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韋恩從夢中醒來的時候，難得不是被阿爾弗雷德拉開窗簾的陽光叫醒。

他頗費了幾分意志力才掙開了被窩的封印，搓了搓臉爬起來去洗漱了。

十分鐘後，當布魯斯·韋恩穿戴整齊神清氣爽地坐在餐桌前翻晨報的時候, 阿爾弗雷德一邊端出早餐, 一邊沖著他揚了揚眉。

“布魯斯老爺, 你最近似乎睡得很不錯。”

“確實。”

這個點迪克·格雷森是早已去上學的了。家裏只有老管家和他兩個人, 布魯斯·韋恩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輕輕點了點頭。

“看來先前的心理咨詢效果不錯？”阿爾弗雷德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布魯斯的表情, 下了新的判斷, “想來那位咨詢師小姐一定成功走進了你的內心, 這才為你帶來了平靜和安寧, 布魯斯老爺。”

“咳咳——”

布魯斯·韋恩被咖啡嗆到了。他匆匆抓起餐巾捂住嘴，擡眼看向自己的老管家。對方稍稍揚起眉梢看過來，面上不帶一絲促狹的神情, 但眼裏卻微微含著笑意。這令布魯斯·韋恩下意識移開目光，避開了老管家了然的眼神。

“阿爾弗雷德……”

他似乎是想問“你怎麽知道的”, 但又沒有問出來。年老的英國管家微微頷首，像是已經完全領會到了主人的意思。

“下次請不要再在蝙蝠車裏吃甜甜圈, 點心的碎渣很難打理。”老管家若無其事道, “當然, 在滴水獸上吃東西也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阿爾弗雷德當然知道了。阿爾弗雷德什麽都知道。

布魯斯·韋恩胡亂用手抹了抹自己的頭發，又一次輕輕咳嗽了一聲。

“就是……一次謝禮, 你明白吧, 阿爾弗雷德。”他放下手, 又無意識地松了松自己的領帶，“關於蝙蝠車的清洗那方面我向你道歉……我下次會註意的。”

而老管家只是慢條斯理地又一次頷首, 重覆了一遍他話語裏那個詞語。

“——下次。”

“……”

布魯斯·韋恩從來沒覺得自己老管家的倫敦腔那麽嘲諷過。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布魯斯老爺。”反倒是阿爾弗雷德面上泛出了微微的笑意，反過來寬慰他，“我很高興看到你有親近的異性朋友，一段讓你能夠真正放松下來的社交關系。”

老管家眼角泛起些許欣慰的紋路，舒緩而細微的笑痕。

“更何況，除了我與迪克少爺之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能與你的兩個身份都相處愉快的人。我相信托馬斯老爺也會很欣慰的看到你有這樣一段令人愉快的關系。”

“我暫時還沒有那方面的打算。”

布魯斯·韋恩舉起三明治，稍微擋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而後重重咬下一口，試圖用對老管家手藝的讚美帶過這個洋溢著催婚氣息的話題。

“培根煎得不錯，阿爾弗雷德。”

“謝謝您對我手藝的稱讚，布魯斯老爺。”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我打算將東邊那間客房收拾出來，作為招待客人之用，布魯斯老爺你以為如何？”

這句話基本上就是在問韋恩莊園的主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女孩子帶回來了。

布魯斯·韋恩捏著三明治的手指不自然地收緊了兩下，片刻之後才胡亂將三明治塞進嘴裏。

“我都不知道……”他誇張地聳了一下肩，“阿爾弗雷德你還會對我的人際交往這麽有興趣。”

“事實上，不只是我有興趣。”阿爾弗雷德又為他添了一杯咖啡，“迪克少爺已經問過幾次‘布魯斯每晚都會繞道去看的人是誰’了。雖然理解您不想讓迪克少爺接觸到太多魔法側知識而被牽扯進去的心情，但是如果您再這樣下去，迪克少爺大概就要自己去見那位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小姐了。”

“……我會找機會告訴迪克的。”

布魯斯·韋恩的目光落在先前正在看的晨報上，無意識皺起眉來。

報紙上面的頭版頭條就是修奈澤爾·E·布列塔尼亞正式繼承布列塔尼亞財團的新聞。照片上男人沈默的面龐英俊而又優雅，明明帶著些許的微笑，卻依然仿佛與他人隔著遙遠的距離。

布魯斯·韋恩暫時還無法判定這件事是好是壞。

修奈澤爾是個異常矛盾而覆雜的男人，他似乎並沒有明確的個人好惡，他的感情與態度就像是隱匿在雲霧間，暧昧不明，甚至可能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誠然他並不像他父親查爾斯那樣冷酷而瘋狂，但也無法斷言他就是安全的。

……留待觀察吧。

蝙蝠俠冷靜地想。

而最能體現修奈澤爾這一暧昧特性的地方，就在於他對娜娜莉的態度。

對於這個早年就流落在外的異母妹妹，他既在利用時毫不猶豫，又在別的地方表現得異常在意。

即使在繼承了布列塔尼亞家族之後，修奈澤爾也沒有認回這個妹妹。但與此同時，布魯斯又查到他以自己的名義另外為娜娜莉·蘭佩路基開設了一項個人基金，隨她需要取用。不將這個妹妹再次卷回布列塔尼亞家族的權力鬥爭的同時，又提供給她豐沛優渥的物質支撐。

布魯斯·韋恩將目光從晨報上收了回來，沒什麽表情地吃起面前撒了黑胡椒的黃油煎蛋。

不過……精神好了很多嗎？

布魯斯·韋恩想起阿爾弗雷德之前的評價，手裏的刀叉微微頓了頓。

確實，他最近的睡眠質量好了很多。

也許是因為與娜娜莉的精神聯結。在擺脫了那些縈繞不去的噩夢的同時，也讓他能夠進入深度睡眠之中。

再加上她昨晚給出了她夢境世界的鑰匙……

也就是說，她不僅沒有窺探他精神世界的意思，反而為他打開了自己潛意識世界，希望他可以在她夢中的游樂園裏好好休息。

布魯斯·韋恩輕輕轉了轉銀質的餐叉，一時居然分辨不出自己現在腦海中翻湧的到底是怎樣的思緒。

不期然的，他又想起了她夢中那座游樂園。

……她喜歡游樂園嗎？

布魯斯·韋恩並不難想象為什麽娜娜莉·蘭佩路基會在自己夢中建造這樣一座游樂園。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瞧，她甚至已經把答案直接告訴他了。

布魯斯回想起她在夢中肆意奔跑的樣子，她在夢中總是比現實裏更加鮮活又任性，像是那些壓抑的天性在夢裏都得到了釋放一樣，就連笑聲也要更放縱一些。

她在現實裏永遠也無法那樣奔跑。也不會發出那樣爽朗的笑聲。

解除魔術暗示歸還了她的時間，但是被破壞的生活不會再回來，就像她的雙腿一樣。

一個從六歲開始坐輪椅的女孩，已經完全不可能再次站起來了。

布魯斯曾經仔細看過她的體檢報告，雖然布列塔尼亞的科技成功從大口徑的子.彈下保住了她的雙腿，讓那個六歲的女孩免於被截肢的命運，但是對於骨骼與神經的損傷是不可逆的。

娜娜莉·V·布列塔尼亞的部分骨頭早就被替換成了人工骨骼，而且還植入了內固定的鋼釘來維持她的正常生活。最糟糕的是那次襲擊對她內臟的破壞，這令她比正常人更加孱弱。雖然有人一直在為她進行核心鍛煉，但是對於一個坐了十多年輪椅的女孩來說，肌肉萎縮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即使是現在開始為她裝置外骨骼也太遲了。在成長最為關鍵的這些年裏，她的身體已經永遠錯失了再一次站起來的機會。

她只能在夢中奔跑。

而游樂園裏絕大多數的項目，都是禁止她這樣的殘疾人士去玩的，因為無法保證她的安全，因為有很高的風險。

所以她只能在夢中為自己建造一座游樂園。

在想到這裏的時候，一個念頭忽然跳進了布魯斯·韋恩的腦海。

“阿爾弗雷德。”

他放下刀叉，喚了一聲自己的老管家。

“幫我個忙。去和哥譚市最大的游樂園商量一下，我要包場一天，匿名。盡量不要和布魯斯·韋恩聯系在一起。”

阿爾弗雷德這一次將眉毛挑得格外高，但這位又瘦又高的英國老管家卻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評價，只是淡然而又平靜地一頷首，便接下了這個某種意義上來說頗為強人所難的任務。

“我知道了，布魯斯老爺。”

他稍稍向後退，便轉身打算離開，不過在正式離開之前，阿爾弗雷德又停了一下，稍稍回過頭來，對著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少主人露出了一個長輩式的微笑。

“提前祝您玩得愉快，布魯斯老爺。”

“………………”

布魯斯·韋恩默默端起咖啡杯，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你看，這就是有一個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出現在你家裏，對你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的老管家的壞處了。

不管你有多麽會演戲多麽能說謊，都別想能騙過他的眼睛。

布魯斯這樣想著，低頭喝了一大口咖啡。

——他決定帶娜娜莉去一次現實裏的游樂園。

作者有話要說：

糖還有很多，盡情吃。

明天有大糖，我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直接發一章6K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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