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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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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起談起生意的時候顯得有些公事公辦。

梁米運回去的那一批玩偶被他放在自己的店鋪寄賣,他店鋪遍布大江南北,從西衡到南厲到東離,甚至北雍也有他的商隊。店鋪賣的東西也五花八門,因為商隊從敖州出發,來往販賣的皮料十分多,一張雪狐皮買入不過十兩銀子,等到了皇城放在店鋪就變成了百兩一張,有頭有尾純色雪狐皮更是高達五百兩,可謂暴利。富貴人家一件雪狐皮鬥篷少說也要二十張皮子,再經過繡娘們的手,五千兩銀子就進了他的口袋。

同理,南厲的珠寶金器到了東離皇城,那身價也是百倍的漲。

小小的一個玩偶,一張狐貍皮可以做五六個,上面鑲嵌紅綠藍寶石黑珍珠若幹,在孟知微的店鋪頂多賣出百兩,到了莊起的手上,四百八十八不打任何折扣,手慢的還買不著。沒法子,太子妃都喜愛非常的東西,讓愛好攀比的官家千金世家小姐們對這些從未見過的小玩意兒更是趨之若鶩。

莊起來談的就是這個,他想要跟孟知微做一筆長久的買賣,每年固定的從她手上拿上千個上等玩偶販賣去皇城。

孟知微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兩人再商討一些細節後,天色眼看著就要晚了。

“七哥是要回兵營麽?”

莊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符老六在兵營裏。”

孟知微是知道符東疏身份的,聞言詫異道:“符大哥親自帶兵打仗?”

莊起問:“你覺得他領兵的話,我們這三萬兵馬還有命回來?”

孟知微:“……也許,老天開眼。”

莊起冷笑兩聲:“連你一個深閨女子都知道他沒那本事,你覺得朝廷的人會覺得他英明神武,只要振臂一呼,我們東離的士兵就有如神助所向無敵?”

孟知微想象了一下符東疏在戰車上揮斥方遒的模樣,只覺這場戰役前途無亮。仔細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北雍的將領,狀是無意的道:“我不懂這些,只是看書中有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想來符大哥不會罔顧我東離士兵的性命任意而為,說不定他早已熟知敵方將領的弱點。”頓了頓,見莊起沒有反駁,這才接著道,“我久居敖州,也經常聽父親說過北雍的皇帝很是自高自大,他的親信將領也各有千秋。如軻坦兒手握重兵居功自傲,鐵奇木心胸狹隘一言不合就能毀人性命,阿步汏性喜漁色男女不忌……”

莊起喃喃:“阿步汰?”

孟知微起身替他開了門,低頭道:“不管是哪位將領,只要掌握了他的弱點就掌握了他的命門,相信以符大哥和七哥你們的本事,凱旋而歸是遲早的事。”

莊起握著手中的長槍,冷哼道:“你說錯了,甭管敵人是誰,老六是沒法親自與他對陣了。”

“啊?”

莊起看著她驚詫的模樣,意味深長的笑道:“因為老六根本沒有領到一官半職,他與我一樣都是小兵,而且是沖鋒在前的先鋒兵。”

“那你……”不早說!

孟知微懊悔的捏緊了門框,似乎此時此地才看透莊起的黑心腸。

莊起彈了彈手中的銀槍:“我不說,你會這麽老老實實的吐出情報嗎?”

當然不會!

莊起問她:“這些話你還與誰說過?”

孟知微顫著聲音道:“你以為誰有你這般奸詐?你居然利用我的信任!”

“很好!”莊起點頭,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如同掌控著絕對權利的上位者,一字一句的警告對方,“日後,關於北雍的事,除了我,任何人問你都不準說。”

莊起猛地扣住她的手臂,厲聲道:“放警醒一些,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不說敖州城裏,哪怕是皇城也有無數的北雍探子在潛伏。你的輕信很容易讓你甚至是你的家人一起丟掉性命!”

在這樣的逼視下,孟知微居然下意識的想要倒退,心中感到了久違的驚恐,不同於北雍人的刀劍,或是野獸的獠牙,甚至是季傅珣的反覆無常,她都沒有這般渾身顫栗的感受,似乎自己正與群狼的首領對視。對方的眉宇間全都是陰沈狠辣,他的話如同尖刀一樣一字一句的刻在自己的心頭,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莫名的深意,不止是威脅,也不是單單的警示,裏面仿佛還隱藏著不同的情緒。

這種情緒太陌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聽懂了對方話裏另一層意思,立即點頭:“我知道了。”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你會不會告訴符大哥?”

“那個傻子,我告訴他作甚。”說罷,放開她的手臂,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重新回到了那個冷漠的軍爺,緩步走出了越人閣。

夜晚,搖曳竹籠的燈火明明滅滅,映照得那人的背影如鬼魅。

……

莊起的提醒倒是讓孟知微突然發現了自己心境上的改變,在上一世,她何曾對外人信任到如此地步,居然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試探出了她最深的秘密,現在想想都還冒出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莊起,換成了孟老爺,那後果連孟知微自己都不敢去猜測。

一整夜翻來覆去的難以安眠,她看著屋外的星辰,聆聽著遠處飄來的打更聲,觸摸著懷裏溫熱的被褥,只覺得前世那些苦難如南柯一夢。

安逸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和平更容易她忘記人心險惡。

“昨夜沒有歇息得好?”鄧曲原本是去店鋪拿春繡修改的喜服,哪知春繡熬夜,早上才睡下。鄧曲拿了東西,又拐來見孟知微,發現她更是毫無精神,不由得去探對方的額頭。

孟知微躲開她的手,搖頭道:“在想店鋪的事情,自然而然的歇息晚了。”

鄧曲坐在她的榻邊:“我告訴你,我是不會收回我的本錢的啊,我還靠著它們給我錢生錢呢。”

“可你到底要嫁去皇城了啊,手上沒有足夠的現銀怎麽辦?”

鄧曲拿著喜服在身上比劃著:“我是嫁過去做兒媳婦,又不是娶個男人回來做女婿,養家糊口的事兒根本不用我操心,我的嫁妝我說要如何就如何。對了,你有沒有想過去皇城?”

孟知微挑眉:“我去皇城做什麽?”

“開店啊!”鄧曲道,“橫豎我們也回了大部分本錢了,可以再開一家分店,去皇城開最好。那樣我們就可以時不時見面了。”

孟知微問:“我娘怎麽辦?”

鄧曲理所當然的回她:“一起去啊!聽說你外祖父的本家就在皇城,你還怕去了被人欺負不成?”

孟知微道:“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外祖父呢,冒然去了,少不得被有心人說我們攀附權貴。”

鄧曲不知道張氏之前與娘家的恩怨,苦勸了一回只能作罷。她拿著喜服越看越愛,忍不住在房間裏換著穿上了,站在銅鏡前看了好一會兒,又突發奇想的問:“你說,我們鋪子裏再添一些喜服怎麽樣?”

孟知微靠在榻上,懶洋洋的道:“喜服這種東西大多是新娘自己一針一線縫制而成,誰會買?就算有人買,敖州城裏一年有幾位新娘出嫁?”

鄧曲看著紅色錦緞上繡著的鳳凰棲梧,感嘆:“可惜春繡的好手藝了。”

孟知微打了個哈欠:“不做喜服我們可以做其他的禮服和常服嘛,每個女子都不會嫌棄自己的襦裙太多。”

鄧曲眼眸一亮,轉瞬又苦著臉:“可我們繡娘的人手不足啊!”

孟知微知道自己沒法再補眠了,索性爬了起來:“不是來了一批難民麽,每日裏布粥也不是辦法,還不如給他們一些活計,男人們我們管不著,繡娘是絕對有。春繡的徒弟不多,莊子裏還可以安頓一些人,讓無家可歸的繡娘有個安居之所,一舉兩得。”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等春繡起來,她們又開始畫襦裙要用的花樣。每日裏忙來忙去,孟知微終於將莊起忘在了腦後。

一墻之隔,城內安寧祥和,城外殺聲震天。

符東疏捂著手臂遙望著被血水浸泡的土地,身前是無數兵士們的哀嚎,眼過之處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身後,是將領們頹廢又失望的臉。

回到兵營,中央軍帳裏面依然爭論不休。有人說北雍人殘暴,連俘虜都殺,東離根本就不該與這群野獸作戰;有人說,南厲已經與北雍人大戰了三五回合,次次都凱旋而歸,為何我們東離的士兵如此軟弱,還沒沖鋒就開始倒退著逃命;更有人說,三萬士兵對戰八萬北雍人,朝廷這是讓士兵們去送死!

說來說去,就沒有一位將領拿出一個萬全的計策,將北雍人打得屁滾尿流。

將領們每日裏爭論,甚至大打出手,可就是沒有人膽敢擔起責任,承認失敗,承認他們的膽怯和無能。

符東疏每次從帳篷邊路過,都掩飾不住自己的憤怒:“這些將領真的上過戰場嗎,他們是不是把打仗當作兒戲,把士兵們當成了木偶,死了就死了?”

莊起正在訓練自己手下的士兵,不同於符東疏的無能,莊起在進了兵營的當天起,就靠著自己過硬的武藝奪得了百夫長之位。再高的官職需要戰績,他暫時沒有興趣,依照現在的情況,他也絲豪不想成為將領們手上的飛箭,開弓就沒命。

“老七,你說,我們會不會被這群將領給冤死在戰場上?”

莊起冷笑:“你有本事,你替了他們的位置,領兵打仗啊!”

符東疏道:“你以為我不想?”

“你想歸想,可你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斤兩,你也沒有領過兵,你不知道怎麽打仗。”

“不會我可以學?”

莊起看也不看他:“怎麽學?”

“跟你學!”符東疏攔住莊起的去路,挺起胸膛,“老七,你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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