃臉上的淚珠:“別哭,朕沒事!刺客來無影去無蹤,朕一時不察招了暗算,與世子無關。”

德妃指尖狠狠的掐入了手心,面上哭得更是梨花帶雨,抱著皇帝的手:“皇上您太寬宏大量了。”

好麽,她還是不依不饒的要定符東疏的罪。

皇帝似乎沒有聽懂裏面的話,等到太醫一來,把了脈看了傷口又撒了藥,皇帝才氣若游絲的問:“皇後呢?”

德妃嬌嗔道:“有臣妾在,皇上還要見其他的人麽?”

皇帝摸著對方的長發:“朕身受重傷,皇後沒道理不知道消息,她怎麽還沒來?”

總管太監正巧從殿外走來,身後跟著皇後身邊的女官,磕了頭,老太監尷尬的道:“皇後讓老奴帶來了一句話。”

皇帝勉力振作精神:“說!”

老太監指了指身後女官捧著的藥材:“皇後聽聞皇上已經無恙,特命人送了補藥來。她說:皇上千金之軀不可輕易涉險,日後,這烽火戲諸侯之事不可再為,否則就是拿祖宗社稷玩笑,拿東離的萬裏江山玩笑。”

皇帝眼珠子一瞪,與同樣驚訝的符東疏對視一眼,見對方搖頭後,咬牙問:“皇後親口所說?”

“是。”

皇帝撐在床沿,吸口氣再吸口氣,最後白眼一翻,徹底的暈了過去。

“真的暈倒了?”中宮,皇後一邊執起小金秤,一邊往裏面加入藥材,聽了宮女的匯報,皺起眉頭再一次的問道。

“是!德妃當時也嚇得慌了手腳,三皇子隨後也趕來探望皇上,之後,我們所有人都被趕出了殿外。總管的意思是,皇上需要靜養,後宮嬪妃們無詔不得入內。”

皇後專註的看著秤桿上的刻度,將新稱量的藥材倒入黃紙之上:“她們母子得到消息的速度挺快的。太子殿下呢,現在在哪裏?”

宮女回稟道:“太子才入了東門。”

皇後擺了擺手:“讓他回去吧,最近這段時日讓他修身養性,別到處亂跑了。”

小小的一個莫須有刺客事件,讓皇後看清楚了德妃的潛在勢利,也讓德妃再一次抓住了邀功的機會,更是讓符東疏深深的明白後宮女人們的蛇蠍心腸,至於皇帝,他的昏迷太過於巧妙,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

睿老王爺聽兒子敘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出乎意料之外的沒有如往常一樣將符東疏罵得狗血淋頭。這位操縱了東離朝局長達三十多年的權臣,站在翻飛的梔子花樹下,只幽幽的說了一句話:“快要變天了。”

朝中的局勢開始變得微妙了起來。

文官們一個個縮起腦袋開始歌功頌德說天下太平,武官們一反常態,仿佛與文官們做對似的,每日裏上朝都丟下一個悶雷,不是與北雍接壤的邊關又有了異動,就是因為蝗災山賊肆虐,還有一小股反賊找到了前廢太子的遺孤,宣稱要另立新朝,與皇帝老子對著幹。

皇帝在刺客之事後,罷免了禁衛軍首領,又寵信了後宮幾位美人,然後與皇後開始了新一輪的冷戰。

前朝,皇帝的性子也越發反覆無常,今日說要打仗滅了反賊,明日說要籌備與北雍大戰,後日又琢磨著派一萬兵士去剿匪,戶部說國庫才剛剛充盈起來,就遍地開花的打仗,銀子不夠!皇帝大手一揮,以戰養戰,言及戰後剿的物質全部用於供養將士,朝廷分文不取,還額外有豐厚的封賞。一時之間,兵部自薦要上戰場的將領絡繹不絕,連三皇子都蠢蠢欲動,準備去戰場上歷練一番。

莊起最喜歡幹這種事情,也不爭大功勞,只挑了一萬新兵,選了最近的一處浩浩蕩蕩的去剿匪。路上急趕慢趕去了半個月,剿匪耗費了一個月,收集戰利品也花了不少時間,差不多半個多月,趕在了中秋之前回岳母家吃團圓飯。

明面上他只押回了兩車的財寶,不管是土匪還是山匪,因為人的眼界有限,他們收藏的財寶往往價值都沒有貪官們貪來的東西值錢,故而,這兩車東西並沒有引來多少嫉妒。隨後,莊起手下鋪子從各地送來的中秋賀禮也逐漸到達,莊起這裏挑一挑那邊選一選,湊齊了八車一起運到了張氏的府上。這裏面的東西到底值多少銀子,除了張氏與孟知微,也就無人得知了。

郭悟君會試考了不錯的名次,郭太守替他走了不少門路,在皇城裏謀了個小小的實缺,沒有外放。

故而,順從了老爹的囑咐,郭悟君也趕在中秋佳節,帶著孟知嘉來了張氏府邸。

孟知沄年歲最小,張氏原本就想要替她選一戶富足的人家出嫁,她左挑右選總是不滿意。張氏不好勉強她,故而也就暫時放了放,讓孟知微再去打聽。

張氏萬事順意,除了隔三差五的去張家住上兩日,大多數時日都是在自家伺弄花草,在莊恒周歲之前還將花園特意翻修了一番,擴大了一倍,等到孟知微帶了兒子過來,就漫天漫地的與莊恒在花園裏玩躲迷藏,很是無憂無慮。

現在的張氏,再站在三個女兒面前,不像母親倒似姊妹一般,年歲青嫩了不少。

一家人,除了悶悶不樂的孟知嘉,其他人似乎都過得很好,這讓孟知嘉更加的郁悶,眼見著郭悟君對莊起奉承有佳頂多是暗中瞥了瞥嘴,不再多話。

張氏懷裏抱著莊恒,環視了一圈,到底還是不能對二女兒視而不見,想了又想,隱晦的問:“最近的身子如何?”

孟知嘉端著熱茶,眼神飄忽的落在月下池塘裏,懶洋洋的道:“沒如何,吃得下睡得著,反正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莊恒正是活撥亂動的年歲,看著小知恩在池塘另外一頭放花燈也鬧著要去,張氏就送了手,叮囑丫鬟們跟好了,這才道:“我這裏有太醫院開的方子,對女子的身子骨很有好處,你要不要抓幾副吃吃看?”

孟知嘉楞了楞,這才問:“什麽方子?”

張氏遙遙的看著莊恒跑向小知恩,笑道:“出嫁的女人家,除了生子的千金方還能有什麽。”

孟知嘉下意識的捂住了肚子:“你怎麽知道……”

張氏嘆息一聲:“我也是過來人。你出嫁比知微早,她如今孩子都一歲半了,你的肚子還沒有動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有多急?”

孟知嘉抿了抿唇,她實在不想告訴張氏實話。郭悟君當了差之後,每日裏應酬多了不知道多少,醉臥美人膝的事情沒少幹,他情願日日對著外面的美人們傾訴衷腸,也不願意與她交頸纏綿。好幾次,都是孟知嘉做了手腳,郭悟君一時找不到人洩火,才與她顛鸞倒鳳。可在藥效之下,他動作粗魯談不上溫柔,試了幾次孟知嘉都沒得到什麽趣味,逐漸也歇了心思。

就上個月,郭夫人還寫了信來,說長子已經開始學三字經,一直呆在敖州尋不到好的先生,要送到皇城來。長孫來了,長孫的親娘哪裏舍得?自然,佟氏也會跟著過來。

郭夫人隱藏的話孟知嘉懂。

足足三年,孟知嘉的肚子居然都沒有傳出消息,想來日後也不會有動靜了。與其讓她繼續霸占著郭悟君,還不如將佟氏送來,說不定還能再為郭家添丁加口。

如今的孟知嘉頗有些死氣沈沈的味道,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也對郭悟君逐漸不再上心。她的太守兒媳婦身份在皇城這遍地權貴的地方更加拿不出手,她沒有了炫耀的資本就好像日子沒有了奔頭一樣,連對孟知微的嫉妒都不那麽明顯了。

也是,哪怕是孟知微,在這皇城腳下也頂多是個三品將軍夫人,算不得什麽。她頭頂有世子妃,有太子妃有皇後,那麽多的人,那麽高的天,孟知嘉覺得自己嫉妒不過來,索性放棄了。

張氏見孟知嘉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再熱的心腸也很快的冷靜了下來,隨手招了老嬤嬤將方子抄錄了一份,壓在了茶幾上,自己借口更衣也就離開了。

今夜明月高照,奪走了所有的星輝,哪怕是白雲也被月色穿透成了薄薄的一層,看起來縹緲不定。

郭悟君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兒賞月去了,他刻意奉承莊起又要躲避孟知微,自己兩相為難,索性都避而不見了。

靜謐的夜空下,孟知嘉隱隱約約聽到莊起與孟知微的說話聲,她下意識的循聲走了過去,就看到兩人正拿著削剪好的竹枝做燈籠,旁邊的石桌上拜了畫了嫦娥奔月的繡布,糨糊剪刀等。

身形英武的男子將嬌俏的妻子圈在了懷裏,手把手教她怎麽將竹枝穿插,兩人的面容在琉璃燈下顯得恬靜而又滿足,相互依偎著,無端的讓人生出了羨慕。

孟知嘉抿唇,幾次想要說話,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幾次想要上前,沒事找事的壞了他們的好事,又覺得腳步沈重,實在邁不動步子。

直到眼睛幹澀,她才轉開了目光,這一次,她又發現了一個人。

郭悟君!

她的夫君,居然躲在了竹林裏的陰暗處,凝視著莊起懷中的孟知微,凝視著已經嫁作他婦的自己的姐姐,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一股火苗毫無征兆的從心底竄了上來,孟知嘉避開小徑,沿著池塘飄來的花燈的來處而去,她要抓住他,質問他,審問他。

他怎麽還沒有忘記孟知微,他怎麽還敢肖想別人的妻子,他怎麽敢這樣對待自己!

池塘邊,小知恩手裏正抓著一根點燃的蠟燭,小心翼翼的扶著莊恒的手道:“別動啊,姐姐要點花燈了。”

莊恒胖嘟嘟的爪子捧著兔子花燈,因為人太胖,蹲著的時候左搖右晃,也不知道聽懂了知恩的話沒,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只盯著兩根蠟燭,聽到對方的話,呀呀的道:“點,點。”

小知恩教他:“點花燈。”

“燈。”

“花燈。”

兩根蠟燭終於碰在了一處,小知恩立即穩住莊恒的身子,咯咯笑道:“點著了,我們可以放到水裏了。”扶著莊恒的手就要慢慢挨近水面。

忽來一陣風,莊恒‘啊’的一聲,下意識的護住了花燈,小胖腿搖晃,人不自覺的往前一載,噗通一下,連帶著抓著他手腕的小知恩也倒了下去。

水花四濺,孩子們的尖叫聲穿越了夜空,久久回響。

孟知嘉雙股顫顫,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腳,又擡頭左右環視。

今日是中秋,丫鬟嬤嬤們大多也回了老家過節,留下的人本來就少,能夠一心一意還守著小主人的丫鬟們更加少。直到聽到響動,這才紛紛從偷懶處奔了過來,頓時,驚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另一頭,莊起幾個起落就躍入了池塘裏,一手拖著一個孩子爬上岸來;孟知微臉色煞白,看著莊起擠壓兒子的肺腑,自己也開始給小知恩渡氣,幾番折騰,孩子們才嗆出水,哭泣著撲入大人的懷抱。

張氏趕來:“怎麽回事?”

丫鬟們都嚇得跪在了地上,郭悟君也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牽著不知所措的孟知嘉的手,顫抖著聲音道:“孩子們不小心掉入水裏了。”

莊起銳利的眼在眾人的身上逐個掃視了一番,他本來就是江湖人殺性重,又當了幾年的將軍,這一眼下來,幾乎人人都嚇得肝膽破裂。

郭悟君道:“快去請大夫來看看,燒些熱水,別讓孩子們著涼了。”

孟知微微微擡起了頭,很是平靜的抱起哭得眼淚鼻涕齊流的兒子,安撫張氏道:“已經無礙了,別擔心。”

出了這事,郭悟君夫婦自然不好呆下去,早早的告辭了。

剛剛上到馬車內,郭悟君就毫無征兆的甩了孟知嘉一個耳光,壓低了嗓音的吼道:“你瘋了?”

孟知嘉雙目猙獰:“我瘋了還是你瘋了,你憑什麽打我?”

郭悟君指著她的鼻子道:“你以為沒有人看到嗎?是你將兩個孩子推下池塘的。”

孟知嘉有一瞬間的心虛,不過,她的怒火被這句話挑得更加旺盛,冷笑道:“你居然還有閑心關心別人?我以為你一顆心全部都系在了孟知微身上呢,哪裏還看得到其他。”

郭悟君一揮衣袖,偏過頭去:“不可理喻!”

孟知嘉笑得更加森冷,左手緊緊的握住自己的右手,左腳更是不停的摩擦著右邊的小腿,身子發抖,眼神發虛。

回到府裏,兩夫妻更是一句話都不肯與對方多說,各自回了院子。

半夜,孟知嘉從驚夢中醒來,渾身冷汗的靠在床頭,將今晚發生的事情又從頭到尾的回想了一遍。

她記得她路過孩子們的時候,丫鬟們正偷偷聚在一起吃月餅,乳母不在,春繡去廚房給莊恒做夜食,張氏去更衣,莊起與孟知微甜甜蜜蜜更加不可能關註其他。

只有郭悟君……不過,他當時已經替自己遮掩了,孩子們靠池塘太近,又沒有看到她人,應當不會懷疑掉落池塘是她所為。

沒事的,沒事的,孟知嘉不停的告訴自己。

她只是沒有忍住,她不是故意的,她被嫉妒燒紅了眼睛,蒙蔽了心靈,她只是無意的那麽一擡腳,沒想到兩個孩子那麽不禁踹,居然一起掉入了水裏。

她不是故意的!

孟知嘉捂住了腦袋,將整個人埋入了被褥裏。

她渾然不知此時的張府已經哭聲震天,唯一的外孫差點小命難保,是大人們的疏忽,也是張氏的疏忽。這位將外孫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的女人,幾乎要被自責給淹沒了。

在被發賣的威脅下,有個小丫鬟終於顫巍巍的爬了出來,哭道:“我看見了,是二姑娘做的,我看見她從小徑過來,路過小公子的時候……不知怎麽的,小公子就掉下去了,同時還有……”

張氏幾乎要將自己的牙齦咬出血來:“你確定是她?”

小丫鬟頻頻的磕頭:“真的是二姑娘,不會錯的。後來太慌亂,我也不知道她怎麽與二姑爺在一處,姑爺還……”

張氏想起方才郭悟君牽著孟知嘉的那只手。他們夫妻不睦張氏早就知道,否則孟知嘉不會到現在還沒懷孕。為何平日裏不見親密的夫妻,居然在今晚發生了意外之後,郭悟君害怕孟知嘉受驚的模樣?不,那不是怕孟知嘉受驚,而是怕她沖動說出不該說的話!

張氏瞇起了雙眼,長長的指甲在椅子扶手上劃過,血珠迸裂。

一墻之隔,莊起神色冷冽的轉身。

…………

孟知嘉病了,夜夜驚夢,不過三日她就開始臥床不起。

大夫詢問她的病癥,她就總是說自己幻聽,三更半夜的聽到孩子的哭喊聲,等到人醒來卻什麽都沒有瞧見,也尋不到哭泣的孩子。

大夫給她開了安神的藥劑就走了。

誰知道,吃了藥之後她雖然睡得更加深沈,可依然盜夢,仿佛陷在了噩夢中醒不過來。

這般折騰了五日,她連睡都不敢睡了。每日裏昏昏沈沈,吃不好,想睡又不敢睡,人明顯的消瘦下去。正巧郭夫人又派人送了信件來,說不日佟氏就會帶著郭悟君的長子來投靠。

這下子,什麽噩夢,什麽哭泣聲都不足為道了。在即將再一次失去郭悟君的寵愛面前,一切的苦難都不再是苦難,孟知嘉迫切的需要趕在佟氏來之前達成一件事。

“我想要一個孩子!”

郭悟君最近也被孟知嘉的疑神疑鬼弄得煩躁不安,聞言只問:“我們不是有孩子了嗎?”

孟知嘉搖頭,一口喝下熱乎乎的湯藥,翻身就將郭悟君推倒在了床榻上:“我要一個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孩子,你給我!”

郭悟君這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掙紮了兩下就見孟知嘉哭著道:“我知道你喜歡孟知微,可現在我是你的妻子,我得到了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我認了!不過,作為賠償,你得給我一個孩子,有了孩子我就再也不癡纏著你。”

郭悟君一怔:“真的?”

孟知嘉已經扒開了他的衣服:“對!只要我有了身孕,日後你就一個人去見母親,不管是中秋還是大年三十,只要你想去你什麽時候都可以去見她,見孟知微,我再也不約束你了。我只要一個孩子!”

她仿佛著了魔,一次次將郭悟君壓榨在了床榻的方寸之間,這下,不單孟知嘉人不人鬼不鬼,連郭悟君出門去衙門都腳步發軟,臉色蠟黃。

同僚們都是過來人,只笑他要懂得節制。

郭悟君倒是想要節制,可孟知嘉說有張氏給的生子藥方,他們一定可以懷上,只要多親密一些,再親密一些,孩子一定會有的。

夜夜笙歌已經算不得什麽,白日宣淫對這對夫妻來說也再正常不過。

等到佟氏終於到了皇城,就見兩人幾乎病入膏盲的模樣,嚇得不輕。請了大夫來把脈,不用多說,就送了兩個字:節制!

至於孟知嘉,大夫倒是格外慎重了起來,等到看了張氏給的藥方,就道:“這方子很好,可惜……”

一個大夫搖頭,兩個大夫嘆氣,第三個大夫直言道:“這位夫人宮有淤血,若是調養不當,很難有子嗣。”

孟知嘉道:“開方子,多貴重的藥都無妨。”

大夫猶疑了一會兒,果然開了一張方子,各種名貴藥材都在其上,孟知嘉照著吃了三個月,肚子依然毫無動靜。再去尋了那大夫,居然不見了蹤影。

等到再尋名醫,把脈一看,對方臉色就巨變,拱手倒退,連診金也不要了。

孟知嘉這才恍然醒悟,震驚的問:“我的身子是不是……”

名醫只是搖頭,無奈痛惜之色怎麽也掩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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