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天別人的季一諾因為感冒藥的緣故，上床後一邊抱著一只胳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季康成把床頭燈調暗一點，內心十分憂傷，同樣是感冒藥，他平常吃了睡成豬，為什麽今晚還這麽清醒？而且同樣一張床，正月十五那晚睡得時候還不顯得小，今晚怎麽空間局促成這樣？

而且這都到了北方將停暖氣的時節，他怎麽能熱出一身又一身的汗？他看過去的時候，依舊躺平無聲息的許朝明的眼睛跟靈敏的光電感應開關一樣唰地睜了開來，問他：“怎麽了？”

季康成楞了一下，才問：“你冷不冷？不冷我開扇窗！”他蹦下去將陽臺的窗開了一條小縫，上床時只將被子一角搭在小腹上，躺成了屍體入殮的形狀。

許朝明：“蓋好，半夜會冷。”

季康成爬起來，越過季一諾看他：“你教教我怎麽能躺著不動？”

許朝明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欲言又止地轉了個身，給了他一個脊背，聽著背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料想是陽臺上的小涼風迫使季康成收拾好了他那歪七八扭的睡衣。

這一夜看了八回時間，才盼到天色將明，身側的季家父子呼吸均勻睡得正香，許朝明實在熬不下去，輕手輕腳溜到陽臺去抽煙，凍透了才覺出一點困意，陽臺上只有一張榻榻米，他靠著墻壁小憩，不知過了多久，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是向卓！

那該是過了六點。

向卓的語氣聽著挺沖，問他：“他們說你昨晚有急事請假走了？”

許朝明盡量將聲音放低：“嗯，一個朋友有事。”

“你在哪兒？”向卓似乎聽出不對勁來。

許朝明點了一支煙，猶豫著怎麽回答，那邊向卓又問出來：“和季家那個富二代一起？”

許朝明哼笑了一聲。

“老許，昨晚是老張的送別宴，他退了就回老家。”這話是說他們和老張天南地北的隔著，以後閑來少聚，見面只會寥寥無幾：“而且你最近請假的次數有點多。”

“快退了……”

“只要一天沒退就幹好一天的事，這不是我們的態度嗎，老許，你變了。”

許朝明無言以對，沈默的間隙裏身後的玻璃門被推開，他回頭只看見季康成一頭金毛睡成了雞窩狀，瞇著眼睛耷拉著腦袋靠在玻璃門框上，帶著十分睡意問他：“有急事嗎？那我送你回去。”

這話說大了，就他那站著都能睡著的德行還怎麽送人！

許朝明將手機拿遠一點答他：“沒事，中午再走，吵醒你了嗎？”

季康成睜開一線眼簾：“不是，起來尿尿，你真沒事嗎？”

“沒，去吧！”許朝明順手關了陽臺的門，他沒捂著聽筒，這邊的動靜多少傳到了向卓那裏，那邊不知受到了多大的沖擊，良久的沈默之後，向卓才用盡量克制的語調語重心長的道：“老許，你……季康成是有個可愛的兒子，他家也特別有溫暖的家庭氛圍，我知道，我知道你特別想要，可那……畢竟不是你的。”

“我知道，還有事嗎？”

“沒了，我覺得你這狀態太危險，和那時候寵你前妻相比，有過之無不及，你到這個時候就該完蛋了，你想想吧，我到點了！”向卓啪地掛了電話。

許朝明將手機揣進兜裏，雙手用力的搓著臉，就著手在臉上的姿勢，靠在墻上許久沒有動彈。

他知道自己心有猛虎，從正月十五那天晚上，睡糊塗了的季一諾抱著他的胳膊叫他爸爸他被驚醒，在濃稠的夜色裏看見熟睡的季一諾和季康成那時起，他知道他對這溫馨場景的渴望，知道他對季康成的縱容過了一道線，他要完了。

但他懂得克制，所以才會不主動聯系季康成，也所以才會在季康成召喚的時候在戰友的送別宴上請假溜掉。

起初的時候他也懷疑過，像向卓說的那樣，他神志不清，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可讓他心驚的是，那天晚上他徹夜不寐，費心思量，到底得出的結論，不光是因為季一諾睡迷糊了叫了他爸爸。

他其實胸無大志，既沒有富甲天下的夢想，也沒有改變世界的豪情，他普通如人間一粒微塵，想在一天勞累後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只想他停駐的地方有他的“家”。

他意識到，倘或這個家就是當時床上睡著的他們三個人，也未嘗不可。

不，不是未嘗不可，是恰到好處，季康成這個人，放在他心上，是恰到好處，不宜挪動。

“餵！”

季康成的腦袋又從陽臺門口探出來，驚醒了許朝明那些求之不得無法訴說的空想，他用手捏了下眉心，鎮定下來，問：“怎麽了？”

“真沒事麽？”季康成揚著下巴指了指許朝明手邊的煙灰缸，那裏已經堆滿了煙屁股。

“沒，我……”許朝明一時想不到借口，頓住了，季康成被他那嚴肅正經的表情逗得笑了一下：“沒事就好，季一諾那小子還沒醒，不會磋磨人，我去沙發躺會兒，給你騰個大地兒，你再睡一會兒吧。”他過去抱了一床被褥走了。

淩秋誓把早飯溫在鍋裏也沒叫他們，他們這一覺睡到九點半才起來覓食，季康成還覺得迷糊，有一勺沒一勺地攪著稀飯，看許朝明特正經地給耍賴的季一諾餵飯吃，手機驟然響起來時他驚得他一口稀飯差點嗆到鼻子裏。

來電人是趙客舟，開門第一句話是：“熊二爺好像出事了。”

季康成被趙客舟這個嚴肅正經的語氣給嚇醒了，人都坐直了問：“怎麽回事？”

“據說黎安……”

季康成聽到這兩個字，迅速擡頭看了許朝明一眼，對方壓根沒註意到他講電話似的，還在和季一諾有說有笑，他低聲道了句稍等，抱著電話進了臥室陽臺，才問：“黎安又怎麽了？”

“咳，你別激動啊，聽我把話說完。據說就在咱二爺為了黎安肝腸寸斷的時候，黎安和熊大好上了，熊二爺一時想不明白，跑去和熊大決鬥，被熊大哥輕松KO……”

“……”信息量有點大啊這，季老板整理了一下：“黎安……不是……熊大哥……額，你說咱二爺是鬧哪樣啊，嚴重嗎？”

“據說當時挺嚴重，兩天沒能下床，我這也是聽說，一直也沒見著人。”

“我等下打電話問候他，你呢，最近什麽情況？”

“給咱妹換了個車，咱妹請我吃了個飯，唉你說起這個，我有個想法，現在不正是青草綠了，花兒紅了，春天來了的季節麽，咱妹不是喜歡戶外麽，咱們就約個戶外，順便把二爺叫出來，看看有沒有被打壞。”

“要不咱去看他一趟，今兒下午你有空麽？約好了下午就去，黎安這能耐連熊大哥都能拿下，二爺情傷心傷加肉體的傷，只怕不太好。”

他和趙客舟約好了相關事宜，出去的時候把臉上那些因為黎安而來的憤恨都擦幹抹凈了，出於莫名的心思，他不想在許朝明跟前提一星半點的這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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