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領回來的時候真是大半夜了，還沒到民宿，許朝明的微信已經來了，季康成吸取上次的經驗教訓，語音問許朝明：“老許你是不是專門定了個鬧鐘？”

他不生氣，倒覺得許朝明挺不容易，還有點好笑。

許朝明的語音裏帶著醇厚的困倦，瞌睡能沖破手機屏幕似的，聽得季康成都困了：“做夢醒了，一抹床邊沒人，你那邊完事了？”

季康成笑了半天：“你睡吧，我不回來了，今晚在民宿將就，明晚，明晚你等我！”

客房部的小夥拿手指戳著自己青腫的眼眶八卦：“季哥，女朋友啊！”他們老板聽語音時小心翼翼用聽筒，打死了他也想不到老板其實是在跟個男人約著明晚的事。

季康成提著嘴角笑了一下：“是女朋友，嘖，我這女朋友吧，有點壯實！”

這形容，客房部的小夥都不會接話了，只能說：“季哥看中的肯定不會差！”他們一路殺回民宿，郭居懷竟然坐在大廳裏和上夜班的小圓聊閑篇兒，也是精神很好了。

小圓雖然沒經歷白天的那些事兒，光在接班的時候聽了幾句，但她八卦能力彪悍，也把事情弄了個七七八八，看著季康成領人回來，很義憤填膺地問：“那人呢？有沒有被關起來？”

“至少關到天亮吧，我們走的時候還沒人來領他。”季老板避重就輕地道。

小圓表情豐富地表示了不滿意：“我本來還挺同情他們那些人的，現在……嘖！”

季康成點她：“別嘖了，睡你的覺去吧！”他勸郭居懷：“郭老放心睡吧，保證不會有人擾您清夢了！”

郭居懷嘿嘿一笑：“也好，人生一場大夢，該睡且睡！”他實在瘦，笑的時候擠出一圈的皺紋，扶著沙發扶手緩緩站起來，可能坐久了，走路的時候步履蹣跚，季康成扶著他上了樓。

因為昨晚的事，早上沒人喊他起床，他迷糊中被手機的震動震得醒過來，抓過手機一看，都是微信消息，其中一大半是民宿群裏的，他困得不想翻上去看未讀，捏著手機繼續睡，直到被手機的震動弄得徹底清醒過來，已將近十點，是時候起來了！

他撐直了趴在床上玩手機醒神，看見許朝明的微信，早六點半的文字信息：“阿姨今天托我送一諾上學。”

“嗯？”季康成坐起來，又清醒又茫然，不知道淩秋誓要弄哪一出，又不想給許朝明填心理負擔，他裝作很有把握地說：“我近期找淩秋誓談談。”

他退出來看群裏的消息，一眼瞥見郭居懷三個字，不得不匆匆把消息瀏覽一遍，起得穿衣起床找郭老了。

相比於民宿群裏的雞飛狗跳，郭老像不知人間事似的，開完門又提著水壺澆花去了。

套房有個向陽的大陽臺，這時候陽臺上的花草繁盛，還有幾盆杜鵑開的正艷，季老板跟著他進了陽臺，看他澆完最後一盆枝繁葉茂的吊蘭，悠閑地靠到了躺椅上，看季老板還站著，他伸了伸手：“坐呀！”

季老板找了個地方坐下，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還是郭居懷先開了口：“為了那文章的事？”

季老板點了點頭：“郭老有什麽打算？”他搓了一把臉：“從來人言猛於虎，更別說現在這是個網絡時代了！”

“我知道……我走了，‘小桔燈’還在，這事今天一早就有人告訴我了，嘿，不管是個什麽時代，謠言終究是謠言。”

“可是……”季老板欲言又止，但是新聞說會有警方介入調查。

郭老手指輕輕敲著躺椅的扶手：“老了老了，晚節不保！錢吶，是個王八蛋，可是人心更是個王八蛋！”

郭老瘦弱的身子縮在躺椅上，暖洋洋的陽光鉆進陽臺裏，給他全身披上一層暖黃的光芒，但就像這陽光也暖和不了他似的，他抱了抱自己的胳膊，感慨似的說：“王八蛋吶！”

季康成心有感觸，脫口道：“我相信郭先生的為人，這些年受過您資助的人也不少，他們不會不信您，調查只會還您清白，只是您的身體……”

郭先生笑了一下：“你信，這我信，他們會不會信，那可不一定！至於身體，我的病我知道，早三個月，遲三個月，又有什麽區別？”

哀莫大於心死，或許住院時候的催款郵件只是個誘因，這回的假消息，才是紮在人心上的那一把利刃。

多年資助貧困學生，一旦終止，便有人說他借著資助的名義，猥褻未成年人！

這消息最早是小圓看見分享在群裏的，除了指摘郭居懷猥/褻未成年人，還扣押資助款遲遲不發放，他個人在山裏住著別墅逍遙度日，還指使酒店保安毆打前來問詢情況的受資助人家屬。

最近民宿生意冷清，來來回回就住了郭居懷一位客人，關於他的風吹草動民宿裏無人不關註。

他們這些略知最近風波的人看著這消息，光就“指使酒店保安毆打受資助人家屬”這一點，就氣得他們七巧冒煙，特別為郭居懷不平。

廣大網友的言論卻截然相反，近年來兒童遭虐/待侵//害的各類新聞刺激了網民的神經，文章底下的評論區簡直刷新了大家對惡毒的認識。

罵郭居懷惡心，咒他不得好死，願他被天打雷劈，已經是最溫和的評論了，即使有人刷了一句事實未明，有待調查的話，也很快被群情激奮的咒罵淹沒了。

季康成一個正直而積極向上的青年，被網上這波事弄得簡直懷疑人生，他扔了手機，看著做了半截的民宿宣傳海報發呆。

郭居懷真心砸錢做過公益的人最後都落到這個下場，自己這民宿是個接客來往的場所，來去的顧客都是匆匆行人，就算逢年過節他都在聯系新老客戶，但真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能指望他們嗎？

他與他們從沒有恩惠，充其量，只是盡力做好了自己分內的事而已！

他沒能煩多久，“小桔燈”基金人和調查的人一起來了，這事關乎基金的名義，他們確實不能不管，郭老和基金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基金會的人肯定會幫襯郭老，季老板才安心一點，一再叮囑郭居懷註意身體。

郭居懷從來有些陰沈的臉上這回全是嘲諷的笑，他看季康成送他出門，走了一半又折回來和季康成商量：“季總要是不嫌晦氣，房給我留著，我出來還住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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