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季康成在鳳城八路武警支隊門口看見老遠跑過來的人，他喲了一聲站定了，一雙腿擋住了往馬路邊躥的季一諾。

跑來的人一身灰撲撲的作訓服，略顯寬大的衣衫遮不住對方的身型，反倒在寬出的餘量裏覷見對方肩窄腰細，腿還長，顯得高大勻稱，離得近了才能漸漸看清他的臉，季康成的心情可謂是很微妙了。

就算季老板不善於記人的面貌，這個人他還不至於認錯。

在那場他慫的想私了，但“受害人”卻跑路了的“車禍”裏，季老板大半夜為了找人，可是死記硬背一般的在腦海裏回憶了無數遍這人的臉，以求在茫茫人海中能準確定位，人他是半夜沒找到，但這臉他算是記下了。

更遑論那之後的一段時間他為了心安關註新聞時候還得覆習一般把這張臉過一遍。

客觀來說，這個人長地不算普通，他的五官在整體輪廓偏平淡的國人中，算是立體又硬朗的類型，要命的是他還有個弧度十分巧妙的下頜線，勾出個恰到好處的下巴弧度，不至於太尖，不至於圓成扇形的弧，也不顯得方。

他膚色比麥色要深，眉骨上掛著兩道有模有型的濃眉，一直蹙著，鼻梁像是綿延而起的山峰線，那時候唇上有一層被酒精灼起的白皮，時常抿著，頰上兩坨凍後遇熱激起的紅暈。

他那時總閉著眼睛，季老板對眼睛是沒有深刻印象的。

季老板若有才藝，還能把這張臉給畫出來，原來這人就叫許朝明！

就這硬件，若是不考慮身家前程和財富這些軟件的話，是個招女孩子喜歡的類型，美中不足的是這人跑起來怎麽還有點跛，嘖，那時候確定過，他確實只給人蹭出了個皮外傷，不會這年月還沒好吧！

季老板繼而又想到，以他妹季康琴的德行，給人洗衣服送紮著蝴蝶結的禮物這麽暧昧的事兒都幹了，那就是在和這個許朝明處對象了，可他妹比程慕大不過一二歲，是個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小美女，這位許朝明年齡遑論，他可從這人身上翻出過離婚證呢！

季老板心裏這個人和他妹談戀愛不合適的結論下了不到一半，就見這張他幾乎烙在腦海裏的臉已經快晃到他跟前了，他這時臉上還帶著一抹看起來有點過於親熱的笑。

季老板這回算是看清了這個人的眼眸，逆著冬日的懶散的斜陽，他在這人含笑的眼睛裏看見春溪輕顫著流過。

不過等人到了跟前，季老板才意識到人這笑不是笑給他的，是笑給他兒子的！

他兒子被他拿腿擋住了，抱著他大腿蹭了一會兒也就回頭了，小孩子喜歡模仿，看著一個人遠遠地跑過來，學步似的在他爹腿前面跺著腳原地跑，萌倒了對面的人，跑過來後只對季老板潦草地點了個頭，先蹲在地上逗季一諾去了。

許朝明往地上蹲的過程中還做了個怪動作，逗得他兒子咯咯笑出了聲。

季康成不可抑制得挑了下眉頭，這怕是個假的季一諾吧！

真的季一諾有一張軟萌的臉，還有個拽上天的性格，尋常人逗他他未必給笑臉，態度好的時候像對著熊二爺，會叫叔叔，態度不好的時候像對著熊二爺的女朋友，那是不願意鳥一下的炫酷。

重點是，他很少聽他兒子像個尋蛋的母雞似的笑出咯咯聲，季老板老心傷悲的時候，就聽蹲在地上的許朝明含著笑意說：“大帥哥，你好呀！”

季康成的目光從他兒子快要笑出鼻涕泡的臉上倏然移到了許朝明臉上，這人正專心地逗著小孩子，眉目舒展柔和，他比他第一次拿車碾人家的時候瘦了許多，這減肥速度堪比吸毒，臉頰都有些凹陷，除此之外，眉目輪廓，都與往日無異。

而季一諾模仿癮上身似的跟著回了一句：“大帥哥……你好呀！”

許朝明在眼角笑出了笑紋。

目光也有實質似的，許朝明臉上還帶著那抹笑容的餘韻擡起頭來，迎上季康成的目光，他稍怔了一下，便禮貌起來：“你好，額……不好意思！”

那臉上的笑容和聲音裏的情緒都顯而易見地變了味道，是。

季康成在他兒子覆讀機一般的“你好，額，不好意思”裏伸出手：“你，你好。”

這聲音！

許朝明一手還搭在季一諾肩上，看著季康成伸過來的手，他站起身來握了一下，又重覆了一遍：“你好。”

受到忽視的季一諾在他倆之間蹦來蹦去。

季康成：“你，你的這個……腳腕，額腳踝……”他想咬掉自己磕巴的舌頭，但又想叫想跳——這聲音和他的手機鈴聲，和他的鬧鈴鈴聲，和他擼了三年的廣播劇裏的那個男配的聲音，相似度至少有百分之九十八了！

剩下的兩成是這個聲音比他追的本命要低沈穩重幾分，也更沙啞——天天追星的小姑娘們一個月就算見三次偶像，還每回都要尖叫流淚，他可是沈默地把一個廣播劇擼了三年吶，臺詞都背下來了！

“哦……”許朝明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腳踝：“這個啊，訓練的時候扭了一下。”看起來對面這個青年對自己的腳踝還挺關心，許朝明又加了一句：“不要緊。”

季康成：“啊，這樣……”

這一聲音調拖得長長的，聽起來有些失落，許朝明眉尖輕蹙了一下，心想自己腳腕不要緊好像對方挺失望似的。

“那，那什麽……”季康成看著對方的眼神，確認這位許朝明對自己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心想雖然他把快凍成冰棍的許朝明拉上車算是好事一件，可前提是他先把人給撞了，這又算不上什麽好事了。

再說人那晚懷揣離婚證醉成了那德行，想來也不是什麽值得一再回味的事情，他在一腦袋的漿糊裏略過了這個可以敘舊的切入口，把手裏的袋子往跟前遞了一下：“這這這個衣服，”季老板被自己的口胡打敗了，頓了一下，“康琴讓我還給你的，謝……謝啊！”

許朝明哦了一聲，才伸手接過，就聽季康成的兜裏的手機唱了起來：“天涯遠，我願去，青燈苦，為你我也守得住，只是閑情……”許朝明莫名地看了對方一眼，看起來這人有點呆，許朝明不禁提了一句：“你電話！”

許朝明看著對方啊了一聲去接電話了，還有些臉紅似的。

地上蹦了兩下見沒人理的小孩子又有點蔫了，許朝明蹲地上陪小孩去玩，只聽接電話的人的聲音越來越遠：“季康琴你這會兒打的什麽電話你個坑你親哥的貨……”口條又順又利索。

許朝明蹲下的時候袋子抱在懷裏，被裏面線條方正疑似盒子的東西擱了一下，他哄著小朋友和他一起翻這個衣物袋，從袋子底下摸出了個紮著粉紅色蝴蝶結的禮盒####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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