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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傷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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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將近月末,季老板撒出去培訓的人學成歸來,客房部的人從垃圾桶到被子角到盥洗室的毛巾擺放,都迫不及待地學以致用了一把。

雖然折騰這事兒特別費勁,人手短缺的時候季老板差點連前臺和幫廚都征用,但勞動之後季老板巡視了一邊領地,那效果還是很棒棒的,季老板眉開眼笑。

季老板把多日加班的小圓放了假,自己守前臺,這段時間天氣回暖,店裏入住率勉強上了百分之四十,能出門的都出門了,宅在屋子裏的都睡到飯點兒才起來,他這會兒有點悠閑,索性琢磨門面小裝修的事兒。

這是他們客棧的傳統,門面布置的一天大家一起動手,有時候還有閑不住的客人搭手,過後再去聚個餐。

這也是他們的民宿有人情味的地方之一。

現在旅游業這麽發達,美景非但看不完,且在很多人眼裏都有明顯的標簽性和重覆性,導致很多人的旅游的時候,更註重人文的交流和體驗,這是他們做民宿的人的機會,他們負責給游客制造個溫暖和難忘的旅途回憶。

出神的季老板被口哨聲驚地回神,看見鄧瑾以調戲良家婦女的嘴臉對他吹個口哨,怪帥氣的。

季康成:“出去啊?”

鄧瑾趴在櫃臺上湊近他:“想妹子呢?這麽出神!”

季老板就裝修的事順帶邀請了她一嘴,鄧瑾眉開眼笑的:“好呀,老張要出門一趟,明晚才回來,我正愁一個人怎麽過呢!”她左右瞄了一眼,做賊似的,見沒人才從兜裏摸出個小小的記事本:“哎,看!”

季康成應景地湊過去,看見半個巴掌大的記事本上有一對簽字筆勾勒出的戒指,加了光影效果,看起來頗像回事,季老板被吸引了過去,接過本子仔細地看了起來。

鄧瑾掩不住小自豪:“怎麽樣?”

“你畫的?”季老板問:“這中間紋路中的設計怎麽個意思?看著怪新穎的!”

鄧瑾毫不客氣地嘲了季老板的土錘:“什麽叫畫的?設計!設計懂不懂吶?”她拿小拇指尖指著戒指上的紋路:“一路陽光的意向!”說著一把收回了記事本:“我看過做出來的效果圖,嘿嘿嘿,比這可炫酷!”

季老板心頭滑過張德政的那句“偷閑不易”。

鄧瑾看他反應不對,緊著問:“怎麽,你不信?”

“信是信……”季老板斟酌了一下:“婚戒麽?”

“嗯哼!”鄧瑾臉頰上一層瀲灩的紅暈,雖然壓低了聲音,但也壓不住羞澀底下那一層興奮:“是婚戒!我籌劃很久了,拿來跟老張求婚的!”

季老板心裏活泛了一下,求婚啊,聽起來都夠浪漫的了。

鄧瑾兀自嘟囔:“雖然女生求婚是怪了一點,但是管他呢,老張三十有五啦,性子穩得像牛車一樣,他有他中年人的顧慮,輕易不開口的,還不如我來給他個驚喜!”

雖然知道這姑娘對張德政的迷戀已近無可救藥,但聽到這姑娘要求婚,季老板還是浪漫之餘有點驚嚇,他壓著心悸給鄧瑾豎了個大拇指:“就服你!但是這個……”他委婉地提點:“你知道人家裏什麽情況嗎?這好賴是個大事兒,慎重總不錯!”

鄧瑾切了一聲:“俗人一個!我還指望你能給我謀劃謀劃場景呢,算啦,我自己搞定!”

季老板內心:“就是為你謀劃才讓你了解人家家庭你是傻麽?”季老板表面:“俗是俗了點兒,但我說的也沒錯兒,反正也不急在一時是不是?”

“行吶,我抽三分鐘來考慮好了,大不了是未來公婆不喜歡我,刻意刁難小媳婦的那一套,那有什麽關系,我又不住他家,也用不著他們多喜歡,我和老張住外面好了!”

季老板:“……”

“我要去張老頭家了,午飯在他家吃,晚飯也在他家吃!”鄧瑾擺了擺手就出門去了。

這家夥昨天在木雕張的工作室裏泡地挺開心,季老板給張德政跑腿傳話的時候,看見她用張老頭先前拿在手裏那塊木頭雕了個人像,輪廓身形都出來了,正在開發際線,挺像模像樣的。

他誇了一句,惹出了張老頭無數的誇讚之詞,什麽“這姑娘比你強吶!”“手比你的巧吶!”“刀比你的準吶!”“性子比你穩吶!”老頭說這話的時候笑出笑地開懷,布滿皺紋的臉看著跟山核桃似的。

季老板只能點頭如搗蒜,他那時候來木雕張這兒的主要目的是套近乎,開民宿嘛,光房費的收入是有限的,他得把山頭拜好,把業務拓展寬吶,所以他那一段時間拿著一塊木頭都快搓出了油光,也沒能雕出半片葉子來。

無處可去的季老板只能猴在這裏看他們一老一年輕手起刀落,間或交談上幾句,張老頭在邊角料上示範一下,鄧瑾再練兩回手,就又回到那木頭上開工了。

季老板開著手機來了盤游戲,是時下流行的王者榮耀,他沒怎麽打過,在一團金光紅光藍水滴的法術特效裏送了無數個人頭,被隊友問候了八代祖宗之後,靠著椅背睡著了。

他是被一聲嘿驚醒的,張老頭手裏拿著那未成形的木雕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鄧瑾嘿嘿笑著接了過來,手指在那木雕上輕撫了一邊遍,眉眼裏都含著笑。

季老板沒壓住好奇瞟了一眼——只有未詳細處理的頭發,一雙眉毛,一對眼眸,卻分明勾勒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張德政的形貌,那眉眼裏含著笑。

她要雕個張德政出來!

季老板:“這……”季老板想起了初中時候偷看的武俠小說——古龍先生在說李尋歡手裏的木雕人時寫“他不但給了她形貌,還給了她靈魂。”

鄧瑾的這個木雕雖然只是初具雛形,卻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鄧瑾不管別人的反應,挺無所謂的拿那木雕在手裏轉了兩圈兒:“李探花雕林詩音,盛九莉畫紹之雍,就是那麽回事兒了!”

拜上學的時候總看小說的福,季老板還聽懂了她的話,但無論《多情劍客無情劍》裏的李尋歡和林詩音,還是《小團圓》裏的盛九莉和紹之雍,沒一個是大團圓的結局。

可鄧瑾說這話的時候笑嘻嘻的,她臉上少見愁容,只要笑,就是一副春花盛開的活躍,季老板只好縮在凳子裏吭哧一聲:“別吊書包啦,幹你的活兒吧!”

但這工程堪稱浩大,就算張老頭把鄧瑾誇成了一朵世所罕見的奇葩,半個下午這姑娘也只細化了了張德政的臉部輪廓。

看雕像裏人的笑裏含著深情和驕縱,是季老板和張德政接觸的這點時間裏沒見過的神情,這玩意兒雖然和時間很有關系,但不得不說,和情人眼裏出西施更有瓜葛。

鄧瑾今兒還往木雕張家跑,無疑是要繼續昨日未完的工作!

季康成一個小老板快操心成一個老媽子了,沖著鄧瑾的背影喊:“早點回來,天黑了要麽讓他們送,要麽打電話,我們來接!”

鄧瑾在門外遙遙地答了一聲:“知道了,比老張還啰嗦!”

季老板心裏哀嘆,你家老張只怕才懶得啰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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