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明沒想到季康成湊在他跟前問的第一句話是：“你和阿姨是因為……房子的事吵架了麽？”

許朝明戒備地看了他一眼。

季康成揉了兩下鼻子：“別啊，你先別瞪我，我知道的比這還多，你聽我說完了再瞪也不遲，我不是刻意打聽隱私，反正就……咳，我還是要說一聲對不起。”他說到最後，低頭看著地板。

許朝明心裏像勒著一團亂麻，但卻麻木地覺不出疼痛，像是被厚厚的積雪凍得失去了直覺一樣，呼吸都是刺骨的冷。

季一諾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有點低沈，轉著眼珠子看一下這個又看一下那個，斜趴在許朝明的床頭沒敢亂動。

許朝明看小孩子懂事地可憐，一只手把他扒拉進自己懷裏，這小東西像是一枚暖手的小火爐，讓他活泛過來一點，才覺出隱在心頭的難受來。

季康成看他臉色不對有點急：“這事也是說來話長的很，我給你從頭招供！其實在替季康琴送東西之前我就見過你一次，不過送東西那次我看你的樣子是不記得了，才沒提的……哎，就是十月初的那場大雪，我碰到你的時候，你躺在雪地裏都快凍成冰雕了，那次你喝多了，可能不記得了吧……我開車擦了你一下，你腳腕受了傷！”

季康成的惶急像一盆潑過來的熱水，將許朝明心頭的積雪化了大半，他笑了一下：“我那腳腕是著了你的手腳，難怪你送東西那次問我的腳怎麽回事，怎麽，你肇事逃逸了？”

“哪能，我是那種人嗎？”面對面交流的好處是能輕易察覺到對方的語氣和表情，許朝明盡管笑的夠難看，但總好過一副生無可戀的臉：“我想送你去醫院來著，結果你半道自己跑了，害我提心吊膽找了大半夜，後來一直看當地新聞，好在你沒事！”

許朝明只笑了一下沒說話。

按理說那天發生的事情不少，但在他腦海裏留下最清晰印象的一幕，還是他和黎安領完離婚證，他沿著民政局前的大路突風冒雪地往前走，黎安坐在別人的車裏路過他時跟他說話的場景。

那時黎安搖下車窗問他：“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然而不等他回答，那車子忽然加速，載著黎安嬌俏的笑聲開走了，拋下他和他身後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這是他和黎安三年婚姻最終的一個逗點，是他怎麽也揮之不去的夢魘。

許朝明低頭拿額頭在季一諾腦袋上蹭了一下，聊作掩飾。

季康成說：“那天我翻你的證件不小心翻出了離婚證，康琴是我妹啊，她又給你送禮物，我就以為你倆在……那個，咳，後面的就都是誤會了，欸，說起這個，我們康琴是怎麽了你還看不上她啊？”

這個跳躍！

許朝明：“你不是不同意麽？”

季康成趕緊表態：“我以前那都是偏見，要放在現在，我肯定舉雙手表示同意！我要是個姑娘我都巴不得哭著求著嫁給你呢，雖然我們兄妹倆的顏值是比不上黎安了，但你這一個婚離得，被人騙盡了家財，是個窮光蛋，不也就和我們一般一般的顏值扯平了……”

許朝明打斷他：“別說騙，不是騙，我同意的。”他還給前妻說好話！

季康成看著他有些陰沈的臉色，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經觸了電，一時間沒剎住車，還嘆息似的來了一句：“這都不算騙，那你是有多想不開啊？”

許朝明只嘿了一聲作為回應，他再要飆演技，這也是他心裏的傷，容易在作假弄出的鎮定自若裏露出輕微的裂痕，只能忍著。

季康成被他帶的情緒低落，有些囁喏地說：“我，我跟你道歉，那天在醫院我嘴太欠了，對不起啊，我真是……”

許朝明揉著季一諾的腦袋：“沒事，估計沒人會帶著前妻去流產，想不到也是常事。”

季康成帶著幾分玩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當時聽了黎安的傳奇故事，我都給她前夫點過蠟，我一哥們一度懷疑這位前夫哥的智商，要不是康琴後來給我提起，我都想不到這人就是你！”

許朝明：“這都有傳奇故事了？”

季康成：“是啊，頂傳奇的，不是說黎安有邪術，就是說你這人很邪性！”

“沒那麽嚴重！”許朝明懷裏摟著季一諾，看著季康成一雙眼睛盯在自己身上，那眼神裏沒有窺探，也算不上是同情，無形物質的，可就是讓他心裏那上了鎖的門似乎開了個縫，他頓了一下說：“沒那麽多邪性的事，離婚總是兩個人的事情，我經常在外面，回家也沒個準時間，黎安也不容易！”

從前他對離婚這件事守口如瓶，這是第一次對人談起，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忍受，甚至有一份幾不可查的輕松。

季康成：“這個理由……你什麽時候退？”

這是關鍵問題，他離婚的時候領導也問過很多遍，談戀愛加結婚，這些年都過來了，離他退役幾個月的時間忽然等不下去了嗎？

那是借口，他也知道。

許朝明笑了一下，不知怎麽回答。

“離就離吧，婚內財產能不能公平分配一下，你是不是當時被餵過藥，毒壞了腦子呀？”

許朝明被他的憤慨逗笑了：“會不會說話啊你？”

季康成看他那玩笑的態度，覺得義憤填膺地不能自己：“我怎麽覺得你和淩秋誓才是一家人呢？淩秋誓當年被懷著孕的小三找上了門，她光要了我就離婚了，特別聖母，除了我的撫養費她一毛錢都沒要，剛開始的時候窮的差點拿米湯餵我！”

許朝明：“這麽傳奇？”

“正經點好麽，我媽當時離婚，至少房子車子都是我爸買的，她腦子抽一下還說的過去，你呢？”

許朝明沒吭聲，頓了一下才說：“怎麽覺得你要提個砍刀幫我報仇似的。”

季康成說的挺激動的：“要真能這麽幹還算解氣呢！你是大方，阿姨呢，她沒事兒吧”

許朝明嘆了口氣：“挺有事兒的，我都不知道怎麽說，她以為最壞的結果是黎安占著房子不讓我住。根本沒想到這房子已經是黎安的了，哎！”

他最終還開了個玩笑：“還好她不知道房價現在漲成了什麽樣子！”

真是善良限制了人的想象力！

“那現在怎麽辦，你家裏會不會鬧成一團？”

許朝明挑眉：“我媽哭一會兒就好了，我爸……說不定明天我爸就趕來給我一頓好打，他脾氣不好！”

“我要是你爸我也給你一頓好打！”

許朝明：“你能忙得過來麽？”要是女的就要哭著求著嫁給自己，當爸又要給自己一頓好打，多忙多矛盾吶！

季康成：“……”說好的說話正經呢？

許朝明：“不過說真的，你不用天天來醫院，你好歹是個老板吶，這麽閑？還有，小孩子更不要經常往醫院帶。”

季康成：“季一諾自己要來的……額，他自己確實想來！”

許朝明：“……”這人賣兒子有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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