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沒有理會修奈澤爾的問題。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收緊了手臂。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他沈聲道, “你為什麽要把娜娜莉送到哥譚？”

不可能是為了調查尤菲米婭的死亡真相。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蝙蝠俠非常清楚，與韋恩家族不同，布列塔尼亞家族對政壇的滲透非常透徹, 甚至可以左右FBI的高層, 在十五年前就能將娜娜莉·V·布列塔尼亞的檔案加入絕密檔案。作為這個家族的繼承人, 修奈澤爾如果真的有心要去追究尤菲米婭的死亡, 絕不至於要派一個只是在共情上略有天賦的殘疾女孩去調查。

娜娜莉想要調查尤菲米婭死亡的真相的心情是真誠的。但是, 修奈澤爾利用了她這份心意。

“調查尤菲米婭死亡的真相”只是一個把娜娜莉安排去哥譚的理由。重點不在於調查, 而在於把娜娜莉放在哥譚。

“布列塔尼亞到底在哥譚做了什麽？你在這中間為他們做了什麽？”他質問道。

“咳……把手松開怎麽樣？”修奈澤爾擡起雙手, 示意自己毫無攻擊的意願, “我會回答你的問題, 所以不用這麽激進，蝙蝠俠。我們可以坐下來談，沒有必要弄得這樣不體面。”

“回答我的問題。”蝙蝠俠不為所動, 巍然如山，“現在。”

“既然你選擇這種談話方式, 好吧。”

修奈澤爾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下一秒，他座椅旁忽然竄起了一陣強烈的電流, 迫使蝙蝠俠松開手, 不得不向著一旁避開。

一面巨大的光子能量盾橫亙在二人之間, 隔開了彼此。在布列塔尼亞科技公司的最新技術之後，修奈澤爾理了理喉嚨處被拽亂的衣物, 咳嗽了幾聲, 而後擡起頭來, 對著正冷冷俯視他的黑暗騎士露出了些許微笑。

“不必如此，至少在救出娜娜莉這方面, 我與你目標一致，蝙蝠俠。”他輕輕頷首，“只是我個人不喜歡剛才那種談話方式，讓我們好好談談吧。”

“……”

蝙蝠俠只是一語不發地註視著他。

“來交換信息吧。”修奈澤爾提議，“為了表示誠意，我先回答你的問題吧。把娜娜莉送到哥譚，是因為她就是在那裏出生的。”

“基因編輯嬰兒嗎？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蝙蝠俠沈聲道，“告訴我，布列塔尼亞家族究竟在研究什麽。‘阿卡夏計劃’是什麽？為什麽你妹妹的名字會在上面。”

那是蝙蝠俠在哥譚大學的實驗室裏搜尋到的東西，被銷毀的文件資料的殘渣。在二十多年前，由瑪麗安娜基金會註入資金，由布列塔尼亞醫藥提供技術援助，展開的名為“阿卡夏計劃”的研究項目。目的不明，使用方向不明，實驗資料殘缺，在布列塔尼亞家族全面撤出哥譚之時，所有的資料都被銷毀了。

蝙蝠俠好容易才找到的殘篇上，有一項屬於這個計劃的人體實驗項目引起了他的註意。

基因編輯。內容殘缺。但是實驗品的身份還是明確的。

由瑪麗安娜·V·布列塔尼亞簽署同意書，由她提供細胞與母體，從卵子階段就進行了改造，最後得到的成果——名為娜娜莉的女嬰。

聽到“阿卡夏計劃”時，修奈澤爾微微垂下眼來，面上卻依然帶著與平日無異的優雅微笑。

“你連那裏都查到了嗎，了不起，不愧是被拉爾斯稱為‘偵探’的男人。”

——拉爾斯。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聽到了刺客聯盟首領的名字，這令蝙蝠俠的下顎無聲繃緊了。

“刺客聯盟也插手了這次的事情？”他審慎地問道。

“沒有。只是父親和拉爾斯有過一些合作。”說到這裏的時候，一絲細微的諷刺滑過修奈澤爾的眼底，“他們的理想有些相似。”

蝙蝠俠：“……”

以他對拉爾斯·奧·古的了解，如果有人和這位惡魔之首有著相似的理想，那只能說明這個人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極端主義瘋子。

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的瘋狂可能比他所以為的更甚，他所醞釀的陰謀，也很有可能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那個理想就是‘阿卡夏計劃’？”蝙蝠俠瞇起眼來，“查爾斯究竟想做什麽？”

“父親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沈迷於古怪的研究。不如說，從他接手布列塔尼亞集團以來的一系列行為，都不過是為了實現他的理想罷了。”

修奈澤爾說起這些的時候，語氣異常平靜。

“金錢、權力、科技、地方勢力、婚姻子女……全部都是他用來實現理想的工具。‘阿卡夏計劃’是這個理想中最後一環，是他從25年前開始執行的人體實驗計劃。具體的內容只有父親直屬的研究人員知曉，我也並不清楚實情。”

“說謊。”蝙蝠俠的聲音越發冰冷，“你知道那是什麽，所以才會將娜娜莉送去哥譚。”

“阿卡夏計劃研究的是人類的集體無意識。父親相信人類這一群體擁有共同的意識之海，他也相信有可以抵達這一集體無意識世界的渠道，阿卡夏計劃就是抵達這一窮極的途徑。”修奈澤爾垂下眼，平靜道，“瑪麗安娜……娜娜莉的母親，是父親的計劃最為忠實的擁躉。她全心全力支持著父親的想法，娜娜莉就是為此誕生的。從卵子時期就開始的基因編輯，將她的‘第六感’開發到最大的實驗計劃，他們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抵達人類的集體無意識世界。”

“……”

這太瘋狂了。

迄今為止，蝙蝠俠與數也數不清的瘋子打過交道，他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殘忍與冷酷，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於面對各式各樣的人性陰暗。

但此時此刻，他依然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他們簡直就是瘋了。

無論是想出這個計劃的查爾斯，還是擁護執行這個計劃的瑪麗安娜，亦或者是那些輔助他們的研究人員。

從卵子時期開始編輯一個嬰兒的基因，將她變成一個完全的工具來使用……這所作所為本就荒謬得不可思議，更何況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一切都是為了抵達人類的集體無意識領域，但抵達之後……

“他們想做什麽？”他質問著面前的知情者。

“建立沒有謊言的世界。”修奈澤爾平靜道，“那就是父親的理想。”

“………………”

滑稽時不時會走向恐怖①，到了這種程度，布魯斯·韋恩一時居然不知道應該為之感到可笑，還是為之感到可怖。

這太過荒謬了。這太過好笑了。但是想到有人真的以此作為目標，並為之付出了漫長的時間、無盡的金錢、令人望而生畏的努力……以及抹消了自己的人性與人倫親情，那就只能讓人感到駭然。

布魯斯·韋恩一時居然無言以對。

修奈澤爾平靜地說了下去：“娜娜莉是父親計劃最為關鍵的一環。是抵達那個領域必不可少的‘途徑’。所以他們必然會去迎接她。”

蝙蝠俠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修奈澤爾的意思。

娜娜莉的才能，原本他以為——很多人都以為——是與他人共情的能力。

但是從他們編輯的基因序列與修奈澤爾透露的信息來看，並非如此。

娜娜莉的“天賦”是她的第六感，如果利用得當，可以抵達所有人——乃至人類集體無意識領域的工具。

所以修奈澤爾將她送去哥譚，利用這個誘餌，釣上潛藏在哥譚的大魚——阿卡夏計劃的關鍵人物。

“根據我的調查，父親已經準備好了抵達那個領域的實驗室。但他用了一些特殊手段來掩藏實驗室的位置，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尋找。”

修奈澤爾的目光落在了電腦上依然閃動的定位儀上。

“娜娜莉對於他們的實驗來說是最重要的一環，他們不會危害到她的生命。”

“所以你為此犧牲了你的妹妹。”

蝙蝠俠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感情。

“父親的理想會改變現在的世界。”修奈澤爾淡淡道，“我有義務阻止他。父親的目光從未放在現在，他只想要生活在理想得以實現的世界。”

他停了一下，又道：“但人類是活在現在的。”

在沈默中，修奈澤爾關閉了保衛自己的光子能量盾，對著蝙蝠俠伸出手來。

“來合作吧。”他說道，“我想要阻止父親的計劃，你也不會希望看到他的理想得以實現的世界。我們的目標一致，合作會更快解決這件事。”

但蝙蝠俠只是轉過身，留給他一個漆黑的背影。

“我不會信任一個把自己的親妹妹放在這種誘餌環節的人。”他漠然道，“你與你的父親其實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好吧。”修奈澤爾似乎並不意外這個結果，他對著蝙蝠俠的背影拋去了一個東西，“用這個可以接收到定位儀的訊號。”

“……”

蝙蝠俠接過那個定位訊號接收器，稍稍向後回過頭去。從他餘光裏，看到的只有金發青年略顯疲憊的面龐。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並不希望我的妹妹死在那裏。”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註①：滑稽時不時會走向恐怖，結果變成了這些故事；應該說故事太逼真了，其駭人的幽默輕易就淩駕於任何超現實主義者的創作之上。——出自漢娜·阿倫特《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份關於平庸的惡的報告》

PS：草草給我看了她的存稿。然後我默默去前面的推文章節刪掉了【是個甜餅】這四個字。

作為她的外置良心，我已經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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