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房門被人溫柔的推開，他的動作帶著難以言語的眷戀和溫柔。

刀站在樹下，猙獰的面孔面無表情，風鬼坐在房檐上，俏皮的晃蕩著兩條小短腿。

來人一席白衣，一柄長劍，神色冷漠的看著刀手中的長劍劍鞘：

“給我。”

那是有些破舊的，比一般的劍鞘要稍長一些，也稍窄一些，筆直毫無花哨的刀鞘窺見昔日那白衣女子堅韌筆直的脊梁，刀鞘上的雲袖二字在風雨飄搖上已經模糊不清，唯有那震破刀鞘的最後一筆深刻如新。

這是水雲袖的劍。

是她此生唯一用的一把劍，一把伴隨她愛情來臨，伴隨她死亡故去的一柄劍。

無人發現來人接過來的雙手甚至是顫抖的，眼中冷漠消散，染上不敢置信的荒唐和心酸，他下意識的將腰上的劍抽了出來，仔仔細細的看了許久，而後將插入劍鞘。

完美契合，毫無縫隙。

沈默了良久，來人問道：

“這是哪來的？”

刀道：“一個男人。”

來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然也沒再追問，偷偷躲在角落裏的陸淒淒二人有些奇怪，這麽容易？

還是說發現了？

林筠亭無聲沖她搖了搖頭，示意靜觀其變。

這把劍鞘當然是真的，但是現在給了雲藏卻說不好是壞是好，畢竟他絕不能將這東西展露與人前，可同時讓他丟下也不可能，所以給他了，他才為難。

他只要為難，才能露出破綻。

待人走後，陸淒淒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不是吧，他就這麽走了。”

林筠亭卻是想到了什麽，沈聲道：“看來他是誤會了什麽？”

“他真的是……”封決此刻還有些不敢置信。

陸淒淒道：“你自己看見的，信不信隨你。”

“算了，此地已不宜久留，我們先走吧。”

二人說完便要離開，然而卻沒想到會在此時遇見第三個人，當頭一照面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來人正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宋淩夷和趙七爺趙擎以及他的劍侍阿星，他追蹤水雲袖的劍之事而來，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陸淒淒，而讓他更加難以接受的是，陸淒淒和林筠亭相互緊握的手。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讓陸淒淒手指發緊，有些不自然起來。

二人從那日聽雨樓之後再也沒有相見，如今故人依舊，但昔日的親密無間卻再也找不回了。

還是林筠亭先反應過來，詢問道：

“莊主是否也是為了雲袖劍之事而來？”

杜陵夷勉強移開視線，才沈聲道：

“是，你們為何在這裏？還要決意樓的少主為何會在你們在一起？”

林筠亭淡淡笑道：“其實這件事是我們放出的風聲。”

“什麽意思？你在耍我們？”趙七爺怒道。

林筠亭聞言道：“並非如此，趙七爺莫要氣惱，至於因為什麽，我想決意樓的少主會告訴你們具體原因。”

見提到他的名字封決有些錯愕：“我？”

林筠亭道：“對，你把你知道的告訴莊主他們便好，只是現在的話，還是先離開這裏比較好。”

這裏確實不安全，而且還不知道雲藏會不會去而覆返，幾人對視一眼還是決定先離開這裏。

回到客棧，林筠亭道：“你們想知道什麽，可以詢問決意樓少主。”

封決卻有些不安：“可是我……”

林筠亭安慰道：“你看到什麽便說什麽，我相信天下第一莊會有自己的判斷，而且你與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也該到分別的時候了，少主答應過我們的事還望回去後莫要忘記。”

林筠亭說完便拉著陸淒淒想要離開，杜陵夷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片苦澀，或許他早已明白，從那日聽雨閣中，她與眾人對立而戰，與她並肩的人不是自己的那一刻開始，那個位置就再也不屬於自己。

只是當真看見這一幕時，依舊心痛不已。

他甚至是不甘的，她在自己最卑微如塵底之時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樣的一雙手，他怎麽忍心放開的。

他甚至不敢回想，他曾經發誓要守護的女孩，自己竟然曾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傷害而無動於衷。

他幾乎脫口而出：“淒淒。”

未言的委屈和失落掩在沙啞急促的呼吸中，陸淒淒定下腳步，她本該坦坦蕩蕩，若非愛上林筠亭她對於這份感情毅然是懵懂的，可卻也因為林筠亭她才明白自己似乎在那個傻乎乎的小狼蹲在自己面前，滿目真誠的詢問自己喜歡嗎時的心悸原來是芳心大動。

可如今這份還未來得及明白的感情卻在林筠亭溫柔霸道的站在自己身前後消散於雲煙，並非遺憾，只是有些悵然若失。

然而此刻，因為林筠亭不自覺攥緊的手掌，她卻感到幾分心虛。

可同時又覺得新穎而好奇，林筠亭是在緊張嗎？

她餘光見他不自覺緊抿的唇角，卻又佯裝淡然，竟覺出幾分可愛，她忍不出突然笑出聲來。

這笑在這個場合從哪裏來說都不合適，眾人更是莫名其妙，她見林筠亭訝異的目光沖他眨了眨眼，林筠亭便懂了，動了動唇角，終究只是一句嘆息。

“你要和他聊聊嗎？”

陸淒淒賣乖道：“真大方假大方？不會背著我偷偷難過吧？”

林筠亭這下真的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會。”

兩人這番話絲毫沒遮沒掩，杜陵夷知道她是在寬慰林筠亭的不安，只是他卻忍不住露出苦笑，更加清楚的明白了自己失去了什麽。

陸淒淒這般蠻橫無理的人卻會為了在乎的人這般溫柔，而這本該是他的。

……

“額，你要說什麽？”

陸淒淒看著豁達，但到底並不是個多麽豁達之人，這是他與林筠亭最不相似的地方。

她與小狼之間是情深義重，可與杜陵夷之間卻只是泛泛之交，而後在面對利益後分裂為各自立場。

她只能這樣想才不會為那個昔日將她的一切當做全部的小狼而感到失落遺憾，這與杜陵夷來說並不公平，可是這對誰又是公平的呢？

她將小狼放在心底，護在手心，她曾經是幻想過與小狼一生一世的，即便她還不懂那是愛情，可是卻被杜陵夷的出現親手打破，他不是陸淒淒的小狼。

他也無法成為陸淒淒的小狼，這一點兩人心知肚明。

可是如果他不是陸淒淒的小狼，他們之間又剩下什麽了，一天的相處後便是徹底的決裂。

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可杜陵夷不願，他的記憶是真真切切的，他與陸淒淒經歷的那些是他親生經歷的，他的心是明明白白的為陸淒淒而跳動。

怎麽就什麽都沒有了呢。

可是陸淒淒那般淡然，她像是對待一個初見的朋友，沒有敵意，卻也並不熱切，像是隨口一問，不過一句，杜陵夷便被傷的遍體鱗傷。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他不知道說什麽，陸淒淒卻先開口了。

“我不怪你。”

她說，我不怪你。

“你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你有你的責任，我明白的。”

他不是他的小狼，他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所以她不怪他。

杜陵夷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朦朧，聲音顫抖：

“淒淒，我……我可以為你做什麽？”

陸淒淒回望他，淡淡一笑，這是個屬於林筠亭的笑容，此刻卻無比契合的出現在她的臉上。

“我想告訴你，現在浩氣盟的那個雲藏不是什麽好人，這不過是一場想讓整個江湖自相殘殺的陰謀，你等會可以去問問封決人，然後在選擇是否相信我們，如果你決定站在我們這邊，那麽我們還是朋友。”

“朋友嗎？”

陸淒淒道：“當然，如果你選擇站在對立面，那我們就是敵人。”

陸淒淒說完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你現在可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的，可不能哭啊，我先走了。”

她走的瀟灑又輕松，大步向前，不曾回頭，微揚的風帶起他的衣擺都是自由的，那是他給不了的東西。

直至此時，杜陵夷才終於徹底明白，陸淒淒真的走出了自己的世界，她幹凈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

而杜陵夷也明白，他終其一生卻也無法忘記這個拉過他手的女子，曾帶他走過黑暗，而後在陽光下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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